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吴翊楠：鲁迅美术学院
【摘 要】本文在儿童绘本研究现状与研究方向的文献检索的基础上进一步探讨艺术家书籍的理论框架，以及其为儿童绘本从物质性、结构、空间等方面的实验性尝试所提供的实践方法和研究方向。
【关键词】儿童绘本；艺术家书籍；物质性；对位
一、儿童绘本的研究现状与研究方向
1.定义“绘本”的含义
许多学者探索了绘本的实质。芭芭拉·贝德（Barbara Bader）通过研究20世纪美国儿童绘本的历史为儿童绘本的研究提供了广阔的视野。她对绘本的定义如下：
“一本绘本是结合了文字、插图、总体设计的商业产品；是一部社会、文化和历史的文献；最重要的是它给孩子带来的体验。作为一种艺术形式，它取决于图片和文字的相互依赖性，同时显示两个相对的页面以及翻页的戏剧性。”[1]在20世纪80年代，学者开始重视绘本作为一种提供语言和视觉素养的艺术形式或教育工具的方面。由于对文字和图像之间相互作用的深入实验，绘本的艺术效果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将“picture book”写作一个完整的“picture book”则强调了绘本的特殊形式分类，在图像和文本组合方面不同于其他的插图书籍。这是区分和建立绘本研究领域的一种方法。根据马丁·萨利博瑞（Martin Salisbury）和莫莱格·斯戴尔（Morag Styles）在《儿童绘本：视觉故事的艺术》[2]中对当代图画书的界定为“通过其特有的连续性的图像（通常与少量文字结合）来传达意义”，博德和尤科塔认为除非是特殊的无字绘本，否则绘本这种形式会通过文字和图片的结合而产生复合文本。而“插图书”的定义更为宽泛，贝蒂娜·库默林·梅鲍尔（Bettina Kümmerling Meibauer）对插图书的最佳典型性进行了如下定义：“相较于绘本这种在叙述中使用平等的文字和图像关系的形式，更广泛的术语‘儿童插图书’适用于至少包含一幅使用任何媒介创作的插图——木刻、铜版等的儿童读物。”[3]
许多学者扩展了贝德对于绘本的定义。佩里·诺德曼和雷默尔将绘本归类为文学形式。诺德曼在他的专著《说说图画：儿童图画书的叙事艺术》中解释了绘本，内容如下：
“绘本是专为儿童而设计的书，它们通过一系列图画来传达信息或讲述故事，并结合了相对较少的文字或根本没有文字。与任何其他形式的文本或视觉艺术不同，这些书中的图片和文字与其他情况下的图片和文字都不同，并且交流方式也不同。”[4]
诺德曼进一步指出，绘本中的图像和文字常常是不对称的。也就是说，“单词告诉我们图片没有显示什么，而图片告诉我们单词没有告诉我们”。玛丽亚·尼古拉杰娃（MariaNikolajeva）和卡罗尔·斯科特（CaroleScott）更加关注绘本中图像和文字的双重特征，她们认为：“绘本作为一种艺术形式的独特特征，是基于视觉和言语两种交流水平的结合。”[5]
2.当前绘本的研究方向
我们对绘本如何被年轻读者理解并对其产生影响的了解很有限。但是，绘本研究的理论框架具有明确的背景和方向。到20世纪末，绘本的研究发生了巨大变化。起初，历史观主导了这一领域：大多数调查集中在绘本的出现和发展的历史原因和脉络上。这些因素包括政治和宗教的影响，以及社会生产力和技术发展对其的支持。
在乔伊斯·艾琳·沃利（Joyce Irene Whalley）和泰莎·罗斯·切斯特（Tessa Rose Chester）的《儿童图书插图史》（1988年）中，他们总结了以英国为主的欧洲儿童图书插图的发展。从16世纪儿童书籍的出现开始，他们分析了在不同历史背景下儿童书籍插图出现的原因，以及改变的条件和驱动因素。另外还有两部著作：芭芭拉·贝德的《美国绘本：从挪亚方舟到野兽男孩》和威廉·费弗（William Feaver）的《我们年轻时：两个世纪的儿童读物插图》[6]。这些研究倾向于在历史框架下探索绘本的主题和体裁，但对绘本的内部结构没有进行太多研究。莱恩·艾伦·莱西（Lyn Ellen Lacy）的《儿童绘本中的艺术和设计：对凯迪克获奖插图的分析》[7]将绘本视为艺术品。文中讨论了视觉元素，例如颜色、对比度、形状和图像中的其他内容。马丁·索尔兹伯里的《100本伟大的儿童绘本》，从艺术和设计的角度选择了100本具有时代特征和独特设计语言的绘本作品，并阐述了艺术运动对这些绘本的影响。梅鲍尔认为这种研究提供了一种从视觉和美学角度理解绘本的方法，暗示了绘本与插图书之间的差异，包括印刷技术对绘本发展的影响。但是，它们经常以目录图像的形式提供研究线索和参考，这削弱了对绘本的叙事和连续性以及图画与文本之间相互作用的讨论。
约瑟夫·施瓦茨（Joseph Schwarz）是绘本研究的先驱。其和查瓦·施瓦茨（Chava Schwarz）更加关注绘本的独特艺术形式，但并未将术语“绘本”与带有插图的书籍区分开。诺德曼为绘本中的视觉形式以及文本和图像之间的相互作用的研究做出了重要贡献。此类研究得到了莱丁（Ulla Rhedin）、杜南（Jane Poonan）、基佛（Barbara Kiefer）以及玛丽亚·尼古拉杰娃和卡罗尔·斯科特的研究的补充。这些研究将绘本分析为一种独特的文学形式，并确认了视觉叙事在绘本中的重要性以及作为语言符号叙事方法的言语和视觉之间的关系。绘本中图像与文本之间的复杂关系和相互作用成为绘本研究中进行调查和分析的关键因素。在绘本研究领域，还对媒介中儿童的认知、语言、想象力、创造力、道德和审美教育进行了研究。
梅鲍尔认为绘本研究领域也更加关注当代文化、社会、艺术和意识形态的转变。此外，它扩展到后现代意识形态下的绘本的特征和复杂性[8]、双重地址的绘本[9]和跨界的绘本[10]，甚至具有挑战性和争议的绘本[11]范畴的讨论。
二、艺术家书籍的定义和发展
1.艺术家书籍的定义和研究范畴
贝克特在《跨界的绘本》中认为：“一些最具创新性的跨界绘本属于所谓的‘儿童艺术家书籍’。”书籍历史学家之间就艺术家的书籍何时出版存在分歧。从长远来看，有些人注意到艺术家以书本形式（埃及的纸莎草纸、中国的卷轴和早期的手稿）为数千年来的作品贡献了图像、设计和书法。许多学者讨论了艺术家书籍的定义[12]。最简单的定义是乔安娜·德鲁克（Johanna Drucker）在《世纪艺术家的书》中提出的“作为艺术品创作的书”，她的讨论重点是艺术家书籍并不是指使用某种特定的材料或者基于特定的审美所创作的书籍，而更多的是一种灵活而多样的书籍形式。她提出了与艺术家的书相关的“活动区域”：
“如果描述构成艺术家书籍领域的所有元素或活动，这些元素和活动出现的地方就是它们的交汇处形成的空间。这是一个活动区域，包括：精美印刷、独立出版、书籍艺术的手工艺传统、出于政治动机的艺术活动和激进主义者的作品、传统和实验性的表演、诗歌、实验音乐、计算机和电子艺术，最后但尤其重要的是插图书的传统，即‘livred'artiste’。”[13]
德鲁克试图将“书”定义为“活动区域……在许多不同学科、领域和思想的交叉点”。在这个定义下，一本艺术家的书可能会有多种形状，同时拥有自我反省性的批判性，“审问作为其意图、主题兴趣或生产活动的一部分的书的概念或物质形式”。德鲁克的经验法则足够广阔，足以容纳许多作品，它是围绕着对“书籍”的概念性投入而建立的，它超越了材料、媒体或流程。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图书馆针对其馆藏，在网站上对艺术家书籍做出了如下解释：
“艺术家书籍是艺术家创作或构思的书籍；是由制作书籍的优秀艺术家和专门在某一媒介中制作作品的艺术家，还有插画师、印刷师、作家、诗人、装订师、印刷商以及许多其他人共同工作或独自创作的书籍。许多艺术家书籍都是自行出版的，或者是由小型出版社、艺术家团体或集体制作的，通常是限量版。”[14]
西蒙·福特（Simon Ford）汇编了25种不同的艺术家书籍定义[15]。邓肯·查佩尔（DuncanChappell）[16]、玛丽·迪尔（Mary Dyer）和安妮·希本（Anne Hibben）[17]试图为艺术家书籍的概念创建术语分类法。尽管“艺术家”一词的定义尚无共识，但毫无疑问，艺术家的书籍提供了商业绘本范围之外的新思维和尝试。它在形式和设计方面的创新实验使书籍成为艺术品，有时也被称为“物体”或“书籍物体”[18]。创造它的艺术家们质疑传统书籍的结构、造型、形式语言、材料和叙事方法，并从艺术的角度进行了更加多样化和深入的尝试。很多艺术家书籍呈现出雕塑的性质，打破了传统书籍在二维空间中进行叙事和表现的模式，而将书籍拓展到三维空间中的多模态表现，包括书籍的材料、装订形式、文字和图像的编排方式，并且其在书籍中的一些特殊结构和构造都延展了书籍的物理形态和概念范畴。
2.艺术家书籍的出现和案例
1973年，费城摩尔艺术学院（Moore College of Art）展出了20多个“从1960年到现在，艺术家们创作的许多不同类型的书籍”的例子。展览的标题是“艺术家图书”，由美术馆馆长黛安·佩里·凡德丽普（Diane Perry Vanderlip）组织。有学者认为正是凡德丽普承认了艺术家书籍这一术语。她挑选作品的标准很简单：“如果艺术家把他的作品构思成一本书，我……普遍接受它的立场。”[19]这次展览的作品十分具有实验性，之后对于这一展览的评论和讨论也使艺术家书籍逐渐为学界所重视。
但是从历史范畴来看，艺术家书籍的出现要早于20世纪60年代。比如18世纪英国诗人、画家和雕刻家威廉·布莱克（William Blake）创作的大量作品都呈现出艺术家书籍的特征和形式，1794年创作的《纯真与经验之歌》（Songs of Innocent and Experience）使用了他称为照明印刷的技术，将文本和图像结合起来。布莱克发明了一种新的印刷方法，用金属板上的清漆反向设计作品，然后用酸腐蚀金属板，产生浮雕印刷表面；用棕色墨水印刷并手工着色。这本书只制作了少量的复制品，并被私下卖给朋友和收藏家。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维也纳分离派的艺术家们彻底地重新思考了儿童书籍。成员们尝试了格式、页面布局、排版和文本图像关系。这些作品展示了广泛的书籍艺术中技术的可能性，包括光刻、木刻、模板等。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格拉赫青年图书馆》（Gerlachs Jugendbucherei）系列，从1901年到1920年，该系列出版了34卷艺术家书籍，每一卷都是由不同的艺术家用颜色绘制的。《尼伯龙根》（Die Nibelungen）在1909年作为第22卷出版，为维也纳分离派发展趋势提供了一个很好的例子。
20世纪50年代，另一位在西方十分具有影响力的意大利著名设计师布鲁诺·蒙纳瑞（Bruno Munari）开始通过艺术手段和平面语言为孩子创作一些特殊的作品，他从根本上质疑并挑战书籍传统的开本、材料和装订形式等，意图提供更开阔的探索途径。他在20世纪50年代以后创作的一系列作品更多的是以儿童为目标读者来创作的艺术家书籍，包括《ABC》《雾中马戏团》等。
贝蒂·布莱特（Betty Bright）在《不再天真：1960—1980年的美国图书艺术》[20]一书中指出艺术家书籍或书籍艺术包括以下三个亚流派：精美的印刷书籍、豪华的书籍，以及书籍作品（其中包括多形态书籍和雕塑书籍）。这些亚流派在加勒特·斯图尔特的著作《书籍作品：从媒介到客体到概念到艺术》[21]中得到了解释，其以概念化的、恰当的、不可读的形式探索雕塑作品。比如布莱恩·德特默（Brian Dettmer）的当代作品，其将书籍形成雕塑形态。布莱特对于艺术家书籍的解释中包含了一种更为流畅的体裁概念，这种体裁在历史、社会和美学上相互依存。
三、儿童绘本和艺术家书籍的跨界
1.书籍的物质性与感官性
随着时代的发展，在技术和交互设计领域，人工智能和增强现实技术经常用于儿童电子书中。然而库尼中心根据32组3—6岁儿童及其父母在阅读相同内容的电子书和纸质书本过程中的表现指出，儿童对纸质书的记忆更好，因为电子书会分散孩子们的注意力。[22]当代儿童绘本的创作实践也变得越来越多样化，通常不再局限于只是采用图像和文字的简单组合来讲述故事。有许多形式的绘本，例如弹出式立体书，它们鼓励与孩子进行有趣的身体和动作的互动，同时传递信息和故事。对行业杂志例如The Bookseller[23]或《出版商周刊》（Publishers Weekly）[24]上发布的销售数据的分析，表明人们越来越意识到实物图书的作用，并越来越关注其材料化方面的重要性。
英国学者乔纳森·罗斯主张“读书研究”，他简洁地总结道：“从前，教授们研究文学作品。然后，在过去的25年左右，他们研究文本。现在，我们应该把注意力转向书本。关注文本的问题在于，除非文本以书的形式具体化，否则任何人都无法阅读文本。”在罗斯的表述中，书籍研究是一个尚处于初级阶段的领域，其目标是将目录学、文学研究、信息和媒体研究、印刷和设计知识结合起来。他揭示了“书籍（不是文本）是如何被创造和复制的，书籍是如何传播和阅读的，书籍是如何被保存和销毁的”。他认为在未来的大学教育中将不只关注文本，而无论是技术的、文学的、社会学的还是历史的，都将通过材料的透镜进行过滤。佩里·诺德曼认为，书的物质性营造了一种可以调节读者对故事的期望和反应的氛围。尼古拉杰娃认为：“在后现代绘本中，嬉戏性通常通过其物质性，其作为人工制品的质量来表达。”[25]材料可以使孩子们获得独特的阅读体验，并使“书得以栩栩如生”[26]。物质性通常被用作表达叙事的方法，包括增加或减少书页中的某一部分，或通过使用不同的材料来激发叙事和挑战阅读体验。绘本的重要性与印刷技术（例如木刻、凹版印刷、平版印刷、UV光刻、丝网印刷、喷墨等）的创新以及各种印刷表面（如纸莎草纸、宣纸、胶片等）的创新密切相关[27]。
为年轻读者创作的艺术家会发现，“阅读”可以涉及所有感官，因为儿童与绘本有着在感官和身体上非常密切的联系。书的材料和感觉与内容和图形元素一样重要。从东方美学的角度来看，日本设计师杉浦康平提出了书籍的五种感觉。在《书艺问道》中，中国书籍设计师吕敬人也提到书籍具有五种感官体验，包括视觉、嗅觉（墨水与纸张以及年代的气味）、触觉（手感）、听觉（翻书的声音和在心里阅读的声音）和味觉（书籍的气质）。戈登·德莱登和珍妮特·沃斯（Gordon Dryden & Jeannette Vos）在《学习的革命》中也提到了五种感官的理论，并提出：通过激活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和味觉这五个感官的功能，主体可以对物体的感官和感知产生更多的印象，从而引发深层次的思考。书籍的物质感增强了五种感官的功能，并增强了大脑的情感中心，这比单一的感官更快、更深刻[28]。
2.儿童绘本与艺术家书籍形式上的融合
贝克特（Beckett）在其专著《跨界绘本》中讨论了艺术家书籍的发展和特点以及艺术家书籍与儿童绘本之间的关系，并从“书籍游戏、无文字书籍、素材书籍、剪裁书籍、书籍雕塑、手风琴书籍、壁画书籍、物品形态”等方面分析了艺术家书籍的发展过程、特征以及与儿童绘本的联系，认为艺术家书籍对当代绘本产生了非常重要的影响。约翰娜·德鲁克（Johanna Druker）通过“可移动功能”讨论了艺术家的书籍和儿童绘本之间的关系：
“艺术家的书籍和绘本源于不同的冲动，具有非常不同的家谱、概念范畴和受众。但是他们对创新的结构、不寻常的材料以及以书籍为对象的想象力参与有着共同的兴趣。两种形式都使用符合惯例的表现方法（格式、设计、图形、排版等），并发挥了装订书籍作为视觉传达的一种表达手段的潜力。”[29]
贝克特（2012）认为，艺术家的书是对儿童绘本的跨界尝试，它打破了父母与孩子之间的界限，打破了书籍的结构和形式以及内容本身。尽管高昂的生产成本、不适合大批量生产、易碎且不易保存等原因限制了艺术家的书籍在公众中的影响和传播，但正如贝克特所述：“儿童欣赏这些作品的趣味性、互动性，而成年人则欣赏艺术家的独创性。艺术家书籍为各个年龄段的读者提供了具有卓越美学品质的创新性和挑战性书籍。”[30]很多艺术家对于艺术家书籍的尝试从未停止，很多作品都打破了儿童和成人读者的边界，艺术家书籍为儿童绘本提供了更多艺术实验的可能，越来越多的商业性儿童绘本中呈现出艺术性的打破常规的尝试，以及兼具玩具性和艺术精神的书籍形态。例如在意大利的.P.L.A.（Oasi per libri Artististies——艺术家书籍的绿洲）的档案收藏中有很多艺术家为儿童创作的绘本，包括米罗为他的孙子们制作的手工书籍，约翰·凯奇、安迪·沃霍尔、凯斯·哈林等众多艺术家为儿童创作的艺术家书籍。根据其收藏，.P.L.A.对艺术家书籍做了如下描述：“书籍应被理解为实际的艺术作品，因为它们是完全的自由创作的表现形式，是设计的自由，允许艺术家参与作品的所有不同阶段，从材料的选择，到格式，到布局，再到装订，再到图形，等等。”[31]在当下的儿童绘本中，我们还很少能看到具有完全艺术家书籍形式的绘本，但是以立体书、纸雕书为代表的多种开本和表现装订形式的书籍已经出现，并从一定程度上折射出艺术家书籍对其的影响。这些书籍所提供的游戏性也体现出一定的后现代的风格。或者我们可以期待将会有更多从书籍形式上做创新的儿童绘本在未来的童书市场中出现。
3.艺术家书籍为儿童绘本的叙述提出新的“对位”方式
菲利普·普尔曼（Philip Pullman）在《看不见的图像》中提出图画意义和文本意义之间的互动作用是比较复杂的，而这种互动作用带来了20世纪最伟大的叙事创新——“对位”（counterpoint）[32]。彼得·亨特[33]和卡莱尔·布莱德福[34]也都提到了“对位”的概念。玛丽亚·尼古拉杰娃和卡罗尔·斯科特[35]进一步对绘本叙述中不同的对位方式进行了总结，包括：
地址的对位:指受众的不同，对于文本和视觉上的空白，儿童和成人的解读是不同的。
风格的对位:例如文字可以是讽刺的，而图片是非讽刺的，或者相反；以及其他文字和图片在叙述风格上的不同。
体裁和形式的对位:例如文字可能是“现实的”，而图像暗示着幻想。
并存的对位:例如在一些当代的图画书中，存在两个或多个平行的视觉故事，支持或不支持文字。
视角的对位：在叙事学中，谁在说话（文字表达）和谁在看（用隐喻、文字或字面、图片表达）的不同。
角色的对位：文字和图像可以用不同的、矛盾的方式表现人物，从而产生反讽或歧义。
超虚构的对位：文字可以表达无法用图像描述的概念。
空间和时间的对位：时空关系是文字和图片永远不能重合的唯一领域，图像不能直接传达因果关系和时间性，而文字只能描述空间维度；但图片可以用无限的方式探索和发挥。
“对位”为绘本中文字和图像之间的互动提供了新的方式，看似相互矛盾的叙述却可以为读者的解读留出空隙。但是这种叙述上的互动和对位的解读方法针对的是绘本中的文字和图像的关系。如果我们考虑艺术家书籍在儿童绘本中提供的新的发展空间以及其在书籍的物质性和材料以及结构和空间上的影响，我们可以尝试将这种对位的概念或者方法进一步拓展到书籍的物质空间中来。艺术家书籍的创作和设计尝试让我们关注到书籍的物质材料以及其特有的三维空间中的结构（不同的装订方式、不同的书籍立体形态等，特有的书籍内部或外部的装置和构造）。那么在书籍内容的对位中，我们可以延展推导出儿童绘本与艺术家书籍相融合后产生的在书籍物质性与书籍内容之间的对位，包括：
材料与内容的对位：书籍使用的物质材料传达一种特殊的情感或者视觉联想以及隐喻，而书籍的内容可以传达与之对应或对位的不同信息，形成材料与内容中的不同或空白，使读者进行自发的解读。
结构与内容的对位：书籍在装订形式以及外部立体形态中借用书籍雕塑或者书籍物品甚至建筑范畴的空间语言及形式而形成独特的书籍结构和形态，这种结构和形态与书籍内容形成对应或对位，造成读者解读中的矛盾从而挑战常规的解释和意识形态，引发读者更多的思考和意义解释。
结语
中国绘本出版在近几年的图书市场中一直处于增长态势，但是其中近百分之五十的儿童绘本为国外引进版权的绘本[36]，也有学者对儿童绘本中的文化本源性的传达表示忧虑。艺术家书籍在中国的艺术理论研究体系中还未形成完善的研究框架，但是我们对于书籍艺术和书籍装帧的研究，包括中国传统书籍装帧的研究形成了完整的理论体系，这些理论框架理应为中国儿童绘本的发展提供思路。2012年中央美术学院举办了“钻石之叶——全球艺术家手制书展”，艺术家书籍走入中国读者的视野。2019年艺术家手制书国际研讨会在中央美术学院举办，并成立了“国际艺术家手制书联盟”。但是目前我们关于艺术家书籍的理论体系的建构还刚刚开始，并且对于艺术家书籍与儿童绘本之间的融合和相互拓展的研究还没有得到学界和艺术家、插画师等的关注和讨论。从儿童绘本的发展脉络以及艺术家书籍的实验范畴来看，我们可以相信艺术家书籍的形式和概念以及其实验性的精神可以为儿童绘本在中国的创作与实践提供更多的可能和思路。
注释：
[1]BADER B.American picturebooks from Noah's ark to the beast within[M].New York:Macmillan Publishers,1976:1.
[2]SALISBURY M,STYLES M.Children's picturebooks:The art of visual storytelling[J].2012:7.
[3]KÜMMERLING-MEIBAUER B.Illustration[M]//ZIPES J.Oxford Encyclopia of Children's Literature,vol.2.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6:276-281.
[4]诺德曼.说说图画:儿童图画书的叙事艺术[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18:7.
[5]尼古拉杰娃,斯科特.绘本的力量[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1.
[6]作者译:Feaver W,Feaver W.When we were young:Two centuries of children's book illustration[M].London:Thames and Hudson,1977.
[7]作者译:LACY L E.Art and design in children's picture books:An analysis of Caldecott award-winning illustrations[M].Chicago:American Library Association,1986.
[8]例如SIPE L R,PANTALEO S.Postmodern picturebooks:Play,parody,and self-referentiality[M].London:Routledge,2010.
[9]例如WALL B,CREVECOEUR Y.Narrator's Voice:The Dilemma Of Children's Fiction[M].New York:Springer,2016.
[10]例如BECKETT S L.Crossover picturebooks:A genre for all ages[M].London:Routledge,2013.
[11]例如EVANS J.Challenging and controversi al picturebooks:creative and citical responses to visual texts[M].London:Routledge,2015.
[12]见Clive Philpot在2012､2005､1999､1998年的论文,Lucy Lippard在2004､1997､1987年的论文.
[13]DRUCKER J.The century of artists'books[M].New York:Granary Books,2004:497.
[14]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ONLINE MUSEUM.What are Artists'Books?[EB/OL].(2011-08-12)[2020-07-09].http://www.vam.ac.uk/content/articles/a/books-artists/.
[15]FORD S. Artists'books in UK & Eire libraries[J].Art Libraries Journal,1993,18(1):14-25.
[16]CHAPPELL D.Typologising the artist's book[J].Art libraries journal,2003,28(4):12-20.
[17]DYER M A,HIBBEN Y.Developing a book art genre headings index[J].Art Documentation:Journal of the Art Libraries Society of North America,2012,31(1):57-66.
[18]BECKETT S L.Manifestations of the Avant-Garde and Its Legacy in French Children's Literature'[J].Children's Literature and the Avant-Garde,2015:217-39.
[19]KLIMA S.Artists books:a critical survey of the literature[M].Granary Books,1998.P.12.
[20]Bright B.No Longer Innocent:Book Art in America:1960-1980[M].New York:Granary Books,2005:3.
[21]stewart a.Bookwork:Medium to object to concept to art[M].Unir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11.
[22]CHIONG C,REE J,TAKEUCHI L,ERICKSON I.Print Books vs.E-books[R].2012.
[23]WILLIAMS C,STONE P.Readers'flock to beautiful books'[N/OL].The Bookseller,2013-02-01.https://www.thebookseller.com/news/readers-flock-beautiful-books.
[24]MILLER J H.Art Books'Future Now:Art & Photography Books 2013[J].Publishers Weekly,2013:32-35.
[25]NIKOLAJEVA M.Play and playfulness in postmodern picturebooks[M]//Postmodern Picturebooks.London:Routledge,2010:67-86.
[26]SCOTT C.Artists'Books,Altered Books,and Picturebooks[M]//Picturebooks:Representation and Narration.London:Routledge,2014:55-70.
[27]ALACA I V.Materiality in picturebooks[M]//The Routledge Companion to Picturebooks.London:Routledge,2017:59-68.
[28]董红羽,甘一飞.像素时代的阅读:当代书籍设计语言的研究[M].北京: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16:59.
[29]DRUCKER J.Artists'books and picturebooks:generative dialogues[M]//The Routledge Companion to Picturebooks.London:Routledge,2017:291-301.
[30]BECKETT S L.Crossover picturebooks:A genre for all ages[M].London:Routledge,2013:37.
[31]OP.L.A.:20 years of artists'books for children[M].Mantova:Maurizio Corraini,2017:2.
[32]PULLMAN P.Invisible pictures[J].Signal,1989,60:160.
[33]作者译:HUNT P.Criticism,theory,and children's literature[M].Oxford:Blackwell,1991.
[34]作者译:BRADFORD C.Unsettling narrati ves:Postcolonial readings of children's literature[M].Waterloo:Wilfrid Laurier University Press,2007.
[35]尼古拉杰娃,斯科特.绘本的力量[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26.
[36]北京开卷.开卷发布2020年第一季度图书零售市场分析[EB/OL].(2020-04-14).https://www.sohu.com/a/388007260_9995718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