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组缃全集》(七卷)吴组缃著 吴泰昌、朱寒冬主编/安徽文艺出版社2020年6月版/450.00元
皖籍现代文学作家吴组缃以短篇小说创作的巨大成就在文坛留下了光鲜的一笔。夏志清在《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中称他为“左翼作家中最成功的农村小说家”,并认为他与张天翼是左翼作家中艺术成就最高的两位。然而令人感到遗憾的是,这样一位出色的小说家却在1940年代后基本告别了小说的创作,转而研究中国古典文学。而今,在现代文学史研究中,吴组缃作品的出版及其研究无疑是寂寞的、清冷的。很多读者对他知之甚少,即使相关专业的学生对他的印象也是一位学者、北大教授,而非一位作家。
2020年由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吴组缃全集》,囊括长篇小说《山洪》《短篇小说卷》《诗歌散文卷》《宋元文学史稿》《古代文学评论卷》《现代文学评论卷》《书信日记序跋卷》七卷,完整地呈现出吴组缃先生毕生的文学道路。《全集》将吴组缃毕生创作的相关作品悉数收集,旨在以最全面、最丰富、最直观的材料呈现出这位“每篇都很精当,有分量”的作家的创作全貌,抵挡这不该被遗忘的寂寞,为现代文学、为皖籍作家留下一份值得被收藏的独家记忆。
吴组缃的文学艺术成就集中体现在他的短篇小说创作上。他的作品虽然不多,却极具个人风格,在星汉灿烂的现代作家群中也能独树一帜。其文学创作最大的贡献在于,运用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勾勒出独特的皖南乡村叙述,在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与乡村叙述之间找到了独特的美学平衡。现实主义是吴组缃始终秉持的创作方法,他希望通过自己的作品反映出当下的社会生活和时代特征。他曾在日记中写道:“现实主义与理想主义不同,以其执着现实认识现实故也”。(《全集:书信日记序跋卷》)他的小说《一千八百担》《樊家铺》《天下太平》等无不反映出当时底层乡村农民的悲惨生活和悲剧命运,从而达到剖析社会,探寻农民出路的目的。更为难得的是,作为敏锐的创作者,吴组缃对当时的现实主义文学的一些弊端洞若观火,观察细微。他在给臧克家的信中说:“我们平常发一种感概,谓时流持政治观点,只晓得思想!思想!意识!意识!于艺术却无所知。”(《全集:书信日记序跋卷》)即对当时重视思想而轻视艺术的创作趋势保持警惕,并自觉在创作中加以避免。与现代文学中的沈从文、萧红等笔下纯美的理想式家园不同的是,出身于皖南山区的吴组缃笔下的故土却是一片凋敝落魄的景象——这是20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国一幅活生生的乡村没落与挣扎的乱象图:荒凉的大地、贫穷的生活、严酷的宗法、沦丧的道德,背井离乡、妻离子散日复一日地上演,这些惊心动魄的真实粉碎了纯美的乡村之梦。这种直面人生惨剧的书写方式,源自吴组缃作为一个作家对现实的清醒认识和勇于担当。对一个作家而言,面对自己生长于斯的故乡,揭露它丑恶的现实远比诗意的粉饰更加痛彻,这也体现出一个知识分子的勇气和责任。就这一点而言,吴组缃的乡土小说与鲁迅的乡土小说,气质更加接近,是一种拒绝温存,直面惨淡人生的坚强书写。值得一提的是,在吴组缃的皖南乡土小说中,他在语言运用方面非常注重方言。这不仅是作家在创作中的家乡意识的自然流露而为之,更是作家的创作观念的后天使然。吴组缃在《文字永远追不上语言》一文中认为;“(方言)内容浩瀚宏丽,表现方法富有艺术性,都是精练了的民族语言,足以代表中国人的生活与文化的真正的中国话。”(《全集:现代文学评论卷》)方言的运用,使吴组缃的小说生动鲜活可感,乡土气息浓厚,增强了其艺术表现力。
吴组缃的文学创作是现代文学史不可忽视的存在,然而由于他的文学创作多集中在20世纪30年代,且多为短篇小说、诗歌散文等篇幅不长的作品,且后期他在中国古典文学研究上的成就超越了早期的文学创作成就,因而渐为现代文学史所模糊。此次,《吴组缃全集》的出版就是以弥补现代文学史遗珠之憾的方式再次向浩瀚的现代文学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