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任翔:澳大利亚西悉尼大学
【摘 要】2020年的新冠肺炎疫情冲击打破了欧美科技图书出版转型的固有平衡,并可能在相当程度上改变出版传播模式、机构市场运营模式和产业经济基础。本文聚焦欧美学术专著出版和高等教育教材出版,梳理2020年欧美科技图书出版产业的发展与创新,分析后疫情时代欧美高等教育产业环境变化对学术出版的影响,以及出版商的应对之策,探讨科技出版在人工智能技术和开放知识理念驱动下的发展趋势,为中国科技出版体系建设和高等教育学术评价等提供参考和借鉴。
【关键词】科技图书;学术专著;教材出版;开放获取;学术出版;欧美
随着数字技术的普及和开放获取运动的兴起,欧美科技图书出版业近年来一直处于转型的进程和变局之中,受到新旧势力博弈的多重影响——既有创业企业的颠覆性创新,也有传统出版商的维持性革新;既有激进的开放科研政策,也有对商业出版的保护措施。但是,2020年的新冠肺炎疫情冲击打破了欧美科技图书出版转型的固有平衡,无论是突如其来的“封城封国”,还是远程教育和数字化办公的一夜普及,无论是大学图书馆始料未及的财政困境,还是后疫情时代高等教育系统的整体不确定性,都在强烈冲击科技图书出版,并可能在相当程度上改变出版传播模式、机构市场运营模式,乃至产业经济基础。欧美学术出版产业为应对变局,必须加速数字创新与模式转型,这让学术出版的未来充满变数。正如资深出版人David Worlock所言,“(这就好像)预计未来十年内发生的变化,集中在两周内发生了。”[1]
本文聚焦欧美学术专著出版和高等教育教材出版,梳理2020年欧美科技图书出版产业的发展与创新,分析疫情及高等教育产业环境变迁对学术出版的影响,以及欧美出版商的应对之策。受人工智能技术和开放知识理念的驱动,本文重新思考科技图书出版在后疫情时代的产业价值定位和商业模式,以及科技出版的未来发展趋势,为中国科技出版体系建设和高等教育学术评价等提供参考和借鉴。
1 新冠肺炎疫情对科技图书出版产业的冲击
高校图书馆是科技图书最重要的机构市场。咨询机构Ithaka S+R对638位学术图书馆馆长进行了问卷调查,绝大多数受访馆长认为,新冠肺炎大流行使图书馆大幅提升对数字资源和服务的投资,以更好地支持越来越普及的数字研究和在线教育[2]。预计未来5年,用于在线期刊、数据库、电子书和流媒体的预算拨款将继续高速增长,而印刷资源预算会相应减少。面对前所未有的大规模数字化转型,图书馆和科技图书出版产业必须重新认识数字内容和在线知识服务的重要性,并构建完善的数字运营体系。
在全球抗疫大背景下,知识的开放获取和科研成果的共享比以往时期都更为重要和紧迫。2020年10月,来自世界卫生组织、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国际人权组织的专家联合呼吁,科学知识的获取应该被视为“基本人权”——他们主张向最需要帮助的人群提供尖端技术和知识,并通过开放科学加速新冠疫苗等相关研究,以造福人类。这份联合声明也拓展了开放科学的内涵,不但包括学术内容的开放获取和国家间的知识共享与合作,同时也强调科学普及与公众参与,让公共政策和公共意见能以科学事实为基础,让公民得以获取完备正确的科学信息,促进政府作出科学决策,这对人类抗击新冠疫情的斗争至关重要。[3]
新冠肺炎疫情期间的开放知识浪潮,使包括爱思唯尔在内的科技出版巨头不得不免费开放相关医学论文,供全球读者阅读下载,也迫使培生、剑桥等教育出版巨头暂时放开数字教材的版权限制,以方便远程教育的师生。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世界各地的学校和公共图书馆都已经关闭,这为非盈利机构提供了挑战版权律法的机会。例如,致力于知识普及和开放获取的互联网档案馆(IA)在疫情期间推出了“国家紧急图书馆”计划,借此挑战美国版权法的合理使用原则,放开在章节、页数方面的打印与复制限制,等等。欧美科技图书出版产业所赖以生存的强版权保护体系和封闭内容模式,在2020年受到了法理、公众舆论、商业传播模式等方面的前所未有的挑战。
科技图书出版业在后疫情时代面临着整体市场下滑和机构用户经费削减的挑战。由于欧美大学财政陷入困境,75%的大学图书馆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和后疫情时期不得不削减经费和裁员。作为科技图书的最大机构市场,大学图书馆的经费危机将直接导致科技图书市场的萎缩。不单是大学图书馆,公共图书馆同样受到新冠肺炎疫情的冲击。例如,享有盛名的纽约公共图书馆,在2021年纽约市财政年度预算中仅获得了1%的份额,这说明公共图书馆在城市公共资源体系中已处于边缘位置。预算的削减直接导致纽约公共图书馆的95个工作岗位被砍掉,还有图书采购规模的大幅削减[4]。
疫情暴露了包括科技图书出版在内的知识生产的诸多问题,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尤其在医学健康领域和公共知识领域,从控制疫情传播的方法到医学原理、治疗方法和康复知识,公众表现出强烈求知欲。相比假新闻泛滥的社交媒体和自媒体,科技图书是人们更为信赖的知识来源。科技图书在普及科学知识、传播科研成果、培养公众科学理性等方面发挥重要作用,有可能打破长期以来学术出版相对狭隘的市场定位理念——当然,这与以往出版商驾轻就熟的科普图书不尽相同。面向大众市场的专业科技图书需要围绕主题构建内容体系,需要创造性的写作与传播技巧,还需要确保知识内容的准确性和权威性。目前,欧美学术图书出版产业在内容、渠道和产品结构上尚未对此作出迅速而充分的应对。
2 专著出版的小众市场困局
学术专著是科技图书出版的重要分支领域,但其本质是小众出版市场——品种多,题材广,销量小,定价高。其核心是如何基于有限市场空间建立可持续的商业模式,并规避市场风险。欧美学术出版巨头已经形成了强大的规模优势,立足于资本运作,通过规模效应来降低单品成本,通过渠道优势控制市场份额,通过捆绑销售来分散风险,并由此建立比较强势的产业地位。但是,后疫情时代商业出版的规模优势受到图书馆经费削减以及数字服务(电子书)主流化的冲击,这将直接影响学术图书出版的利润空间,定价昂贵的图书捆绑销售模式面临巨大挑战。伴随着纸质图书采购放缓和电子书使用率的提高,越来越多的学术图书会改变固有的“精装本—平装本—电子书”的出版顺序,出版商将难以从不同市场赚取利润。虽然目前仅有不到40%的学术专著首发即推出电子版,但是未来这一比例将会大幅增长。
相比出版巨头,弱小的非盈利出版机构,尤其是欧美大学出版社,在学术专著市场更加举步维艰。许多大学出版社不得不依赖各类财政补贴,无论是来自大学的资助,还是政府或基金的支持。但是,新冠肺炎疫情所引发的高等教育产业的整体不景气,导致许多大学出版社的资助被大幅削减。在整体市场低迷的情况下,这无疑是雪上加霜。2019年,澳大利亚西澳大学宣布关闭旗下出版社的消息引起轩然大波,虽然出版社最终得以保留,但是经费的削减以及对原有出版方向的调整却不可避免,势必影响出版价值和图书品质——这是欧美大学出版社危机的一个缩影。可以预见,随着大学收入锐减,类似的经费削减问题将严重影响规模较小的大学出版社。人文社会科学出版领域更是首当其冲,成为经济危机的牺牲品——这一点从人文社科专业的入学人数、就业行情和相应的经费拨款中都可以看出端倪。人文社会科学领域的萎缩,必然会影响图书馆采购预算、学术专著出版规模以及出版物品质,并最终影响人文社会科学学术专著出版的声誉、学术价值、社会价值,以及可持续发展。
从行业发展趋势看,为应对后疫情时期充满风险和挑战的市场环境,图书定制化可能成为一个重要策略。按需印刷模式有卷土重来之势,尤其是与新一代智能印刷技术和大数据技术整合,从而提升按需印刷模式的效率和回报。例如,杜克大学出版社、技术分销商Biblio Vault和数字出版解决方案供应商AdvantageCS进行合作,对按需印刷的产业链进行了深度优化,并将订单和发行系统进行整合,实现了从订单直达印刷的高效流程。高新技术的引入彻底改变了落后的按需印刷模式,杜克大学出版社在3周内便将2000多种图书上传到按需印刷程序中,这在以往需要一年的时间。随着技术升级和供需变化,按需印刷有可能迎来规模化的发展机遇,不再局限于旧版书和绝版书。
图书馆、高校等机构市场是学术专著出版赖以生存的基础。许多学术专著出版商对大众市场的投入与开发非常有限,甚至相当一部分学术专著出版商刻意远离大众市场,以保持其学术品牌的高端性。但是在后疫情时代,随着图书馆预算的缩减,更多学术专著出版商会考虑兼顾一般读者,并强化学术专著的教材用途。学术专著大众化趋势近几年已经初见苗头,而新冠肺炎疫情所催生的大众科学市场,可能会促使一些学术专著出版商走出小众市场的象牙塔。
然而,雅俗平衡在学术专著出版领域无异于“走钢丝”,处理不好会损害学术专著出版的学术价值和品质。另外,学术专著出版并非单纯服务于读者,它同样服务于作者和科研机构,因为出版商扮演着知识把关人的角色,学术专著出版是学术评价和科研成果认证的主要机制之一。维系学术专著的品质和权威性是学术专著出版商业模式的基础,可能比售卖内容还要重要。大众市场虽然能够一定程度上弥补专业市场的发行损失,却可能降低学术著作在科研评价认证中的权威性,其损害学术出版生态。近些年,一些欧美学术出版品牌为了快速开拓新兴国家市场,不惜降低出版品质和标准,尽管使用了新的出版品牌,但学术专著在学术评价的权威性受损,价值贬值,为业界敲响了警钟。考虑到学术专著出版还具有知识推广、文化传承等其他社会功能,简单的大众化不是解决学术专著小众市场困局的方案。由于后疫情时代学术出版环境的不确定性,可以预见,欧美学术专著出版在经济效益、学术评估和社会功能等方面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冲击。
3 教材出版的暴利、争议与变局
教材是欧美科技图书出版产业的重要组成部分,并对学术专著出版形成一定程度的交叉互补。但是,教材的高定价模式在欧美社会广为诟病。有人统计,二战之后西方国家价格上涨幅度最大的商品不是房地产,而是高等教育教材。很多学生负担不起昂贵教材,不得不使用过时的二手教材或盗版教材,这已经成为一个教育社会学问题。2020年发表于《华盛顿邮报》的文章《教材太贵了,学生不得不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总结了五花八门的替代教材之策。谐趣之余,暴露了欧美高等教育产业面对暴利出版商的无奈,正如一位受访历史学教授所言,“我一直担心教科书的高价,教科书出版商垄断市场,学生们别无选择,必须高价获取教材。所有学生都是受害者,低收入学生受到的影响最大”。[5]
三大教育出版巨头——培生、圣智和麦格劳希尔教育控制着美国80%的教材市场。近些年迫于舆论压力,三者开始实打实地降低教材价格。圣智推出了教材订阅服务,声称可为200多万学生节省约1.25亿美元——每人约62.50美元。麦格劳希尔教育与大学合作,以打包批发的方式向学生统一提供教材,以节省学生的教材支出。培生自称“引领教材降价的产业潮流”,但具体措施无非是教材租赁、电子书和数据库订阅等模式,缺乏新意和诚意。相对而言,亚马逊在Kindle平台推出的电子教材租借业务更实惠,对旧教材出版模式的颠覆性也更大。
在后疫情时代,由于大学等机构用户的经费萎缩,以及大学入学人数的下滑,欧美高校教材居高不下的定价可能难以为继。事实上,很多欧美政府早已开始补贴教育机构或贫困学生,此举其实也在试图维系目前教育出版的商业模式。例如,美国对社区大学进行教材专项补贴,欧盟国家资助出版商开展开放教材试验等。但是,欧美政府的财政状况在疫情冲击下必然受到影响,很可能会削减相关教材补贴,这有可能终结教材出版高定价、高利润的商业模式。
开放运动是欧美教育图书出版变局的另一个重要催化剂。疫情期间,由“封城”带来的在线教育普及对教材和教学内容的开放获取提出了前所未有的要求,也让开放教育资源成为热门议题和刚性需求。大量学生必须远程学习的现实,让数字教材产业赖以生存的付费墙机制难以运行,机构账号或IP地址认证等DRM技术更是成为数字教学的瓶颈,公众对于特殊时期开放教育资源的呼声越来越强烈。因此,各大出版巨头迫于压力,不得不尝试解除防火墙和版权限制,让用户免费使用电子教育资源。例如,2020年3月至7月,时值欧美大学的春季学期,多数国家陷入疫情“封城”的紧急状态,施普林格·自然启动了一项支持全球高等教育机构的免费教材计划,在学期期间免费提供500多本关键教科书的电子书阅览和下载服务,缓解远程学习带来的挑战,帮助大专院校师生共克时艰。剑桥大学出版社在“封城”期间免费开放“剑桥核心”700余种教科书资源,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开放了2700余种科技电子书资源,密歇根大学出版社暂时解除了旗下多数科技电子书的版权限制,学术电子书平台ProQuest在疫情期间解除了以往对章节数量下载的限制。
虽然这一股教材出版的开放潮流,源于疫情“封城”的特殊情况,却迫使学术出版商试水开放模式,尝试在弱版权环境下的数字出版运营。出版商对开放模式也有深远的战略考量。例如,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利用这次大范围开放内容的机会,梳理数字化流程,测试并强化自建的电子书平台。其数字产品高级经理Gabe Harp说:“几年前,我们决定建立自己的平台,而不是依赖亚马逊或第三方资源聚合平台。这样我们能够直接与图书馆合作,更灵活地响应数字环境下的信息需求变化,从而建立更牢固的合作伙伴关系。疫情期间的开放内容,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绝佳的付诸实践的机会。”牛津大学出版社的策略与此类似,通过疫情期间的开放教材试验,把大批用户流量吸引到自家平台,并借此实现多项技术升级。换言之,读者和使用流量的剧增为出版商自建平台提供了数字升级、流程整合和模式测试的难得机遇,有利于为未来更加庞大复杂的数字阅读场景作准备。
长期以来,欧美教育出版虽然走在了数字化前沿,但是受制于版权保护和付费墙机制,无法充分发挥数字传播的便捷与高效优势,甚至根本无法尝试新的传播模式。教育出版烦琐的数字版权管理约束和各种版权保护瓶颈,让很多创新无用武之地,也让出版商背负巨额运营成本。同时,数字教材的使用不便和资源限制极大损害了用户体验,欧美高校师生普遍更倾向于使用纸版教材,而对数字教材嗤之以鼻。从这个角度讲,疫情引发的数字教育开放浪潮,让欧美教育出版界不得不重新思考版权保护和授权机制。
简而言之,欧美大学在后疫情时代会更多地转向远程教育,数字教材的出版发行和网络传播会迎来更大规模的发展普及。公众和政府对教材高定价的不满,将迫使出版商进行模式变革。可以预见,欧美教育出版的高利润模式、强版权模式及纸电并行模式,可能逐步转型为合理定价模式、开放教育资源模式和基于数字创新的精益定制模式。
4 技术创新未来:从知识互链到智能内容
疫情大流行之年的数字化浪潮将推动科技图书出版进行下一轮技术升级。数字内容的普及、数字用户的倍增和远程教育等使用场景的主流化,都是催生技术创新的重要力量,其中,数字内容的知识互链(networked knowledge)和智能化内容是两个值得关注的重要领域。
Roam Research是2020年兴起的创业企业,在危机之年仍大获风投青睐。这家公司在笔记应用领域另辟蹊径,试图在用户端使用知识互链模式,从而改变科研人员、学生和普通用户的数字知识管理习惯。Roam的设计初衷是以创新模式来挑战Evernote在笔记应用领域的垄断,其独创的平行信息点和信息点之间的跨文档互链获得了用户和互联网大咖的认可,尽管Roam的订阅价格较高。从出版进化角度讲,知识互链并不是新鲜概念,可以追溯到泰德·尼尔森于1960年创建的超文本世外桃源计划。但Roam的价值在于,它将网络化、互链式的知识管理结构与普及性笔记应用完美整合,使之成为个人数字知识管理(包括数字阅读)工具,从而在用户端(而不是供给端)打破线性的学习和阅读思维,这可能为数字出版带来很多值得关注的改变。
如果说Roam的异军突起反映了面向数字出版用户的技术创新趋势,那么人工智能在出版内容领域的广泛应用则是产业供给侧的创新热点。UNSILO发布的《学术出版领域人工智能应用调查报告》[6]显示,超过三分之二的出版商使用至少一种人工智能工具;三分之一的出版商在构建自己的人工智能工具;在尚未涉及该领域的出版商中,45%的出版商计划在未来一年内有所行动。多数出版企业的人工智能应用仍处于初级阶段,主要用于提高员工效率,而非创造性功能。但是,有10%的出版商开始在内容加工领域使用人工智能,基于内容大数据的人工智能创新开始展示出巨大的发展潜力[7]。
智能化文献搜索、信息查询和内容发现是人工智能在科技出版业的热门应用领域。例如,Semantic Scholar、Yewno、Mendeley Suggest、Sparrho、Meta、Nano和Iris.AI等,能够帮助学者更迅捷地了解所在学科领域的核心文献和最新科研成果,节省搜索和阅读文献的时间。主流模型通过对引文关系的深度学习来发现相关文献,如Scite.ai和爱思唯尔Web of Science的文献推荐算法。但是,近几年基于内容关联的搜索推荐算法有了长足发展。剑桥大学出版社在2020年宣布采用出版技术公司UNSILO的智能化内容推荐算法,以加强剑桥核心网站的文献搜索功能,尤其是整合图书章节与期刊论文,形成以概念和话题(而非关键词)为基础的、智能化的文献发现与搜索体系。UNSILO的算法更加侧重内容关联,代表着未来的技术趋势,它拥有强大的、基于云计算的自学习功能,每天从新文献中抽取核心概念,不断拓展语料库和索引分类算法,并不断自我进化。
智能写作开始更多应用于学术出版领域,这是另一个值得关注的趋势。OpenAI在2020年推出了升级版的人工智能写作程序GPT-3,其命题作文能力震惊业界,也让很多智能化应用场景成为可能。开放获取出版商Hindawi在2020年与数字科技公司Writefull合作,创造性地使用人工智能来帮助作者润色稿件,改善语法、拼写和学术表达等问题。Hindawi拥有大量发展中国家的非英语母语作者,他们的论文写作水平参差不齐。Hindawi因其付费开放获取模式一度被视为“掠夺性出版商”。Writefull使用数百万篇已发表的科学论文,在语法、拼写和学术语言表达方面对其算法进行训练,这种基于真实学术论文语境的机器学习,与以往基于英语语法规则的写作编辑程序截然不同,它可以更有效地改善学术写作。智能写作无疑是一个拥有巨大潜力的市场。
5 “开放知识机构”与产业重构
人工智能在科技出版领域的潜力与争议并存,算法偏见和人工智能信任是主要问题。解决之道一方面在于技术服务商、出版商、图书管理员和科学家之间的合作;另一方面,构建人工智能的数据和算法的透明度也至关重要。换言之,只有通过跨部门合作和资源共享,使用真正具有代表性的数据训练人工智能,才能建立公正、透明、值得信任的算法。
但是,资源封闭独享是学术出版的默认模式,私营商业出版商占有市场中绝大多数的内容、用户数据以及其他资源,数据交流共享的限制让这些私有资源割裂成无数信息孤岛,失去其应有的价值。在这种情况下,个体出版商和技术公司只能各自为战,立足于不完整的数据,发展具有偏见的人工智能,而且不可避免地重复建设。由于内容数据资源的封闭正在阻碍科技图书智能化升级,开放生态和开放议题虽是老生常谈,却越来越多地被出版业界、图书馆专家和人工智能科学家挂在嘴边。没有开放生态的构建,学术出版不可能拥抱人工智能和其他尖端技术。
学术出版的未来是开放内容产业,出版商、大学和科研机构应该转型成为“开放知识机构”[8]——这是笔者与全球同仁自2018年以来一直推动和倡导的新概念。它不是单纯的开放获取出版、开源软件或开放教育资源,也不是对开放社会、开放政府和开放科学等理念的盲目承诺,而是对开放知识所激发的社会技术创新潜力的重新认知。
事实上,包括大学、出版社和科技公司在内的知识机构都面临着一个充满未知、变数与挑战的数字全球化环境。开放转型是应对未来诸多挑战的重要途径之一。对大学而言,现有的学术评价和大学排名体系可能随着疫情危机而崩溃,高度商业化的大学企业模式难以为继,优胜劣汰后,高等院校将回归知识的创造者、传播者和守护者的本来角色,并重塑其社会价值。对出版业而言,随着数字化与智能化的深刻变革,大学、出版社和图书馆等机构的边界会日益模糊,跨界开放对出版业既是挑战,也是机遇,关键在于其如何从知识的贩售者转型为开放生态中的知识创新平台。
6 结语
后疫情时代,欧美科技图书出版不可避免地陷入动荡变局。中国由于成功控制了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经济复苏中将发挥重要作用,这给中国科技出版业带来更多国际合作与全球化拓展的机会。中国是国际学术出版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又拥有相对独立于西方的知识生态系统,这一独特格局让中国可以更从容地应对欧美科技出版业未来数年的变局。一方面,中国在智能化创新和开放知识转型等领域应与欧美展开更深入的合作,并在全球知识出版体系中获取更多话语权,扮演更具领导力的角色。另一方面,中国要努力避免成为新一轮国际科技出版扩张的掠食市场,要保持国际竞争力,也要识别并远离落伍的出版模式,不要成为落后模式的“接盘侠”。
中国高等教育自2020年开始新一轮改革,力图在学术评估领域摆脱对国际期刊和欧美学术出版体系的依赖,这一方向符合知识生产变革的趋势。随着开放理念的深入及“开放知识机构”等概念的提出,学术成果体系和学术传播模式正向着多元化的方向发展:非传统出版物、科学的社会影响力、公民的科学素养、种族地域的平等性、科研与产业和社群的互动等,日益成为衡量学者与学术机构成就的重要指标。以“大科研”和跨界合作为特点的知识生产体系,将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面对后疫情时期欧美国家的出版科研转型,中国科技出版产业及高等教育机构在政策实践方面应该更具前瞻性。
参考文献
[1]Worlock D.Looking Back on the Future[EB/OL].(2020-04-15)[2020-12-24].https://www.davidworlock.com/2020/04/looking-back-on-the-future/.
[2]Frederick J,Wolff-Eisenberg C.Academic Library Strategy and Budgeting During the COVID-19 Pandemic Results from the Ithaka S+R US Library Survey 2020[R/OL].(2020-12-09)[2020-12-22].https://doi.org/10.18665/sr.314507.
[3]UN News.Can'Open Science'Speed up the Search for a COVID-19 Vaccine?5 Things You Need to Know[EB/OL].(2020-11)[2020-12-22].https://news.un.org/en/story/2020/11/1077162.
[4]Conkling A.How New York City's Public Libraries Adapted to COVID-19[EB/OL].(2020-12-11)[2020-12-25].https://www.gothamgazette.com/city/9974-new-york-public-libraries-adjust-pandemic-nyc.
[5]Lumpkin L.Textbooks are Pricey.So Students are Getting Creative[EB/OL].(2020-01-18)[2020-12-22].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local/education/textbooks-keep-getting-pricier-so-students-are-getting-creative/2020/01/17/4e1306b8-30b9-11ea-91fd-82d4e04a3fac_story.html.
[6]UNSILO.AI in Academic PublishingSurvey 2019[R/OL].(2020-11-01)[2020-12-22].https://unsilo.ai/wp-content/uploads/2019/11/UNSILO-Survey-on-AI-in-Academic-Publishing-2019.pdf.
[7]任翔.学术传播的数据化与智能化:2017年欧美学术出版产业发展评述[J].科技与出版,2018(2):6-12.
[8]Montgomery L,Hartley J,Ren,X,et al.Open Knowledge Institutions:Reinventing Universities[M].Cambridge,MA:MIT Press,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