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德庆央珍：民族出版社
【摘 要】本文通过对我国藏文数字出版生态的调研和分析，探究藏文数字出版过程中的内容供需问题，以期为我国藏文出版数字化转型的对策研究提供参考。
【关键词】藏文；出版；数字化；内容供需
随着科技信息技术的发展，传统出版业在革新潮流的冲击下，部分读者群体尤其是年轻群体被逐渐分化至互联网知识服务机构门下，如何在数字网络空间开拓新阵地，已经成为新时代我国传统出版机构的当务之急。
这种挑战在我国的民族文字出版领域显得尤为严峻，因为除了常规的知识生产和传播功能外，民族出版更是一种国家公益行为，具有很强的政治属性。在互联网时代，这种公益行为的效能主要体现在用户规模和流量大小上，这两个维度是新媒体影响力的关键指标，它们决定话语权重。
我国出版业整体的数字化转型已经启程多年，甚至有些专业出版社已经在数字产品和数字营销方面取得了可观的成效。相形之下，民族文字出版的数字化工作尚处于襁褓中，我国民族文字出版力量在纸质时代形成的影响力远未能过渡到新兴的数字出版领域，如何开拓这个新阵地成为当务之急。本调研力图以藏文出版的数字化为例，管窥民族文字数字出版在供需方面的问题并探究造成这一现状的根源。
少数民族出版领域尚无专门的研究力量，藏文数字出版研究几无基础数据可依据，也极少可资借鉴的前人研究成果。这意味着我们的调查研究需要从大量最新资料入手，调研范围必须基本涵盖行业生态链的方方面面。因此，我们确立的调研对象包括：行业管理机构、藏文出版机构、藏文内容运营企业、藏文信息技术研究机构、藏文信息技术企业、藏文图书馆、藏文新媒体机构及平台。调查方法方面，我们采用了调查问卷、互联网调查、实地调研3种相结合的方式，力图较全面地掌握藏文数字出版生态的现状。
1 藏文数字内容的需求张力明显
调研结果显示，新媒体环境中藏文应用的需求是非常旺盛的。比如西藏日报藏文微信公众平台关注用户超过10万人，阅读总量近5000万次，APP客户端下载量达6万次。四川党建期刊集团主办的藏地阳光全媒体中心，其藏文网站注册用户约10万人，总点击量超过1000万次；该机构藏文微信公众号单篇文章最高阅读曾达到12万次以上，累计阅读次数近7000万次；藏地阳光客户端APP安装次数超过100万，注册用户达80万人。康巴卫视藏文网站日点击量4万余次，微信公众号关注用户达21万人，藏文客户端APP安装量超过30万次，注册用户近27万人。以上是官方属性藏文新媒体平台的一些例子，一些企业和个人运营的藏文自媒体的传播亦非常广泛。比如微信公众号“羊兄乐园”颇受藏文移动用户的青睐，根据西瓜数据的分析结果，预估活跃粉丝近8万人；长期在藏区致力于合法提供符合科学和民族文化防艾藏汉双语知识信息的“藏区防艾服务中心”微信公众号，其西瓜数据预估活跃粉丝甚至达到11万之多。此外，藏文搜索引擎的开路人“云藏搜索”也被藏文使用者广泛使用。2017年8月，网站总访问量超过1.2亿人次，手机APP下载21万次；2018年12月，总访问量超过3亿次；而到2020年3月，其日均访问量超过1000万次，累计访问量突破35亿次。值得一提的是，藏语在全世界的使用者乐观估计应该不会超过600万，与作为国际通用语言之一的汉语拥有至少15亿使用者相较，其在新媒体环境下潜在的用户群体峰值是非常有限的（藏语和汉语的使用者比例约1:200 ）。然而，笔者在评估上述新媒体环境下藏文信息传播用户需求的相关数据时，如果将其置入汉语新媒体传播体量中，将会看到一个关于数字藏文信息传播需求和传播力的可观印象。藏文微信公众平台预估活跃粉丝1万即相当于汉文总用户体量中的相应预估值200万（基于人口比例的初略换算）。藏文数字内容在市场运营层面的参与者尽管凤毛麟角，笔者依然发现如西藏诺诺教育科技有限公司这样的先行者，2019年，其平台注册用户已经超过2万人，经营收入的20%来自于藏语数字内容服务（有声读物）。毋庸置疑，在国家政策支持、技术发展水平和用户使用习惯等因素的保障下，数字化的藏文信息传播已经在用户层面形成强大的需求张力。
2 藏文出版数字内容供应不足
目前，无论是互联网原生的网络文学，还是基于传统出版物的数字产品，在国家政策驱动和市场资源配置的综合效用中，均焕发出勃勃生机的景象。致力于网络文学的阅文集团2019年的财报显示，平台入驻作家810万位，作品数量达到1220万部，其中文学作品94.3%是阅文集团的自有原创内容，数量高达1150万部。月活跃用户达2.2亿人。高品质电子书运营商掌阅科技的数字阅读平台注册用户超过6亿，2019年月活跃用户1.2亿人，已经与国内外600多家出版机构达成版权合作协议。在汉语互联网空间，类似掌阅科技的数字内容阅读平台不在少数，传统出版机构尽管拥有大量的优质内容资源，但其固有的机制难以迅速感触市场力量并作出迅捷反应，这些崛起于资本和市场的平台连接了传统出版机构内容资源和互联网的数字读者。
令人遗憾的是，我们在前面提及的数字化藏文信息在用户端产生的强大需求，没有能够从供应端得到好的呼应和满足。这种供给端的缺位现象尤其体现在正规数字化出版产品的乏善可陈。我们在调研中发现一些权威藏文搜索引擎搜索结果来源单一化的问题。很多藏文关键词搜索结果的指向集中于新闻资讯类网站及页面，一些有学术研究和深度阅读倾向的搜索需求目前尚不能得到满足。作为一种相对少数人群使用的语言文字，藏文的数字出版及传播是很难通过市场经济资源配置的能动性来实现的。离开市场动力，只有依靠社会公益及政府力量才有可能使其得以启动和发展。前文提及的喜马拉雅文库网站和云藏搜索文库，即为社会公益和政府力量在藏文数字化及传播方面推动的典型例证，前者专注于藏文典籍文献数字化及分享，后者致力于藏文文档数字化及分享，尽管相较于纸质藏文文献保有量规模而言，两个项目尚有巨大的上升空间，但依据目前的财力、人力及技术水平，他们所取得的成果已经是难能可贵的。尤其是云藏搜索，其着力点本应是基于搜索引擎的大数据相关服务，但互联网藏文内容资源的匮乏使其不得不在优化搜索技术的同时，自行建设诸如文库及百科之类的知识资源库，自身也在努力参与藏文数字内容建设过程，以弥补互联网藏文信息服务的内容短板。
3 藏文数字内容供应的关键力量是传统藏文出版机构
在市场需求旺盛的境况下，藏文数字内容供应严重缺失的主要原因是什么？我们的结论指向传统藏文出版机构的数字化内容供给能力问题。这个结论的依据来自以下3个方面的现实：其一，自新中国成立以来，正式出版的藏文图书总品种逾2万种（根据中宣部出版数据中心数据和全国主要藏文出版机构调查问卷数据综合比对估算，这里的品种以书号为测算依据），这部分内容在互联网空间基本缺失；其二，全国8个藏文出版机构进入销售市场或者公益用途的藏文电子书品种总数不超过500种，仅，占藏文图书出版品种的2.5%；其三，受访的各地藏文馆藏图书馆有超过83%的表示采购藏文电子书最突出的问题是可供资源不足，显然这里所说的电子书来源地就是出版机构。除了以上所述的现代出版物，藏文的文献保有量在我国仅次于汉文，据不完全统计，藏量在200万部（函）左右。[1]传统藏文出版机构是藏文典籍出版的主要力量，其数字化水平直接影响了数字化藏文文献的供应能力。可见藏文出版机构无论在现代出版内容，还是典籍内容供应方面，都是藏文正规化内容供应的决定性力量。因此我们可以推论，互联网空间高品质藏文数字内容杯水车薪的这种现状，其根源就在于传统藏文出版机构整体性的数字化转型不力。
4 传统藏文出版机构数字化转型的症结分析
根据原新闻出版总署发布的《关于加快我国数字出版产业发展的若干意见》及新闻出版行业“十三五”规划总体目标要求，到2020年，传统出版单位基本完成数字化转型，传统内容资源的数字化转化率达到80%。遗憾的是，就笔者此次主要调研的全国8家藏文出版机构（2000—2020年，这8个出版机构出版的藏文图书品种占同一时期全国藏文图书总品种的92%）来说，完成这一目标的可能性不大。下文我们简要分析造成传统藏文出版机构数字化转型不畅的几个主要原因。
4.1 理念问题
发展藏文数字出版固然有诸多的客观牵制因素，但传统出版机构的理念问题是首当其冲的因素，也是决定性的。在很多关于现状和困境的文章中，理念问题似乎不可回避需要谈及，而要触及其实质部分并非易事。笔者将藏文出版机构的理念问题分解到3个方面。第一，出版机构对发展数字出版的紧迫性认识不足（即为什么发展数字出版问题）。除整个传统出版业共性的因素，藏文出版机构在数字化工作紧迫性方面的“慢热”，主要源于其公益属性从而导致市场参与度低，用户在数字内容和数字产品方面的需求压力无法经由市场这个传感器及时传送到出版机构，从而形成发展新业态的压力和动力。第二，出版机构对数字出版生态缺乏认知（即到底什么是数字出版问题）。任何领域的产品和服务都是为用户设计、生产的。出版机构研发什么样的数字产品取决于新媒体用户群的需求，而要确认这种需求以及未来如何分发产品等问题，就必须去接近和了解这些用户群活动的新空间。但传统藏文出版机构无法摆脱传统出版生态惯性，和这个新空间新生态处于一种近乎绝缘的关系。第三，出版机构数字化发展的思路不明。不能洞悉新事物的生态，也就无法从理念层面引导其发展。对藏文传统出版机构数字化现状的调查显示，75%的机构尚未制定数字化发展战略，即大部分藏文出版内容供应者尚不明了如何发展新业态，或者甚至尚未将其列入机构未来的发展框架中。
4.2 平衡协调问题
和其他民族文字出版的数字化相比较，藏文出版数字化工作在全国层面的平衡协调具有一定的挑战性。这种挑战主要来自藏文出版机构的主管类别、体质属性、区域政策等方面的多样性。首先，全国8家主要藏文出版机构分别隶属于4种不同类别的上级主管机构，其中2家机构为宣传部门所属（西藏人民出版社、青海民族出版社），2家为民委部门所属（民族出版社、云南民族出版社），2家为科研机构所属（藏学出版社、西藏古籍出版社），还有2家为企业集团所属（四川民族出版社、甘肃民族出版社）。其次，从体制属性维度来看，8个机构中1个属于公益事业一类（西藏人民出版社），5个属于公益事业二类（民族出版社、藏学出版社、青海民族出版社、云南民族出版社、西藏古籍出版社），1个属于企业（甘肃民族出版社），还有1个不明确（四川民族出版社）。经费渠道又有不同，全额拨款3个，差额拨款3个，按品种拨款1个，还有1个没有经费渠道。再次，8个藏文出版机构分布于不同行政级别和行政区域，其中中央一级2个，西藏自治区2个，青海省1个，四川省1个，甘肃省1个，云南省1个。由于以上3个方面差异化的存在，使得藏文出版的数字化在协调、均衡发展方面势必存在各种挑战。
4.3 资金问题
在上述平衡协调问题中经费渠道不一的境况下，全国各藏文出版机构近年来通过各种渠道积极申报信息化、数字化项目，多数机构或多或少都争取到了一些支持资金，但仍然在资金体量、使用方向、可持续性等方面存在挑战。首先，8个藏文出版机构中的4个机构得到资助的额度在100万元以下，其中2个中央单位的项目资助额度低于90万，1个地方单位尚没有任何项目资金。其次，申请成功的项目资金绝大部分用于基础硬件、软件设备及平台建设，已经建设数字资源管理平台的只有1个机构，已经开始批量数字化加工的只有2个机构，历史本版藏文图书已经完成数字化扫描的品种总数不超过500种。也就是说，各种项目资金真正能够落实到内容资源数字化和产品研发方面的只占非常少的份额。最后，由于无法从市场回报中追加投入进行再生产，财政项目资金又没有持续性的保障，致使藏文出版机构即使在好的情形下也只能驻足于资源管理平台和少量的数字化资源，而无法继续将批量数字化和数字产品研发及传播提上日程。
4.4 人才问题
作为全行业面临的共性问题，数字出版的人才问题在全国藏文出版机构也尤为突出。笔者在调查中发现，8家出版机构员工总数约700人，其中掌握藏汉双语并具备藏文编辑能力的155人，从事信息技术及新媒体岗位的平均只占3%，在情况最好的机构中这个数据是7.8%；从事数字资源及产品岗位的平均只有1%，最高比例的机构中这个数据为3%。8家机构的藏汉双语人才中获取数字编辑资格证书的人数为0，成立专门数字出版部门的机构数量为0。从这些数据中可以肯定，目前全国藏文出版机构的人才结构绝无可能支撑行业的数字化发展，更无法满足日益增长的数字内容需求。诚然，另一个更为现实的挑战来自于全国藏文数字化人才资源的极度匮乏，这也是所有小语种发展互联网事业需要克服的一大困难。我们在资金问题中已经提及，藏文出版的数字化经费无法通过常规的市场机制得到保障，这种投入能力的不足甚至枯竭，导致市场自身无法培育出可供传统出版机构数字化转型亟需的新业态人才。
4.5 技术瓶颈
数字出版有别于纸质出版，对技术的依赖是贯穿于整个生产链的。从出版者的角度看，内容数字化、资源管理、产品设计、产品制作、产品分发等都离不开技术支撑。少数民族文字的数字出版相较于大语种面临更多的技术挑战，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其一，可供选择的外包技术服务力量非常单薄。由于市场驱动力不足，企业在藏文信息技术服务领域参与度很低，更不用说专业的藏文出版数字化领域。藏区本地企业受困于资金和技术，内地技术企业又止步于语言文字障碍，终使藏文数字化技术服务处于青黄不接的境地。其二， 一些关键技术成为掣肘难题。从基础的文字输入输出支持方面看，全球主流操作系统对藏文都有很好的配适性。然而在涉及高效率、自动化批量加工藏文内容资源、制作高品质藏文数字产品和研发高可靠性藏文资源全文检索系统等方面，诸如文字识别、语音识别、智能校对、机器翻译、自动标引、智能知识发现等一系列关键技术亟待攻关或优化。这些技术关系到出版机构和其它藏文内容从业者能在多长的时间内将多大体量的可靠数字内容输送给数字空间的用户，并给他们带来符合期望的阅读体验。
5 结语
伴随信息技术的长足发展和互联网的不断普及，少数民族语言文字诸如藏文数字内容在新媒体空间的需求张力开始显现，这种需求从初期的数字形态新闻资讯向体系化内容和深度阅读延伸。遗憾的是，由于作为国内藏文数字出版产品供应主要力量的传统藏文出版机构数字化转型尚处于非常初期的阶段，来自用户方面的需求增长不能及时得到满足，产生了供需层面的矛盾。我们的调研及分析显示，传统藏文出版机构数字化转型主要受制于理念、平衡、资金、人才、技术等主观及客观因素。如果希望系统性、整体性地推进藏文数字出版事业，需要全盘地或者逐一地破解这些掣肘发展的问题。
参考文献
[1]中国藏学研究中心成立藏文文献资源数据中心[EB/OL].(2017-09-01)[2020-12-15]. https://www.neac.gov.cn/seac/mzjy/201709/1015382.s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