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袁凌/出版社:天地出版社/出版时间:2021年01月
选题:一本题材不那么讨巧的书
袁凌堪称国内非虚构文学的先行者,他是记者出身,对社会问题非常敏感,其作品在对现实进行客观呈现之外,还极具文学性。真实故事计划一直致力于挖掘关注现实和社会问题的优秀作者,我们也希望能出版袁老师的作品。
2019年初,辗转拿到了袁老师的一部分书稿,夙愿就要实现,整个部门都很兴奋。在紧锣密鼓地评估选题时,疑虑却一点点浮现。一直以来,袁凌讲述的都是平凡之人的故事。有偏远地方出身贫困的孩童,有受到历史伤害的知识分子,也有城市中居无定所的流浪漂泊之人。内容虽比较小众,但背后都有对应的公共议题,能引发一定的关注和讨论。而《在别处》是一本自传故事集,袁凌在其中用9个故事忠实地记录了自己离乡与回归,从青春到不惑的心路历程,这些充满诗意的文字是他对迄今为止的人生的回望。考虑到当前的阅读现状,我们不禁担忧,一本没有明显话题度和爆点的书,究竟会有多少读者埋单?
为了尽可能地挖掘卖点,同事们反复对稿件进行分析,期间无意中聊到阅读袁凌作品的感受时,一位同事说,刚开始那些文字所记录的群体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内心受到前所未有的震动,也暗暗佩服这位以冷静笔触解剖和呈现世界的作者。但同时也生出了疑问:究竟经历了怎样的过往,才让一位作者拥有如此敏锐细致的观察力,才会有动力去书写苦难个体,力图呈现生命之厚重?读完《在别处》后,他觉得自己找到了部分答案。
同事的阅读感更让我们意识到,在袁凌以往的作品中,“自我”几乎是隐形的。而《在别处》这本书,是袁凌首次自我内心袒露,从中可以一窥这位非虚构作家的精神成长历程。
读《在别处》,很难不被作者的坦荡、不遮掩,以及字里行间流露出的真诚打动。几次讨论后,大家对文本内容有了更深的了解,明白它的珍贵之处,将其策划出版的想法也日益坚定。
编校:如何取舍内容成为最大的焦虑
选题定下来后,部门让我负责这本书的编辑和出版工作。对此,我内心的兴奋自是不言而喻,但同时也倍感压力。由于作者是陕西安康人,在写到家乡的人和事时,间或会出现一些方言,为了将最原汁原味的文字传达给读者,最终决定保留这些方言,并加上一些注释辅助理解。为了保证注释准确无误,我将方言部分逐个发给作者同乡的同事和朋友,多方询问,加上查阅大量资料,最终确定了每个词的准确含义。
但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在别处》虽是一本自传式故事集,但并非是纯个人化的记录,作者呈现自己成长经历的同时,也试图以此为线索表达对中国城乡十几年变迁的观察和思索。袁凌说他不喜欢宏大叙事,觉得那太过宽泛和粗暴,弱化了现实的复杂性,所以即便在面对较大的社会议题时,他也都是通过个体的故事进行回应。摆在眼前的事实是,当下策划出版非虚构作品要经历繁琐的审查程序,稍不留神就会有“夭折”的危险。在编校的过程中,为了保证书能顺利出来,我们必须对其中的一些敏感内容进行删减。究竟该如何取舍内容,成了最让我头痛和纠结的事,我也一度陷入深深的焦虑之中。有一天无意看到袁凌之前的一条动态,大意是他的其他书此前面临过整篇删除的情况,虽然他曾在演讲中表达了对写作的悲观态度,但仍然表示“有一口饭吃的时候就先写,干不动了再想别的办法。”
如今,像袁凌这样“固执”的理想主义者已经越来越少了,有机会编校他的作品是我的荣幸。我在那一刻下定决心,要尽最大的努力让书稿得以完整呈现。之后,经过来回十多次的协调,花费数月时间,算是最大程度地保留了原本的内容,没有留下太多遗憾。
营销:回归作者自身的营销之路
书上市后,收到的渠道反馈不少,但真正愿意给推广位的却寥寥无几。理由大多是:在碎片化时代,人们都倾向于阅读轻松易懂的东西。这本书不错,但内容有些沉重,可能不会有太多读者。这些反馈让我们开始怀疑,是否是新书文案没有很好地传词达意。在书中,可以看到许多不同的人,比如车站乞讨的女人、河南的煤矿工人、安置楼里赤裸着上身的老妇,秦岭山脚下独居的老人。这些人曾零星散落在袁凌的其他作品中,如今逐一聚拢,回到他的生命之中。
得益于此,透过作者的过往,似能窥见到千百种不同的人生。而袁凌在写这些被生活碾压之人的故事时,并没有为了显得感人而去刻意渲染,也没有站在道德高地去控诉什么,他自始至终都很克制,用近乎白描的手法,将不同人的生活肌理呈现出来。正因如此,读者阅读这本书时,感受到的并不是沉重,而是生命本身的质地和感动人心的力量。
于是我们重新系统地讨论文本,搜集整合目前能找到的袁凌的相关资料。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意识到,既然是一本自传故事集,那推广文案不妨回归到作者本身。于是,便有了在朋友圈刷屏的微信推文“一个作家的卖血式写作”。文章发布后,很多读者留言诉说内心的感受,也表达了对这本书的期待。《在别处》登上了当当的热搜榜,随后销量也迅速跻身新书榜前三。这无异于是一针强心剂,表明我们找对了营销方向,也证明这类书拥有一定的市场,当下的读者愿意读有一定深度的作品。
之后,我们陆续收到了许多读者发来的阅读感想和书评,有人从书中感受到生命之顽强,看到了人生的另一种维度;有人说是这本书让他重新找到“人生在世”的直觉;也有人体会到了人之孤独和勇猛,并获得了在别处直面孤悲人生的勇气。读者们的这些真诚反馈尤其珍贵,让我们再次认识到非虚构写作的意义和价值,也坚定了我们在非虚构文学这条路上走下去的决心。
品牌:看重非虚构写作的社会意义
2016年创立的真实故事计划是非虚构文学平台,意图为每一个有故事可讲的人提供表达的通道。“真故图书”这个出版品牌也随之应运而生。真故图书先是策划出版了《女性叙事》《90后叙事》和《新北漂叙事》三本Mook主题书,后又为一位身患致盲眼疾的作者出版了其首部自传故事集《失明、漫游与白日梦》。即便记录者此前并没有著作问世,他们讲述自我、记录时代的文字,也值得印刷成书被更长久地保存下来。
真故图书一直以来都将推动非虚构文学的大众化作为自己的目标和使命,为此,在2018年初,联合出版及影视行业同仁发起了非虚构写作大赛,希望借此挖掘到更多高质量的非虚构作品和作者。大赛迄今为止已经举办了三届,其中优秀的作品不仅得到了更为广泛的传播,还获得了改编为影视剧的机会,这进一步验证了真实故事的价值,也表明非虚构写作拥有更多的可能性。
除了为非虚构写作者提供记录和发声的平台外,真故图书也策划了“经典非虚构”书系。包含一批对现实和社会问题更有解释力的作家的作品,以此来更好地呈现时代,为处于困境中的人提供出口。《在别处》便是这一系列的第一本书。
记得袁凌曾在采访中说:“在一个如此复杂的世界,我无法判断自己所写这些东西的价值,但我眼前能看到的,手边能够抓到的,我就把握住。在能够做的手边的事物当中,找到一点不成安慰的安慰,不成依靠的依靠。”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期,《在别处》的出版也有了更多意义。希望这本诚意满满的非虚构作品,能为读者抵挡一些不安,带来一些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