【作 者】张栋豪：南开大学学报编辑部；左惠：天津工业大学人文学院
【摘 要】近年来，欧美自出版业已经发展成为与国际传统出版集团相竞争的强大力量。但数字环境下欧美自出版存在着数字版权有效管理、作者的成本—收益及自出版利益相关者的激励机制等问题。区块链技术为构建基于作者的自出版权利模型创造了可能性，为自出版作者版权保护与版权激励提供了潜在解决方案，也成为创新自出版业务流程并拓展作者众筹模式的可用选择。但是，自出版在利用区块链的同时，除了可能面临的技术局限、法律风险与监管风险外，也面临着技术与自出版业融合中的种种挑战。
【关键词】自出版；区块链；去中介化；版权管理
2012年的伦敦书展上，自出版商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区域，即作者休息室，昭示着自出版作为一股新生力量正逐渐在国际出版界崭露头角。到了2020年，欧美自出版业已成为能够与传统出版集团相竞争的势力。可以说，欧美出版业朝着数字化方向发展的同时，也正朝着自出版的方向发展。自出版发展的蓬勃朝气使其更容易接受并拥抱新技术，而区块链技术具有让自出版业能够再次与出版业巨头竞争以获取更大市场份额和收益的潜力。目前，对于区块链的解释通常会使用诸如分散、不可变、透明、分布式分类账、信任网络等术语，这些描述中的大多数都引用了相同的基本思想：区块链是一个变革性技术，将会对不同领域产生颠覆性影响。区块链在欧美自出版领域已经出现了实际用例，无论学界还是业界必须明了区块链的技术特质与技术逻辑，通过分析区块链在欧美自出版发展中的融合应用场景及产生的创新可能性，厘清出版实践中的技术应用风险及面临的挑战，这不仅有助于描绘未来自出版发展的变革与创新方向，也对当下我国数字出版的区块链应用提供可资借鉴的经验。
一、区块链技术与自出版发展的关联性
现代意义上的欧美自出版伴随着互联网的到来而兴起。近年来，欧美自出版行业的整体态势增长迅猛，读者—作者点对点的互动持续深入，电子图书和订阅模式的增长加速，这些都将进一步利好自出版业。与此同时，自出版网络的去中心化与分散化格局将进一步凸显。独立作家联盟主席Orna认为，2020年后的未来10年自出版将从集中式网络（内容创建和销售的中心联系点，例如拥有通往市场和获得读者访问权的贸易出版商或亚马逊的KDP）转移到分布式网络（没有中心，访问权限也同样可用）。[1]而区块链是典型的分布式网络示例，有望“颠覆商业模式并破坏行业……挑战我们如何构建社会，定义价值和奖励参与度”[2]。2013年，随着以太坊区块链平台的成立，大家“意识到运营比特币的基础技术可以与货币分离，并用于各种其他组织间合作”[3]，这一新型的区块链开始得到迅速应用，并在欧美自出版业得到初步实践。对于自出版作者来说，该技术具有许多潜在的优势，它将使作家能够开发自己的区块链产品和智能合约，而无需基于区块链的基础架构。因此，区块链技术具有对自出版业产生潜在变革的巨大能量。
目前，欧美自出版发展存在着一些问题，集中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一是数字版权问题。自出版作者更想拥有其作品的全部权利，而数字版权的归属与权益分配通常比较模糊，往往导致不公平的版税收入分配问题。[4]具有ISBN书号的自出版书籍虽纳入数字版权管理（即DRM）中，但其“应用广泛却存在过度限制用户使用权限、侵害用户隐私、过度保护著作权不利于创新等问题”[5]。与此同时，版权侵权与盗版问题也一直困扰自出版业。二是自出版作者的成本—收益问题。自出版作者目前主要依赖自出版服务商进行内容分发并支付相关服务费用，成本普遍偏高。三是与自出版利益相关者的激励机制问题。自出版作者与读者之间的关系网络更多呈现出交互性及协作性特征，基于内容创作，如何激励读者的深度参与？出版流程涉及诸多利益相关者，如何更加智能地实现利润共享？与此同时，围绕图书作品的研发越来越多样化，同人作品创作、不同翻译版本、音视频等的开发，这些能否进行有效的管理以获得多元化收入？
区块链技术是解决自出版相关问题及创造行业发展新机遇的力量。首先，区块链具有去中介化的力量。通过建立直接的自出版作者与读者的网络会重新赋予作者更多的权力，不仅能进一步建立作者—读者的交互网络，更能建立点对点（P2P）的交易，从而降低成本。其次，作为一个透明的分布式分类账，区块链技术具有强大的数据库功能。[6]对于自出版作者来说，不仅可以充当版权信息的数据库，也能对有关交易进行审核跟踪来保护自己的权益。再次，基于区块链的智能合约的开发与应用。智能合约不同于以行动、言语或书面形式订立的合同，它通常是：“①用计算机代码编写并使用编程语言制定的程序；②由分布式区块链网络存储和执行；③可以接收、存储和转移有价值的数字资产；④可以根据其指定的内部逻辑以不同的结果执行。”[7]自出版作者可以通过智能合约与利益相关者建立透明、清晰且平等的交易。最后，基于区块链的加密货币发展，提供了新的筹资及支付手段选择。
二、基于区块链技术的自出版发展：融合场景
（一）构建基于作者的自出版权利模型的可能性
技术变革赋能作者，带来了出版权力模型的转化。在传统出版模式下，出版发行商处于权利中心位置。数字技术与自出版服务平台的出现，解放了作者的创作自由，改变了作者、出版商与读者之间的权力架构，从而形成新的自出版权力模型。这种权力模型的显性特征表现在：自出版作者的作品版税收入比例大幅度提高，作者—读者关系网络的强化带来作者在出版权利链中的地位提升。目前，以亚马逊等为主的自出版数字平台提供了一种基于实现作者—读者以及其他利益相关体直接进行交互的商业模式，而它们（平台自身）通过制定、控制游戏规则并利用信息不对称来获利。
区块链技术下，从集中式对等网络进入分布式（去中心化的）对等网络时代，对于自出版作者来说，以作者为中心的新型自出版权力模式有望形成。作者由单纯的写作者角色变为作者创业家角色，不再仅专注于写作一项工作。他们希望通过掌控整个出版流程，通过与读者的直接关系网络获取注意力资本的力量。区块链技术将提供满足作者特定需求的特定解决方案，而不再囿于诸如亚马逊、Lulu等“中间商”的游戏规则中。Ross认为，在剔除中间商的时候，作者处于整个出版链的权力中心，他主导并控制与出版发行相关的所有工作。如区块链不仅可以无缝地允许读者向作者直接付款，而且可以在作者与参与本书制作的任何其他人（包括服务商和书商）之间进行交易时分配销售收入。[8]蒙特利尔创业公司Scenarex的Bookchain项目为作者提供一整套分析功能来跟踪其书籍的影响力，精简署名和版权分配，并实现电子书的转售。每个图书文件附带一个智能合约，其中包含作者的参数，例如价格、可用副本数、版税、转售许可等。并且当系统在区块链上运行时，它支持以法定货币付款。[9]对于自出版服务商来说，它们会基于现有的优势地位利用区块链技术，从而在新的权力模型构建中尽可能保留特定的权利，以最大程度地获得潜在收入。譬如充当图书作品元数据的认证者，而版税收入与分配模式则交由智能合约处理，以此消解“去中心化”技术可能带来的不利影响。同时，允许作者在自出版服务商和传统出版业之外建立网络以在作者的品牌上留下自己的印记。如PageMajik就提供了基于区块链的数字出版内容管理系统，而Narrative内容社区旨在更公平地奖励创作者，这些都是在此方面的有益尝试。
（二）提供自出版作者版权保护与版权激励的解决方案
以自出版作者为核心的权力模型构建，带来了自出版作者有效保护并管理自有版权的可能。目前国外版权管理的形式主要是依托于第三方（版权管理组织DRM或自出版服务商等）集中式的存储管理。这种管理的弊端是版权信息的不完整，一般只有ISBN的图书在其数据库内，而大量没有ISBN的自出版电子书和数字内容产品不在管理保护范围内。美国每年总计损失销售收入约3.15亿美元。[10]区块链技术提出了去中介化的自出版作者保护与管理自有版权的解决方案。支持者认为，区块链技术在创建分布式IP数据库方面有三个优势：元数据可以与相关的数据文件紧密地绑定在一起，保证真实性；区块链技术可以记录所有权及其使用情况；在某些情况下，通过删除受信任的中介机构并促进直接支持者的模型，可以促进更快、更有效的版税支付。[11]对于自出版作者来说，这一技术功能的本质就是作者可以在区块链上注册作品的关键版权信息（包括作者姓名、作者签名、创建作品的时间、标题及相关重要细节等）从而形成元数据，这些元数据生成带有时间戳的加密哈希（代表给定内容文件的由字符串和字母组成的唯一标识符），这种加密哈希类似于数字证书一样将被区块链永久记录、不可更改并无法复制；链下的书籍作品与链上的元数据紧密地链接起来，这样就在作者与其作品之间建立了牢不可破的链接；互联网上任何有关这一版权数字资产的交易或使用行为都将被跟踪到。因此，作者将可以有效地保护自有版权并控制版权交易。但需要强调的是，区块链上存储的仅是作品版权基础信息，而不是版权作品本身。
以作者为中心的区块链版权管理模式将有可能取代第三方集中式版权管理模式。目前，国外的区块链初创公司正在数字出版领域展开相关的创新。它们希望构建的区块链生态系统是分散的和透明的，能够简便而经济地注册数字内容权利。基于使用比特币区块链的开放平台Po.et，致力于创建一种通用的元数据格式，该格式可用作创意数字作品的通用分类账。上传到Po.et的每个数字资产都有自己的“存在证明”，作为作者的所有权证书。Po.et希望通过消除第三方来弥补作者与包括读者在内的相关利益体的鸿沟，但暂时还没有处理剽窃的功能。[12]Creativechain与IPStock等区块链公司也都致力于为作者及内容创意工作者提供透明的版权管理的公共替代方案，它们利用区块链的去中心化特征来创建不可变的存在证明（POE），可以证明各种数字内容的所有权。当下这些区块链公司的尝试是对版权管理机构传统流程的一种破坏与重构，但新模式尚未成熟。
在作者版权确权和有效管理成为可能后，也为版权收入分配与激励机制的创新提供了新思路和解决方案。首先，去中心化的智能化点对点交易使得作者可以拥有接近完全的版税收入，而无需与中间商的谈判与复杂的合同来解决。区块链的透明性以及基于区块链上的智能合约和智能钱包技术可以让作者在分布式网络中控制版权交易，直接对接读者及其他合作方。通过编制交易条件代码，满足预先定义的条件则智能合约自动执行，极大地降低交易成本。如Lino公司正在开发一个去中心化的由区块链支持的平台，希望为内容创作者提供一种更有效、更直接地获得报酬的方式。[13]其次，版权收入来源的扩展。由于版权信息在区块链中永久注册并权利明晰，作者可以完全控制并查看作品的任何消费情况及交易次数，通过智能合约相关条件的预先设置，作者可以就共享或者转售行为获得一定比例的额外收入，这里就存在着一种新型的数字图书二级市场。可以说，这一创新应用提供了一个重组版权价值链的方法，不仅作者，包括读者在内的相关参与者都可以获得公平的报酬。最后，激励机制的创新将进一步促进出版创作的协作行为，并带来分散式所有权的增加，成为出版业繁荣的助力。数字网络中，参与式文化的繁荣使得作者创作内容中的协作行为变得越来越普遍。作者会根据读者的反馈来发展故事，热心的读者与粉丝参与到文本的创作中。但是这种协同创作在当下的模式中没有合理的激励机制和技术支持手段。“而区块链一个关键特征是它有潜力在彼此不认识或不信任的各方之间鼓励良好的行为。这可能会激发整个创意经济中新形式的大规模分散式合作，使个人根据其贡献的感知价值获得奖励。”[14]分散式合作行为将带来分散式所有权的增加。对于自出版作者来说，可以通过智能合约的预设条款根据每个人对创作过程的贡献，公平地分配版税收入，这将激励大家为作品增值而不断努力。Decent开发了DCore，该生态系统可容纳多个内容贡献者，并且可以在不到5秒的时间内在预定义的利益相关者之间共享收益。[15]作者还可以就作品的使用规则进行智能许可授权，这又将鼓励围绕作品的衍生品的开发创作性行为，如不同翻译版本、同人作品、有声读物和影视化开发等。
（三）创新自出版业务流程的潜力
与此同时，以作者为中心的区块链版权管理模式也带来了相关业务流程的创新。从交易方式看是智能化与微交易的实现与流行。自出版作者通过设立智能合约可以成为所有涉及自出版活动的点对点的联系枢纽和信息中心，不只局限于读者与版权购买者，包括与之相关的编辑、设计师，甚至是捐赠者、众筹者都可以通过不同的合约条款进行不同的交易。订阅模式和“按需”消费逐渐流行，读者无需购买整本图书或者按照年/月订阅的方式进行消费。作者可以把图书或者创作内容进行细致拆分，通过章或节的方式提供作品，就每一单个内容进行交易。区块链技术支持微交易，读者仅支付实际消费的图书内容，而作者仅交付实际已付费的图书内容。
从支付方式看，区块链在实现微交易的同时解决了微支付的问题。加密货币诸如比特币、以太坊允许小至几美分的交易。对于作者来说，通过微交易与微支付可以寻求到更加灵活的读者群体，并消除作者对于之前收入模式的依赖性，进一步释放作者的创作激情，鼓励他们广泛营销其作品，并引导读者进行阅读。通过将付款与“拍拍”某篇文章的读者数量（即其他网站上的“赞”“分享”或“推荐”按钮）联系起来，Medium希望建立一种付款系统以使最具观看价值的作品排位上升，并奖励创作者。[16]与此同时，也实现了支付手段的多样化。在现实图书交易中，一般以法定货币作为结算工具。在区块链上，可以实现以数字货币作为结算工具，如现下流行不同区块链上的数字货币包括比特币、以太币、莱特币等。Po.et除了可以使用比特币外，还可以使用其自创令牌POE，可以将POE作为支付方式。[17]目前，部分区块链初创公司为了在一般市场中推进区块链应用，也在设计可以法定货币作为支付的选择。
从业务模式看，区块链可以优化部分业务流程，进一步提高作者收益。在现有的业务模式下，一般自出版作者的作品在自出版服务商平台进行交易，其收入来源较为单一化，大多来自版税收入。围绕作品交易活动产生的平台广告收入以及丰富的数据资源都为自出版平台方所享有，作者很难从中获得收益。区块链技术的去中心化和交易的透明性、可追溯性等特点使作者在保护个人隐私的前提下，可以获取与自身有关的数据资源，发挥其潜在价值，实现其货币化功能。最为直接的利用就是可以通过对相关数据的分析精准营销。同时，通过数据分析，根据掌握的数据信息自己设定价格并动态调整价格，或者在特殊时期进行多样的折扣活动等，而不再受制于“中间商”的规则。如Paperchain讨论了如何使用销售数据来创建微因子支付模型，将数据转化为数字资产。[18]Artsy允许创作者为其出版的内容建立可变的价格结构。[19]
（四）拓展自出版作者的众筹模式选择空间
区块链众筹为作者的资金筹集提供了新模式。目前，欧美作者主要通过ArtistShare（2003年创立）、IndieGoGo（2008年创立）、Kickstarter（2009年创立）、Unbound（2011年创立，专注于图书领域的众筹）以及基于赞助模式的Patreon（2013年创立）平台来筹集资金。数字众筹平台有不同的收费标准，如Kickstarter与IndieGoGo对所筹资金收取5%的费用，同时还要收取3%的筹资金额作为支付平台费用，此外还有转账费。平台提取的交易佣金较高。[20]区块链技术具有变革现有众筹模式的力量。一方面，区块链最主要的功能是去中心化，[21]这就意味着众筹的成本将降低；另一方面，由于区块链技术使得交易变得可追溯和透明，可以帮助众筹平台在出资者和筹款者之间建立信任和信誉。因此，区块链的众筹模式使众筹项目变得更具成本效益、透明、高效和安全。
基于区块链的众筹平台通过组建数字货币的方式向自出版作者提供服务。由于以代币（数字货币）方式进行筹资，类似于企业在金融市场的首次公开募股（Initial Public Offering，IPO），区块链众筹又称为初次代币发行（Initial Coin Offering，ICO）。这两者之间有共同之处，如都是筹集资金，几乎任何人都可以参与，参与者希望从投资中获得一些回报等。但是它们之间最大的差异在于ICO完全去中心化，并且仅依赖于区块链提供的P2P（点对点）机制；ICO是通过代币进行筹资的。ICO本质是“在区块链众筹中，每个筹款人都可以创建自己的货币，并相对于区块链上的其他货币对其进行估值。资助者将购买项目中的货币和相对份额。如果项目成功并导致货币升值，货币持有人可以以升值的价格出售它以取回其钱款，或购买该区块链或者任一区块链上创建的其他货币”[22]。在实践中，作者一般选择捐赠式和奖励式众筹模式。捐赠式众筹的特点在于出资者基于利他动机而不需任何回报，是在区块链技术中最容易实现的一种方式。奖励式众筹的特点是筹资人通常通过提供非货币奖励来吸引潜在的投资者，Kickstarter等就是这种众筹模式。Publica众筹平台以图书ICO为特色，作者在该平台上可以以一定价格出售代币（Publica创建的代币为Pebbles，简称为PBL，使用ERC20令牌），并通过代币销售收益完成创作新作品所需的资金，而读者通过出资购买代币以获得用于访问某些服务，如获得将来完成的新作品副本，或者对新作品的预览等。与此同时，自出版作者也可以以股权形式进行区块链众筹。一般情况下，基于股权的众筹需要筹资人让渡一部分股权和利润。对于自出版作者来说，可以通过让渡部分版权收益来进行筹资，尤其针对想要进行协同创作的图书项目。众筹出版项目的参与性本身可以激发有兴趣的读者或潜在合作人对于文本创作的热情，作者可以为自己的工作预先付费，通过创作的参与，读者在获得更大的乐趣体验之外也可以获得部分版权收益。
三、基于区块链技术的自出版发展：未来挑战
（一）区块链发展面临着技术本身的局限性及应用风险
当前区块链的发展包括三个主题：可扩展性、互操作性和可持续性。可扩展性直接面对的就是普及应用区块链时面临的重大技术问题。这主要涉及几个方面，一是大规模采用该技术带来存储和计算能力问题。直接结果可能会导致区块链交易效率出现延迟，而这一问题在以太坊的部分交易应用上已初露端倪。二是应用的费用成本较高。区块链技术有高能耗特性。区块链技术发展依赖于全球互联网基础设施，而其工作量证明的共识机制意味着对每笔交易的验证都需要整个网络的确认，所需的复杂性和计算量大大超过了常规集中式授权结构的要求，这不仅带来经济成本的增加，更主要的是能源成本与潜在的环境风险。三是涉及安全问题。目前针对区块链的攻击主要有三类：“针对加密钱包的网络攻击、针对区块链P2P网络的攻击及针对支持区块链平台的攻击。”[23]2018年交易所和基础设施盗窃加密货币的损失达9.5亿美元，2019年达到3.7亿美元。[24]区块链面临的又一主要问题是互操作性问题。目前区块链平台众多，但每一平台都有自己的业务逻辑与规则，这就铸成了一道道壁垒，用户很难做到跨区块链平台的自由流动。当前全球范围内在区块链应用上尚未形成通用的技术标准。
（二）区块链与自出版发展融合中面临挑战
区块链除了面临自身技术缺陷外，在具体技术与出版活动融合中，也面临着诸多问题。首先，自出版价值链中的去中心化功能存在不确定性。区块链技术引以为傲的功能是去除“中间商”，赋予作者更大权利。在实践中，现有的区块链平台方成为新规则的制定者和协调人，它们有可能形成新的中介而不是完全消除中介。在当下的区块链市场中，以比特币、以太坊、莱特币及Ripple等为首的区块链平台有形成新的市场集中的趋势。同时，传统出版集团与大型自出版平台会利用自身市场优化区块链技术并加以应用，那么去中心化的技术不一定带来去中心化的权利。其次，无法解决作者版权信息真实性问题。在区块链上注册作品存在“垃圾进/垃圾出”问题，即“对于不是区块链本机的信息，区块链技术无法确认注册信息的真实性”[25]。这就意味着，作品版权信息输入错误，如作者在输入时造成的错误（无心之过），或者是有不良动机的人抢先在区块链上注册作品信息（有意为之则促成了作品在链上的非法存储），这些“错误”信息将是永久性信息且无法更改与删除，在这种情况下，“通知与删除”程序将无效，毫无疑问会对版权人造成侵害。“可以说，区块链技术与版权概念之间存在根本的反感。”[26]再次，区块链技术无法有效解决链外的盗版问题。区块链上仅存储作者版权的关键信息，而不是把作品放置在区块链上（因区块链存储能力的有限性），那将无法阻止作品在链下世界进行复制并非法传播。白龙等也认为区块链出版环境之外的盗版行为无法得到真正遏制。[27]因此，仅在区块链上注册作品是远远不够的，有待于技术的进一步创新来解决此问题。最后，数字货币的波动性将影响到作者版税收入的稳定性。不同区块链上的数字货币会作为交换媒介进行相关的交易活动，但是它们在现实世界的金融价值波动很大。以比特币为例，其价格从最初的5美分涨到最高时的2万美元。目前，一些区块链公司尝试引入发行货币，如Publica正在引入“法定货币层”，以使用户无需拥有加密货币即可参与交易。
自出版作者在采用区块链技术时也面临障碍。首先，大多数自出版作者缺乏对区块链技术的深度认知，影响其采用该技术。同时，现下的区块链平台更多地针对组织机构，面向自出版作者用户的产品与服务还相对较少。其次，自出版作者对于现有出版模式的适用惯性使其没有动力进行尝试。最后，作者的受关注问题在区块链中是否能够得到有效解决存在疑问。处于信息爆炸的时代，数字内容的指数级增长使得作者能否成功被读者发现成为一个关键问题。“数字出版的成功取决于成功出版一直依赖的一些因素：良好的客户基础、市场营销和可发现性，这些都可以归结为关键因素：关注度。”[28]那么，在没有自出版服务商等的帮助下，大多数作者在多大程度上能在区块链的世界中成功营销并推广其作品成为一个问题。
（三）区块链技术也面临法律风险与监管风险
基于区块链的特质，该技术在实践应用中，尤其是ICO方面面临着较大的法律风险与政府监管风险。虽然数字货币具有很好的前景与发展优势，但是用户利用它却面临很大问题，最主要的就是容易受到黑客攻击；交易的匿名性又容易带来洗钱、欺诈、购买非法商品和服务等犯罪行为。由于缺乏相应的措施，因而给用户带来很大损失。“通过在监管框架之外运营，未成立或未获得法律认可的基于区块链的组织可能会面临投资欺诈和黑客的风险，并且其成员可能会以合伙人的身份承担责任。”[29]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提出，需要“制定一致的法规框架，使企业能够在竞争环境中遵守保留安全性和完整性等基本价值的规则来创新和开发技术”[30]。目前，国外不同国家针对区块链ICO存在不同意见，出台的相关政策也各不相同。许多国家尚未决定如何表征ICO及其代币；个别国家将其视为凭证或证券，如美国处理区块链相关技术的机构是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和另类交易系统（ATS）。2013年出台了交易所和ICO指南，将它们归类为需要注册、报告和记录保存规定的货币服务业务（MSB）。SEC将初始代币发行（ICO）和证券代币发行（STO）都视为证券。因此，它们受1934年《证券交易法》的管制。同时，交易所和ICO必须以MSB的身份向FinCEN注册。忽视合规性会导致传票、经济处罚、停工甚至刑事指控。欧盟正在实施针对区块链和加密市场的特定要求；也许会出台“了解您的客户”（KYC）和反洗钱（AML）法律的协议。关于数字资产，欧盟法规目前不反对加密法定货币和法定加密货币交易所。大多数担忧是确保不使用加密货币来资助诸如洗钱和恐怖主义等非法活动”。[31]瑞士金融市场监管局发布了指导方针，描述了如何进行ICO以及如何应用金融市场立法。[32]同时，区块链的去中心化、跨边界特征引发了管辖权问题，而这需要在跨国层面构建相对一致的监管方法。目前来看，全球针对区块链还未形成相对统一的态度，而这也将会阻碍全球区块链标准的制定。区块链实践界也担忧监管政策的适当性问题，因为过度监管将会阻碍技术的进一步创新。总之，这些风险对于自出版业积极拥抱区块链技术会带来一定的阻碍与挑战。
从区块链在欧美自出版的实践及技术本身的特质来看，它具有变革出版业的潜在力量，但尚未被主流出版集团和多数作者所采用。因此，我们不能从严格意义上得出结论，区块链技术会给出版业带来“颠覆性创新”还是“颠覆性破坏”。因为区块链在产业实践层面的应用面临诸多技术上、法律上及监管上的风险与挑战。许多应用在出版领域的区块链项目，它们构建的“理想化目的”是彻底改变现有的出版商业模式。至少从目前来看，虽然实际用例在当下并没有产生多大能量，但代表着出版领域有使用该技术的意愿。这也将促使出版利益相关者重新思考当下的出版模式及自己可能的身份角色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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