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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三秋》 刘震云的“荒诞不经”和“一本正经”

2021-07-30 来源:中国出版传媒商报 傅小平

《一日三秋》刘震云著/花城出版社2021年7月版/58.00元 ISBN: 9787536094420

  关键词 刘震云 荒诞 幽默

  在《一日三秋》沉浸式发布会上,评论家李敬泽称,刘震云的这部新作,像秋天一样包容、成熟。他的小说是真正的中国的故事,其中有中国人根性的,最深的经验和情感。

  刘震云广为流传的几部小说,书名都是“一”字当头:《一地鸡毛》《一腔废话》《一句顶一万句》,如今又有了被认为是“另一部巅峰之作”的《一日三秋》。他大约是喜好这样起书名,就好比贾平凹喜好给小说起两个字的书名。但阅读最大的好处就在于,无需顾及作者原本怎么想,我们只要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哪怕是牵强附会,哪怕是离题千里,也可以坦然就这么想。《道德经》有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刘震云一而再,再而三写的这个“一”,敢情不是阿拉伯数字“一”,而是“道生一”的“一”啊。

  我的意思是说,很多作家径直奔“三”而去,“三生万物”么,三个人物一台戏么,有了“三”,就似乎可以无穷无尽了。但刘震云却是奔“一”而去,还不像林冲夜奔,是无处可奔,才奔向彼时唯一可奔之处——梁山。刘震云有处可奔,也要奔“一”而去,大概是他有理想主义情怀吧,他是文学界的阿基米德,相信有了一个支点,也就是有了一句话,就可以顶起一个“一万句”的小说大世界。反正吧,说刘震云对小说“一”见钟情,大体上是不会错的,他即使写“三”,也似乎是为了道“一”。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读胡里奥·科塔萨尔的小说,这位“魔幻现实主义”祖师爷之一,就写过一篇小说,翻译成中文是《万火归一》。

  从枣树开始说起

  真是扯远了。就刘震云的小说写作来说,在“一”和“三”之间较真,其实是非常多余的,何况《一日三秋》里有“一”,也有“三”,可不就得看看他怎么把“一日”整成了“三秋”?刘震云在这本《一日三秋》里是点了题的,这“点睛之笔”在于第三部分第三章第六节“附录”,题目是《匾上的字》,这“字”后面藏了一个故事,而这个故事之所以屈居“附录”,或许是因为它写的是近乎无关紧要的“题外话”。

  这话该从何说起呢,就从小说主要人物陈明亮在开炖猪蹄特色店——“天蓬元帅”发家致富后,有一次和师傅老魏话说当年说起,他们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陈明亮奶奶家的那棵枣树,这枣树活了两百多年,奶奶死了,它也就跟着“死”了,它“死”了以后总归有个下落吧。老魏就对他说:“当年,树死了以后,被你们姓陈的本家刨倒,卖给了塔铺的老范家。老范把这棵树拉回家,解成板,做成了桌椅板凳。”这好办,明亮要找到枣树,找到这位范姓木匠就成了。他真就找到了老范,但没找到枣树,因为那些桌椅板凳都被老范五个儿子分家时当劈柴烧了,但老范透露了个信息,当年汤阴县的老景买了这棵树的树心,老景又用它做成了一块他不知道雕了什么字的匾。陈明亮就去找这块匾,他没找着老景,老景已经移民去了加拿大,但在临去之前,把挂了匾的院子卖给了喜欢西洋景的老周。陈明亮也没找到老周,老周去了海南游玩,他找到了替老周看门的老头,老头说老周没把这块匾当回事,估计是给扔到渣土里了,渣土里还能用的木头和砖瓦,也都给邻村的人拉走了。他也只是在当年过房时看过门头上有块匾,模模糊糊记得上面刻了四个字——“一日三秋”。原来——“附录”里展开的“原来”,老景得了那个树心后,请来木雕木匠老晋雕匾,老晋想着怎么省工省力,雕个笔画最少的,就听一个来访的生人说,他在火车上读了本书,其中有一个词,平日也见过,但放在这本书里,就非同一般,叫“一日三秋”,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意思,这在人与人之间,是一句顶一万句的话呀。老晋虽有疑惑,也觉得这主意不错,于是就这么雕了。老景看后就说这个是不俗,得向人解释,“荣华富贵”“吉祥如意”是俗了,但人家一看就明白。“现在等于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了。”

  想想也是,无论是这生人,还是这老景都把话说着了,刘震云就是惯于把“平日也见过”的词写得非同一般,那几篇“一”字打头的小说,就给他写得熠熠闪光。他也惯于“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把一件事说成两件事,又把两件事说成三件事,好在我们随着他“绕”,终了还是个“山重水复,柳暗花明”。所以,这个“题外话”,还有后话。话说,陈明亮对那看门的老头说:“大爷,这块匾老周不在乎,但对我很重要,你帮我留心打听点。”又说:“谁找着那块匾,给了我,我出十万块钱。”有了十万块钱打底,如果真“有”,这块匾自然会出现。如果是“无”,刘震云也定然让它生出“有”来。三个月后,果然就有个叫小蔡的年轻人扛着一块匾,说是找着了。但假的到底是真不了,原来那个看门的老头是小蔡他舅,小蔡听老头说了这事,就当是一门生意。他找了老晋,老晋说什么也不干,但老晋儿子小晋愿意干,也就如法炮制出了这块假匾,这匾假归假,陈明亮冲它用料讲究,加之也算有来历,就当是个缘分,收了。这收就收了吧,偏偏他当天夜里就梦见这块匾又变成了一棵树,还是那棵老枣树,只是长在了延津渡口,于是他就遇见了三千年前在渡口等有情人花二郎的那位花二娘。花二娘自然是没等到花二郎,因为作为冷幽族被改国号为“严肃”的活泼国国王下令屠戮后硕果仅存的男性成员,花二郎没死在官军的追捕之下,却在听笑话时被一根三叉鱼刺给卡死了。花二郎被“扑通一声”扔进了黄河,随着黄河水滚滚东去,去了东海。花二娘却不知道这事,她一直在黄河边上等,并在延津人梦中寻找笑话。

  “题外话”可是重要的话

  所以在小说第五部分,刘震云化名“司马牛”,接续第一部分“花二娘”,道这是本“笑书”。这也的确是本笑书,小说里开羊汤馆的吴大嘴,延津人都情愿相信是在梦里被花二娘和笑话压死的,而明亮的母亲樱桃也是因为凑不够花二娘索要的笑话,而不能起死回生的。但这本以“笑”贯穿的小说,却是以六叔的画开头的。小说开头一句:“写完这部小说,回过头来,我想说一说写这部小说的初衷。”这初衷即是为了曾在延津县豫剧团拉弦子的六叔,为了他的画。“我”何故这么大动干戈?一切都是因为六叔的画,以延津人事为题,既有日常也有神鬼,既写实又后现代,“我”实在是喜欢。但六婶看不懂,她在六叔死后一把火烧了他所有的画。“我”出于纪念,以记忆中六叔的画为母本,写下了这部小说。

  小说如此写法,自然不好写。“我”也坦陈,把画改成小说,并不容易。我也要说,要把这根据画改成的小说讲清楚,并不容易。反正读者明白,里面不止是有花二娘找笑话的传说,还有在豫剧《白蛇传》中饰演许仙、法海、白娘子的三个普通人的情感和心事,还还有寻常父子背井离乡、遍尝生活辛酸仍步履不停,还还还有阎罗、算命先生和道婆勾连起人间未了的恩怨,这画里画外、梦里梦外、神界鬼界、故乡他乡,戏份多多,煞是好看就是了。我要说的是,前面讲到的那块“一日三秋”的匾,那个叫花二娘的人,乃至那些六叔的画,在小说里可以说都是题外话,但题外话在刘震云的小说里,可是重要话。他此前的两部小说《我不潘金莲》《吃瓜时代的儿女们》大篇幅都是写的“序言”和“前言”,“正文”只有薄薄几页。但你放心,在这本《一日三秋》里,“正文”很长,是那种在一般小说里正常的“长”,但这里短短的“前言”,和貌似开头的“后记”,乃至穿插其中的“附录”和“第四部分:精选的笑话和被忽略的笑话”,是很重要的,重要到我宁可转述这部分故事,而略过“正文”,因为这里埋了小说的源头。

  刘震云的“源头”思维

  而在我看来,刘震云是实在少见的有“源头”思维,或者说“原型”思维的,那种既邪性,又地道的中国作家。他不自比老子“道可道,非常道”,却甘居老子之下,从“一”说起,有“一”说“一”,正“本”清“源”。且不说那些“一”字当头的小说,他的其他不少小说也是从源头说起,哪怕“这源头活水”荡开以后,就像黄河一般有了九十九道弯,他也要把这一道道弯都捋上一捋,而这一捋,也果然捋出了很可玩味的感觉和思想。如果不是他这一捋,我们或许不会醒悟到“手机”里蕴含着这般惊涛骇浪;或许不会“温故”一九四二,温故出这般惊心动魄;也或许不会发现,当吊儿郎当的“吃瓜”群众,也可以这般惊世骇俗。而刘震云写得荒诞不经,我们一开始也会当不正经看,细想却是一本正经,他荒诞不经的消解里有建构,正如有些书一本正经建构,却是趋向消解;他的荒诞不经里也透着人性的温暖,正如有些书看似写得温暖,实则透着冷漠和荒凉。

  写到这儿,我也不确信自己说了什么。这与其说是我水平有限,不如说是刘震云小说水平“无限”,他的小说读后,常常是感觉什么都没说了,又像是什么都没说,或者说句颠倒话,感觉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反正我听说,就他这么个在国内国外都大有影响的作家,在博士论文、硕士论文里,被说得却是“多乎哉,不多也”。这一点,智慧如刘震云可谓心知肚明、明察秋毫,他谁也不怪,只怪自己的小说“无处下嘴”。话虽如此,退一步说,人家不“说”他的小说也似乎是有理由的,他记住赶马车的舅舅“一辈子就干一件事”的嘱咐,一直在做一件事,就是编“瞎话”。他又记住做木匠的舅舅“做事情要慢”的嘱咐,慢慢编“瞎话”,编的是好得不能再好,好到把最可玩味的话都自己说了,别人还能说什么呢。所以,我写这篇文字,充其量也是说不可说之说。好在如果你已经不是学生,又不想当学者,你读小说未必要深究作者说了什么,但求自己感受到了什么。就我自己的体会,我要负责任地说,小说读完,我真是读出了“一日三秋”之叹。但感叹归感叹,我还得学刘震云再补一句:“这也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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