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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场景到全场景:有声书的发展历程与传播构型

2021-01-28 来源:《出版广角  》
  【作 者】陶文冲、殷琦:厦门大学新闻传播学院

  【摘 要】场景是以人的交往实践为前提,依托特定的媒介系统和传播形式的传播构型。从有声书的发展历程来看,其传播特性体现为从过去孤立的媒介系统、单向的产业链条、线性的大众传播过程模式、特定地理中的行动规范,转向多元媒介系统联通、产业行动关系错综、多种传播形式混合、行动主题框架弹性化的全场景传播构型。

  【关键词】有声书;场景;全场景;传播构型

  早在智能终端和移动应用尚未普及时,根植于广播媒介等大众传播媒介的有声书就从静态阅读转向移动阅读。进入移动互联网时代,音频产业更是加速发展。第十七次全国国民阅读调查结果显示,近5年中国有声书市场保持30%以上的增长[1];在德勤(Duncans)的预测中,2020年全球有声书市场增长将达到25%[2]。随着5G、物联网、大数据等技术应用的深化,音频发展将进入全场景时代。

  全场景作为移动互联网时代产业的实践构想与传播理念,一般用以描述一种以智能化、移动化为特质的技术在行业内的全面渗透,并使之与企业、政府、用户等需求点进行全面对接与调适。虽然对全场景的讨论大多源于场景,但在有关移动互联网背景下的场景研究中,一般将场景视为技术的产物和受众使用需求的媒介接触过程。

  媒介化理论的社会建构传统开创者安德里亚斯·赫普(Andreas Hepp)提出了传播构型的概念,这一概念强调技术/物与人类行动者之间存在互动关系和互动要素,互动要素包括媒介总体(media ensemble)、行动者群(constellation of actor)、主题框架(thematic framing)和传播形式(communicative form)四个[3]。从这一概念出发,我们可以从更宽泛的视角来理解场景,将其视为以人的交往实践为前提,依托特定的媒介系统和传播形式形成的人与人、人与物、人与内容、人与地理等之间的特定时空关系和行动框架。从这一视角出发,全场景作为一种新型的传播构型,代表了媒介迭代过程中人与人、媒介、物、时空环境等要素之间新的交互方式。其中,有声书的发展见证了全场景理念的诞生,即逐步从依托单一的媒介与传播方式、稳定的产业生态与行动主题,转向万物互联的媒介系统、无边界的产业样态和以多界面混合传播为基本特性的传播构型。

  一、从场景到全场景:有声书的场景传播历程

  作为场景应用的典型,有声书有着悠久的场景传播历史。音频内容的移动化与文学生产的数字化都并非新现象,在广播时代,音频内容已实现移动传播,而文学生产与传播的数字化与电脑、电子书的流行有关[4]。智能手机的普及推动了其与收音机、电视等音频媒介的融合,音频媒介以一种更为便携的方式嵌入人们的移动生活。同时,移动应用对社会化生产力量的激活和赋能,也降低了有声书生产与制作的门槛,进而打破了文学生产精英化与音频内容制作专业化的传统。由此,文学内容音频化和移动化得以蓬勃发展。从有声书的场景传播来看,主要经历了以下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始于20世纪30年代。1932年,美国盲人基金会(American Foundation for the Blind)开始游说政府为发行有声读物提供资金;1933年,美国国会图书馆(Library of Congress)从10万美元的政府拨款中另外拨出1万美元用于有声书设备建设,有声书从此进入公众视野。这一阶段有声书主要服务于盲人和视障群体,是一种非营性的社会服务,其场景传播是一种窄众传播,与图书馆等专门的地理空间联系在一起,有着稳定的人与物的互动方式。

  第二阶段以20世纪70年代录音卡带的出现为标志[5],此时有声书的制作成本开始降低,内容制作方主导了这一阶段的产业发展。有声书开始伴随卡带机、CD机嵌入有限的生活场景中,但仍以满足视觉感官受限的人群(如视觉退化的老年人群、视觉受限的驾驶群体等)在特定场景中的需求为主。由于硬件外设阅读体验的局限性,有声书并没有摆脱特定场景的束缚,对传统阅读模式产生颠覆性影响。

  第三阶段以21世纪初智能化移动终端和移动音频应用的兴起为标志。2001年至2003年,苹果推出移动播放器iPod和在线商城iTunes,从而使得有声书的移动阅读和在线下载成为可能。随着移动互联网和智能手机的发展,网络融合和终端设备的融合成为趋势,智能手机与移动应用大幅改善了听书的感官体验和内容选择。至此,有声阅读不再局限于特殊人群,阅读也从一个静态的、专门的场景转向移动的、多元的场景,并得以与多种现实、虚拟的社会活动同时展开。

  第四阶段以2017年以来智能家居和其他移动智能硬件全面接入有声书为标志。有声书分发设备在智能手机的基础上全面拓张,从而使产业行动者的构成更加多元和复杂,平台方、内容方、硬件与终端制造方等一系列主体构成了有声书产业的场景生态,从而使有声书进入全场景发展阶段。

  二、有声书的全场景传播构型

  从场景到全场景的变迁中,场景概念的内涵并未发生本质变化,但是其外延随着技术应用和商业实践有了极大的拓展,并与已有的场景实践特质交叠在一起。在对场景概念的定义和场景变迁的历程进行分析的基础上,我们从媒介系统、产业行动者、传播形式、主题框架四个构成要素分析当前有声书的全场景传播构型。

  1.媒介系统的全面联通—应用、终端、位置、人机的融合

  媒介系统是指有声书媒介场景中相互发生作用的媒介总和。从上文论述的有声书的发展历程来看,第一个阶段有声书的媒介主要是固着于特定空间环境中的“阅读机”;第二阶段开始出现可移动的硬件终端媒介系统,有限活跃于日常生活空间中;第三阶段出现了智能终端与移动应用,使受众的媒介接触不再受时空约束。

  全场景时代的媒介系统与此前相比更为复杂,它同时融合了前三个阶段媒介接触的特征:一是以智能音箱为代表的智能硬件终端和以语音识别为代表的人机交互系统创造了新的媒介接触与互动方式;二是智能技术应用打破了已有的媒介系统分立,开始对已有的媒介系统进行全面融合。首先,智能技术通过向已有的媒介系统赋能,使各类硬件之间以及硬件系统与移动应用平台之间形成连接;其次,促使硬件终端与移动应用服务与人的需求对接,通过位置媒介系统与人机交互方式来完成。由此可见,有声书的全场景媒介系统构建背后,是移动应用平台、智能硬件终端、人机交互中介、位置媒介四个组成部分的全面联通和有机融合(图1)[6]。



图1 有声书关联的媒介系统

  2.产业行动者的边界拓张—多元行动主体的复杂互动

  产业行动者是指构建有声书业态的各个利益关联主体,行动者会以各自利益和需求为出发点进行联结和互动。虽然有声书产业仍然依赖作者、出版商、书店、图书馆等形成制度化的图书出版闭环(图2),但全场景推动的产业边界的扩张也在催生新的关系和行动网络(图3)。有声书产业的竞争从以版权方、内容制作方为代表的内容产业竞争,转向以硬件市场、平台企业、服务支撑平台等为代表的全产业竞争[7]。从产业链的连接来看,出版、音频制作、分发、用户消费都处于更为复杂的互动关系中。



图2 传统有声书产业


图3 全场景背景下的有声书产业

  (1)作者、出版方、制作者与内容分发平台的联结。在当前的内容生产制作过程中,已形成以分发平台为核心的一体化的版权集体管理,即以平台为枢纽连接制作者和版权方。

  (2)内容生产与消费主体的行动连接。一方面,大量有声书读者、达人可以作为个体制作者参与有声书的制作和表演叙述;另一方面,平台和社交媒体提供的评论功能也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文学评论和声音表演评论的繁荣,通过重塑有声书的评价体系改变作者和制作者之间的权力平衡。

  (3)内容分发平台与智能硬件生态的行动连接。如以蜻蜓FM为代表的内容分发平台通过与车载智能硬件、智能手表、智能家居制造商合作探索音频内容的分发模式,苹果则依托自身的智能硬件生态在自家的iTunes上分发有声书内容。

  (4)传统图书零售商与移动应用、智能硬件的连接。如亚马逊Audible平台以会员制的方式提供有声书内容,开发Echo智能音箱,并将有声书与智能音箱捆绑销售。

  (5)有声书书店与实体书店的连接,如Libro.fm通过与独立书店合作,在线下出售有声书。

  从产业内部的生产、消费、流通关系来看,从传统有声阅读场景到全场景发展过程中,有声书产业关系的密度和一体化程度进一步提升,产业边界进一步扩张和泛化,产业主体之间的生产与消费也从单向流通转向更为复杂的互动和联结。

  3.传播形式的混合—大众媒介传播、互动媒介传播与虚拟媒介传播的交织

  无论是纸质书籍传播还是有声书传播,相当长时间内都是大众媒介传播。大众媒介传播是一种指向无限匿名对象的单向传播,表现为受众在阅读过程与作者的传播语境相分离的特征。然而,在线直播和智能媒介的应用使得有声书拓展出赫普所说的另外两种传播形式—互动媒介传播与虚拟媒介传播[8]。

  互动媒介传播指原本面对面的交往开始经由媒介来完成,象征符号的传递受限于身体的不在场而经由媒介在其他时空条件下重组,即需要通过其他媒介来完成身体不在场的即时互动。有声书直播模式就是将有声书的传播从单向的大众媒介传播拓展为互动媒介传播。在喜马拉雅的有声书直播间里,有声书主播的叙述与表演、个体的评论与分享以及群体的互动等行动交织于一体,构建出有别于传统阅读的崭新场景。即阅读不再是一种人与书的单向度传受,而是不同时空背景下个体的在线联结、意义共享和即时互动。从视听内容的商业逻辑来看,有声书直播模式应用并非偶然,如在拷贝、流媒体服务模式冲击下,数字音乐产业的版权收入受到巨大冲击,使其盈利只能依赖难以复制的现场表演来实现。这也正是互动媒介传播相较于大众媒介传播的优势所在,即能够制造出互动、即时和不确定性的传播体验。

  虚拟媒介传播并非一种传统意义上的人类传播方式,而是更接近于人机界面互动,其象征符号的表达相对有限且标准化,其传播模式是一种人的逻辑系统与虚拟媒介逻辑系统的联通过程。相比智能操作系统倾向于调动人的视觉和触觉,依托语音识别的人机交互使得整个传播过程实现了口语传统的回归,有声书应用不再是界面系统约束下的标准化互动,智能家居、车载设备等智能终端也可以基于对人的语义读解完成针对性的行动指令。同时,虚拟媒介传播并未与其他传播形式分割,身体在场的面对面传播亦可与之兼容,如车载场景或多人在场的其他生活空间里,阅读不再是私密的或者专门的行动,可以并置于其他社交场景之中。可见,有声书全场景传播构型依托新型媒介和商业模式赋能,推动了多种传播形式的生成与混合。

  4.主题框架的搭建—移动与静态阅读行动的变动不居

  作为行动者交往的情境脚本,主题框架提供了阅读行动的指认。如公共空间中的阅读场景,常常要求行动者按照公共空间的行动脚本挑选书目和遵守必要的礼仪。瑞典大学图书馆和信息科学学院教授简·诺林(Jan Nolin)提出静态阅读、移动阅读、静态/移动阅读三种阅读模式(表1)[9]。


表1 有声书的阅读模式与主题框架
阅读模式 感官偏向 时空条件 主题框架
静态阅读 视觉 固定的地理位置 偏向公共空间中的行动规范
偏向私人空间中的个人惯习
移动阅读 听觉 日常生活的流动空间 弹性需求下的多重主题框架并置 社会性导向
静态/移动阅读 视觉 地理位置的流动与阅读空间的静置 实用性导向
  资料来源: 作者在瑞典学者Jan Nolin提出的三种阅读模式基础上归纳整理

  静态阅读的行动主题框架与特定的空间环境有关。社会学家欧文·戈夫曼(Erving Gofman)认为,固定设施促成了场地和时间边界形成,进而为社会实践提供场景[10]。每一种场景都有与之相匹配的主题框架,如公共空间中阅读的主题框架受到书店、图书馆等“文明公约”的影响,私人空间中的阅读行动则是在家庭、长辈等长期影响下形成的个人习惯。

  移动阅读由于与日常生活中的其他交往实践互嵌,主题框架并不稳定。孙信茹、叶星将移动化背后的空间称为“日常的流动空间”[11],流动空间不仅与固定的地理位置和环境联系起来,也与个体日常生活的流动、媒介介入后促成的新型空间关系有关。这意味着倚重听觉的阅读创造了一种弹性生活方式,它改变了与固定地理位置有关的阅读习惯,使阅读与各种生产、生活、社交行动交织在一起,主题框架具有随机生产的不确定性,出现多种主题框架并置的情形。美国有声书出版协会2017年的调查显示,有声书用户的共同点是只做一件事情会让他们不安,即使只从衣柜里拿衣服他们也希望耳朵能汲取新信息[12]。

  流动空间的特性体现在对时间的挤压上,具体表现为移动阅读过程中人们对阅读效率的追逐。调查显示,美国部分年轻人用3倍速听书,“他们似乎并不觉得这种快速听书会丢失信息,反而觉得这样的高速运转能让他们更专注内容,而不是发呆走神”[13]。年轻人对效率的极致追求也反映了静态/移动阅读模式的时空特质—在通勤或旅行时,地理位置流动的同时也保持了阅读空间的相对静置,在这种场景中,人们能专注且高效地汲取信息。

  喻国明、梁爽基于马斯洛的需求理论,将媒介使用分为实用性场景与社会性场景:实用性场景满足生存性、功能性需求,社会性场景满足自身价值实现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14]。这两种使用取向也解释了在流动空间中,虽然主题框架建构具有不确定性,但明确的行为导向仍然客观存在,如专注地进行资讯获取或高效学习的静态/移动阅读模式是一种实用性导向。实用性导向基于阅读的本质,听觉服务于视觉,感官偏向又回到了视觉传统。此外,在部分现实生活、社会交往与听书活动并置的移动阅读场景中,通过有声书获取何种信息不再重要,阅读的行为导向从效率至上的实用性场景主题转向以游戏、娱乐、社交为导向的社会性场景主题。

  全场景背景下,人的时空条件变换以及个体弹性需求的产生,使得主题框架结构实际上并不稳定,这与多种传播形式的混合有关。此外,移动阅读模式下行动主题的破碎和紊乱也会产生新的问题,即服务于视觉传统的内容如何实现转译,进而适配人们的移动阅读。偏向视觉的内容遵循线性传播的逻辑,而移动有声阅读将感官导向听觉和非线性传播,如果仍然以服务于静态阅读模式的叙事方式来生产有声书,将很难适用于流动空间中多重主题框架并置的场景。有声书直播以互动、评书的方式重新演绎内容,提供了内容转译的另一种可能性,但这个转译过程也破坏了作者与读者之前的“直接联系”。因而,用户移动阅读体验的改善仍有赖于有声书产业的持续创新。

  三、结语

  有声书的场景实践与媒介系统迭代有着紧密关联,但也不可忽视人在实践过程为技术应用和产业实践提供的可能性和想象力。这也是全场景概念提出的语境,即移动化、智能化技术特质在应用过程中释放出巨大的内在张力,全面拓展了人、物、内容、地理连接的尺度与交往的方式。围绕有声书的场景实践从过去孤立的媒介系统、单向的产业链条、传统的大众媒介传播、稳定的行动框架中解放出来,转向全场景时代的有声阅读,这是一种多元媒介系统联通、产业行动边界不断拓张、多种传播形式混合、行动主题框架弹性化的传播构型。对这种新型传播构型的系统把握,将是未来有声书产业发展的关键。

  参考文献

  [1]第十七次全国国民阅读调查[EB/OL].(2020-04-23)[2020-11-11].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20-04/23/c_1125893446.htm.

  [2]Duncan S,Mark C,Craig W.The Ears HaveIt:the Rise of Audiobooks and Podcasting[EB/OL].https://www2.deloitte.com/global/en/insights/industry/technology/technology-media-and-telecom-predictions/2020/rise-of-audiobooks-podcast-industry.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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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欧文•戈夫曼,公共场所的行为:聚会的社会组织[M].何道宽,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7.

  [11]孙信茹,叶星.嵌入日常的流动空间——“石龙老司机”的微信生活考察[J].当代传播,2019(5):26-29.

  [12]美国发2017第一季度出版报告有声书成市场“黑马”[N].文汇报,2017-08-09.

  [13]有声书重出江湖,全因为我们对“效率”太痴迷[EB/OL].(2017-04-01)[2020-11-11].https://mp.weixin.qq.com/s/rLju75iOvtYkfeqMLZrPcw.

  [14]喻国明,梁爽.小程序与轻应用:基于场景的社会嵌入与群体互动[J].武汉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17(6):119-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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