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佳(中国科学院大学教授、首届联合国残疾人权利委员会副主席、中国阅读三十人论坛成员。本文根据作者在“中国阅读大讲坛”上的发言整理而成。)
我可以告别光明,但绝不可以告别阅读。
——杨佳
阅读和书籍,让我看见了生命航行中的灯塔。就像巴金的散文《海上日出》写的那样,等你看到日出的时候,它不但照亮了大地,感觉你的通体也是透明的。
我们都是读者,我们都与书有缘,书是人类最好的朋友。有一个美丽的地方,那就是图书馆了。所以我非常荣幸,也想借这个机会,跟大家谈一谈我的阅读经历,以及在我生命中,影响我阅读的一些人和事。
我是湖南长沙人,住在岳麓山下,从我们家窗子望去就是岳麓山的美丽景色。尤其是到了映山红盛开的时节,满山红艳艳的,好看极了。我的童年不仅与一年四季风景秀丽的岳麓山为伴,更与家里4个竹质的大书架为伴。我们家除了书架以外,箱子里、墙角旮旯都是书。我先是读小人书,小人书读完了就读大人看的书,从家里的4个大书架开始着手,从够得着的地方开始摸起,摸到什么看什么,信手拈来,结果连蒙带猜的,把家里的书几乎看遍了。
我的中学就读于湖南师大附中,这是一所百年名校,出了不少历史文化名人。当时我是学校理科实验班的学习委员兼英语课代表,同时也是长沙市业余体校排球队员。
1978年,有两篇文章对我影响很大,可以说影响了我们这一代人。一篇是郭沫若的《科学的春天》,另一篇是徐迟的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可以说徐迟的这篇报告文学,把我们全校,尤其是我们全班的这些同学,一下子就变成了“追星族”,大家立志长大要当科学家。这一年恰好赶上全国统一恢复高考。由于我在中学生数学、英语比赛中名列前茅,学校让我去试试。那一年,我15岁,考上了郑州大学英语系。
当时有一句口号:“把失去的十年夺回来”,所以大家都有一种强烈的使命感、责任感。我们当时读书非常自觉,老师如果上课讲的是《呼啸山庄》,我们就会把勃朗特三姊妹的书都拿来看,如果上课看到电影《雾都孤儿》,大家都会纷纷借来狄更斯的《大卫·科波菲尔》《远大前程》《双城记》等。学校晚上9点钟熄灯,可晚上半夜醒来,我发现宿舍里头还有灯光,低头一看,原来下铺的一位同学,头上戴着一顶矿工帽,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书。
我19岁那年大学毕业留校任教,3年后,也就是我22岁时,我考入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也就是现在的中国科学院大学。毕业后,我在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英语培训中心当英语教师,教英文写作,而这一教就是8个学期。我的学生们从刚开始不会写、不敢写到后来写得收不住笔。21年前,《北京日报》刊登了作家刘恒的一篇文章《小杨教书》,他用6个字概括了我的前半生——读书、教书、写书。
其中讲述了我不知为何视力下降了,刚开始是以为近视度数加深了,没想到,后来到同仁医院去看,诊断是视网膜色素变性,失明将不可逆转,父亲也因此一夜白头。那一段时间,我一直奔走在求医问药的路上。中医、西医乃至球后注射,都尝试过,都无济于事。终于一个冬天的早晨,起床后,拉开窗帘,却没能看到之前眼中依稀可见的一隅光亮,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我再也看不见了,天,再也不会亮了,那种感觉是刻骨铭心的。
这个时候最让我痛心疾首的是不能看书了,这让我不得不重新出发。不能看书,可以听书,我尝试新的方法,开始学习盲文,一个点字一个点字地摸索着读书。除了学盲文以外,我还没有丢掉计算机。非常高兴我赶上了一个好时代,我开始用信息技术,用特殊的语音软件写书。就这样,我的书一本本出版了,《研究生英语阅读》《研究生英语写作》,还得到了专家学者的高度肯定,这让我找回了自信、“看”到了光明。
教书、写书之余,我还有一个梦,那就是,我还想读书。在失明第八年,我考上了美国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攻读公共管理硕士学位。在哈佛,感觉有读不完的书、写不完的作业,还有各种各样的讲座。同学都觉得时间不够用,对我来说更不够用了。因为我要比别人多一道程序,我要把教材的内容先通过扫描仪扫下来,然后再在计算机上通过特殊的软件,把它读出来。这么一折腾,时间全没了。怎么办?只有拼速度了。我原来是每分钟听200多个英文单词,提速到几乎是1分钟听400个,也可以说几乎是听录音机快进时的语速了。我差不多是每天学习到凌晨两三点,就这样,不仅完成了学校规定的任务,还超出规定,多学了3门课。
毕业典礼上,当我走上讲台,从院长约瑟夫·奈手中接过毕业证书的时候,那一刻我激动不已,我觉得这一年的苦没有白费。也证明了一点,咱们中国人是好样的。
我的经历让我懂得,一个人以何种方式获取知识并不重要。无论是你用眼睛看、耳朵听,还是用手指尖去摸,关键的是你怎么样学以致用,报效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