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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县中坝》 中坝遗址:中国盐业考古的滥觞

2021-04-23 来源: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 王光明

《忠县中坝》(全4册)/重庆市文物局/重庆市水利局 编/科学出版社/2020年11月出版

  《天工开物·作咸》:“口之于味也,辛酸甘苦经年绝一无恙。独食盐禁戒旬日,则缚鸡胜匹,倦怠恹然。岂非‘天一生水’,而此味为生人生气之源哉?”由此可知,盐对人类的重要性。盐是人类重要的饮食补充物,并能用作防腐剂以保存季节性或地理上受限制的肉类,被誉为“百味之首”“食肴之将”“国之大宝”,其主要成分是氯化钠。在农业生产出现之前,人类可以摄取动物血肉中的氯和钠,但进入农业社会以后,由于谷物中所含氯和钠元素极少,人类必须从自然界提炼食盐,盐业因此成为一门极为重要的手工业。而且,自古以来,盐就是国家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是国脉之本,诚如《管子·地数》所云:“恶食无盐则肿,守圉之本,其用盐独重。”因而,盐对于所有复杂社会的发展都至关重要,盐业生产对于研究古代社会有着重要意义,盐业生产的起源和发展也成为研究人类历史的重要议题。

  考古学主要根据古代人类活动遗留下来的实物遗存来研究人类古代社会历史,盐业生产的起源和发展必然成为考古学研究的重要议题。虽然古代文献中很早就有关于盐业的记载,但是由于盐是一种极不稳定、易发生反应的物质,在干燥环境中较稳定,不易发生变化,但在潮湿环境下,特别是在水中,极易溶解,因此,在考古发掘现场,极难或者说根本不可能发现盐的残留证据。为此,考古工作者一直在苦苦找寻盐业遗存,寻求盐业生产的考古证据,直到中坝遗址的出现。

  中国盐业考古的发源地

  中坝遗址位于长江三峡工程库区重庆市忠县井镇佑溪村,分布于井河两岸的台地上,东西长约350米,南北宽约140米,总面积近5万平方米。由于河水的长期冲刷,遗址的主体部分已沦为一座名为“中坝”的孤岛。1997—2002年,由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孙智彬先生领队,连续6年进行发掘,发掘面积8000平方米,发现了迄今为止三峡库区堆积最厚的文化层(深12.5米),单个探方根据土质土色和包含物划分的文化层多达79层,历新石器时代晚期—夏商—两周—秦汉—两晋南朝—隋唐—宋元—明清,连续5000年未曾间断,发现房址、灰坑、窑址、作坊、卤水池、盐灶、墓葬、路面、活动面等各类遗迹数千处,出土陶器、石器、骨器、铜器、铁器、瓷器等小件或标本20余万件。其文化堆积之丰厚、地层年代之紧密、延续时间之长远、遗迹遗物之丰富,在国内外的考古遗址中都极为罕见。因其重要发现,被评为1998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

  中坝遗址遗迹、遗物特征非常特别。遗址中发现大量内壁和底部涂抹一层厚5—20厘米的黄黏土的圆坑,这些圆坑明显有别于一般生活居址发现的窖穴或垃圾坑;还发现长方形的内壁至底面涂抹一层黄黏土,表面有一层灰白色钙化物硬壳的水槽状坑池;遗址地层层表发现数量众多、分布密集的形状、大小、深浅不一的“洞”。遗址堆积层厚,时间跨度长,陶片堆积如山,但陶器器类单一,造型特殊,占比超大,鲜见或少见日常生活用陶器。大量尖底杯陶器外表有一条明显的色泽、硬度分界线,下部呈灰褐色,火候偏高;上部为橙红色,火候偏低,易于破碎。这些都有别于我们常见的居住类遗址和其他如铜、铁冶炼和陶、瓷烧制等生产类遗址,而与世界其他国家和地区发现的制盐遗址非常相似。同时,科学检测发现,遗址土壤和出土陶器中含有较高的钙和镁,与三峡地区地下卤水中钙、镁元素偏高的特征一致。花边口圜底罐内壁钠和氯元素浓度都很高,而且从内壁到外表,浓度从高至低形成了清晰的梯度变化,外壁却未见钠和氯元素,表明花边口圜底罐应与盛装卤水有关。中坝遗址所在的渝东井河谷蕴藏有丰富的地下卤水,根据文献记载,此地一直是历史上重要的产盐区。多方面的信息表明,中坝遗址应是一处盐业生产遗址,遗址中发现的房址并非用于居住,而应是制盐作坊;涂泥圆坑与槽池应是用于储存、过滤或浓缩卤水;窑址应为盐灶;数以万计的花边口尖底缸、尖底杯、花边口圜底罐应为煮盐陶器;地层发现的大量的“洞”可能与插入尖底杯有关。据此可以认定,中坝遗址自新石器时代晚期以来就是一处规模宏大的制盐中心,是目前中国境内发现的年代最早(距今4500年左右)、延续时间最长的专业化制盐遗址。

  同时,中坝遗址从新石器时代晚期一直延续至明清时期,是了解三峡地区长时段考古学文化框架的窗口,构建起三峡地区历史文化谱系,被誉为“大地史书”。中坝遗址制盐中心的战略地位,支撑了成都平原早期城市的出现与发展,对于整体认识三峡地区,及至四川盆地以及整个长江流域史前文化格局至关重要,对于深入探讨巴蜀文明起源和发展、早期城市与国家的形成模式、跨区域文化交流与互动等重大课题具有十分重要的价值。

  中坝遗址是中国盐业考古的发源地,开辟了中国盐业考古新领域,培养了中国盐业考古专业人才。此后,考古工作者在山东莱州湾和胶东半岛沿海一带、甘肃礼县、云南云龙、西藏芒康等国内重要产盐区进行盐业考古调查和发掘,以全面了解中国早期制盐历史。盐业考古已成为当下中国考古学的热门研究领域,开启了考古学研究新的路径。

  “长江三峡工程

  文物保护项目报告”持续出版

  2002年中坝遗址田野发掘结束后,即转入室内资料系统整理。2005—2011年,主编孙智彬先生完成报告编写。2020年,全4册、390余万字的《忠县中坝》大型考古发掘报告正式出版。中坝遗址从田野发掘到报告正式出版,其间经历了20多个春秋,可谓真正践行了考古工作者“一生只做一件事”的奉献精神,也生动诠释了考古工作者的初心使命。

  《忠县中坝》采用考古报告传统编写体例,综述与分述相结合,严格遵循考古报告“实事求是”的编写原则,依时代脉络,按新石器时代晚期、夏商、周代、汉代、两晋南朝、宋元、明清时期,分单位系统、完整地刊布发掘资料。其编写体例体现了遗址价值。另外,报告还制作附表13个,完整登记各时期遗迹,以备检索。与一般考古报告编写体例不同的是,《忠县中坝》报告单列多学科综合研究一章,详细介绍盐业考古、动物考古、植物考古、环境考古、石器石质鉴定、人骨体质人类学鉴定等多学科合作与研究的开展情况和研究成果,把传统考古与多学科综合研究有机结合起来,一改以往考古报告仅把多学科综合研究成果作为附录发表的做法,避免了传统考古与多学科综合研究“两张皮”的现象。

  因中坝遗址发掘面积大,地层堆积深厚,遗迹、遗物丰富,部分陶器分类统计表、地层剖面图、遗迹分布图、陶器分期图幅面巨大,为便于印刷,进行了拆分,单独印刷、装袋。

  位于三峡库区腹心地带的中坝遗址是配合长江三峡水利枢纽工程建设进行的三峡文物保护工程发掘的最重要的考古遗址之一。从1992年至2011年,全国225所文物保护研究机构和高等院校的数千名文物工作者参加了保护工程,完成了1128处文物的保护,出土文物25万余件套,其中较珍贵文物6万余件套。三峡库区淹没线以下和迁建区的文物得到了有效保护,三峡文物的损失已降到了低值,有力保障了三峡工程的顺利进行。三峡文物保护工程制定了《三峡文物保护规划》,开创了“先规划,后实施”的模式,成为我国大型文物保护工程的基本管理模式。三峡文物保护工程同三峡水利枢纽工程一样为世人瞩目,是三峡工程的一大亮点。

  由科学出版社策划出版的“长江三峡工程文物保护项目报告”大型丛书全面记录了长江三峡文物保护工程,是其成果的集中体现,也是研究三峡地区古代文化的重要资料。

  《忠县中坝》是迄今出版的“长江三峡工程文物保护项目报告”大型丛书中体量最大的一部考古发掘专题报告,也是非常重要的综合性考古发掘报告。科学出版社从2001年出版此套丛书甲种第一号至今已20年,已出版66种81册,6420余万字,并申报为“十三五”国家重点出版物出版规划项目。由于整理工作的滞后性,目前仍有许多报告没有出版,预计整套丛书全部出版将达到100余种。《忠县中坝》报告的正式出版将会极大促进后续“长江三峡工程文物保护项目报告”的编写与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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