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投身到出版业的人都对书籍有着同一份热爱,在各自的岗位上,人服务于书,书又惠及更多人。但各人所走的出版之路又有着不尽相同的轨迹,每个人都是一本鲜活的出版史。
最近,B站上一部讲述出版那些事的纪录短片《盯书机》,引起了业内关注,其中介绍的一位出版人除了做图书装帧设计,还是版权经理、翻译、编辑和营销等,纪录片中的他讲述起自己的故事来,语气朴实轻松。我不禁好奇,年轻的他是如何做到“产销一条龙”的?
不懂政治的设计师不是一个好美编
出现在镜头的年轻人是周安迪,他现在拥有自己的文化出版品牌“梯”,还负责中信出版集团、世纪文景、上海文艺出版社等多家出版机构的多部图书装帧设计工作,而且,他还是一位翻译和版权经理。
回忆自己的这一路走来,周安迪说,自己是一个会一直专注于喜欢之事的人,有时候,甚至会因为害怕自己过度沉迷而及时调整人生路线。高中时,周安迪学的是理科,但同时他也发现,“我过度沉迷于解决理科的问题,以后要过一种正常人的生活,就不能从事科学研究或者技术开发。”于是,大学时,他选择了政治专业。在美国上大学期间,学校高度提倡博雅教育,鼓励学生跨学科学习,一直对艺术设计感兴趣的他选修了几门与平面设计有关的课程。
读研之后,他开始接手一些平面设计的项目,诸如包揽学院几个系的海报等等,这些项目为他积累了一些经验,同时也让他渐渐明确自己的热情所在,此后,周安迪对设计的钻研和思考就无法停下了。2013年,他受邀离开美国来到日本东京大学访问研究,为了更多地学习日本的设计理念,他特意住在武藏野美术大学旁。
阅读,也是周安迪一直放不下的爱好,在国外留学期间,他接触到了很多高质量的出版物和有趣的图书,他时常感叹,为何不能将这些优秀的书带给国内的读者?两者相结合,他萌生了为图书做装帧设计的想法:将体现自己美学理念的设计应用到喜爱的图书身上,这岂不是一件美事吗?2015年,周安迪回到北京一段时间后,偶然的机会,他开启了在活字文化的美编生涯。这也意味着他真正成为了出版业的一员。
美编的工作使得周安迪开始系统地为图书做装帧设计,期间,他也结识了很多其他出版机构的编辑和美编等等。而作为一股新鲜血液,当时出版社的领导也鼓励周安迪积极参与到选题中来,他在国外的所见所读能够为出版社提供新的选题视角。
在出版业的根越扎越深,熟知周安迪其人的编辑们也开始纷纷找到他合作。周安迪参与的工作内容越来越丰富,这段经历让他开始深入接触到图书出版,而对于设计、出版与生活的关系,他也需要重新梳理和思考……
做我和朋友们喜欢读的书
2017年,周安迪来到伦敦休养生息,他一边承接一些与出版无关的设计项目,一边积极“充电”。一年后,带着对图书、设计以及理想生活的畅想,他回到了上海。从前,有些他认为很好的选题因种种原因不为出版社或其他同行编辑所考虑, “没有人做,为什么我不自己做呢?”这一次,他想要认真做书。
蓝图虽美,但还要一砖一瓦筑造。虽在出版社工作过,但距离出版“自己喜欢的”图书还有很长的距离。周安迪决定从自己擅长的设计入手,多年的设计经验,周安迪对图书设计有了自己的一套看法,例如,他认为“设计不应该阻碍阅读”,书籍设计绝不仅是起到美化作用,好的书籍设计应尊重内文,呈现作者意图,照顾读者体验,带领读者想象文本等。
当时上海文艺出版社的艺文志工作室出版总监肖海鸥对周安迪的设计很是欣赏,便把一些项目交给他来做。周安迪逐渐参与到了选题和版权引进的工作中。他说,是肖海鸥带他进入出版业的。
“我觉得出版就是人际交往,很多时候一定要和有共鸣的人合作,因为出版的周期太长了,和一个不合拍的人在一起做一年书,是很难受的。”周安迪说,做书就是一种气氛,合作伙伴的阅读喜好和品位有大致相同的方向,这也是确定选题和合作的基础,“我会想我身边的朋友们想要读什么书。”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2018年10月,周安迪正式创立了文化出版品牌“梯”(Telos Books),开始与出版社更广泛且深度的合作,距离他出版“喜欢的图书”的梦想更近了一步。在为出版社的一些图书做设计和翻译的同时,“梯”也开始策划自己的书。
“梯”团队人数不多,所以,周安迪事事都亲力亲为,他也逐渐参与到图书出版的各个环节。画而优则编,编而优则译。策划选题、版权购买、文本翻译、装帧设计和营销推广,全流程下来,周安迪真正做到了“产销一条龙”。
“梯”目前只有3人以及一名实习生,团队虽小,但每个人都是精兵良将。他们都曾留学于国外,语言能力强,眼界开阔且对阅读和出版抱有热爱。出版优秀的图书,让阅读变成更多人的生活方式是这群人共同的理想。与周安迪一样,团队中的每个人都会参与到出版流程中的多个环节,一专多能的他们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就出版了8本书!
做书既是工作也是生活
的确,上天总是眷顾认真而努力的人。2020年,“梯”与上海文艺出版社、中信出版集团合作推出的8本书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其中,和上海文艺出版社艺文志合作的4本书《社会学之思》《后现代性下的生命与多重时间》《卡利普索》《及格家宣言》都加印过。其中《后现代性下的生命与多重时间》豆瓣评分9.3;《社会学之思》加印了三次。
与中信合作出版的4本书,设计层次丰富,主题也映照当下时代,其中《性别是流动的》和《医疗对我们仍然有利吗?》两本加印;周安迪翻译的《及格家宣言》,书中提出的“降低期望”观念更是引起了网络上的讨论,加印了两次。
出版的图书频频引起关注,获得高评价,这与周安迪的选题有很大关系。他在图书品类上不做过多设想,集中在人文、设计和政治领域,关注人们感兴趣的议题。他不会严格地限制具体出哪些书,因为不太想让别人说起“梯”,就产生刻板印象。他把读者想象为一个群体,先从他周围的人想读的书做起。
“其实我们出版的书与书之间的主题差异很大,就像人可能今天想吃这个、明天想吃那个。但是,它有一种气氛,书代表的气质和气氛是统一的。气氛可以表达一种人生观,比如成功学的书或是琐碎、让人不开心的东西我就不想出。我选择有趣、快乐、让人有收获的书。”
除此之外,谈到“梯”与出版社的合作方式时,他说道:“我们不是纯粹商业的合作,很多时候就是互相帮忙。”“梯”出版的书绝大多数都是团队自己完成版权引进、翻译、装帧设计和初次编辑,过程中,也会请专业的编辑来为文本质量把关,而发行则更多依靠合作出版社的成熟渠道和系统。
对于一个新兴的出版品牌来说,“梯”的成绩无疑是很优秀的。这得益于周安迪对于做书和生活的态度,于他而言,二者紧密相关。
身处行业之中,周安迪深知其艰难,一方面是购买图书版权方面的资金压力,另一方面,他认为参与行业的人,如编者和译者的收入太低,所付出的时间精力巨大,而事业刚刚起步的他并无过多的资金来提升他们的收入,因此他不鼓励团队中的人加班,宁可牺牲效率,也要同时保证图书的质量和编、译者的尊严。“我很乐观,只要是认真做一件事情就还是能做好。”
提起做书以外的爱好,周安迪笑谈,“我现在全是工作”。可见,做书俨然成为他生活的方式,一切感兴趣的东西、生活日常都围绕着热爱的书籍一事。
2020年末,他又在上海徐汇区开办了一家独立书店(Text&Image),仍由团队中的几个人负责运营。而在网络社交平台上,周安迪也积极地分享做书的动向,微信公众号上不定时推介最新的书籍和优质的内容。
在《盯书机》中,周安迪说,希望能保持零盈利,将所得用来出版更多的新书。也许只有越来越多像周安迪这样将阅读作为生活方式、为阅读提供更多视角的人参与出版业中,才能不断丰富出版内涵,建立起出版业自己的话语体系,用专业来影响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