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通过对美国、英国、加拿大、俄罗斯、中国五个国家学科目录中出版学设置情况的考察与分析，认为：除中国外，上述其他四个国家都通过学科规制确立了出版学的独立学科地位，出版学在该国高等教育领域也已获得普遍的学科认同。中国是五个国家中唯一一个没有在学科目录中对出版学进行学科规制的国家，这样的现状也造成了当下学科名称、学科归属、人才培养方面的混乱。在加快中国特色出版学学科建设中，我国亟须将出版学作为独立的一级学科列入学科目录。
【关键词】出版学；学科目录；学科建设；出版教育
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对我国哲学社会科学的发展给予了高度重视。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提出要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的重大论断和战略任务。作为哲学社会科学领域之一的“出版学”，“是研究出版的形成与发展以及探讨出版工作规律的社会科学”[1]。它承担着研究出版理论、总结出版现象、深化出版规律、指导出版实践的重要功能。[2]在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中造纸术和印刷术均与出版有关，出版工作的研究也早有记载。作为出版业发展最早的国家之一，中国数千年的璀璨文明和优秀思想文化都与出版业发展有着重要关系。在当今的新时代，要提高国家的文化软实力，发挥出版在国家形象建构、传承优秀文化方面的重要作用，加快中国特色的出版学学科建设成为重中之重。
学科既包括作为知识的学科，即作为知识整体的一个分支；又包括围绕这些学科而建立起来的组织，即作为大学的学科专业。从高等教育领域看，大学是学科得以形成和存在的主要制度性场所，不能在大学中拥有独立的学科建制，就不能称之为“学科”。[3]而不同学科在各国高校中发展的实际状况又可以通过各国的学科目录设置来体现。因此，考察出版学在国内外的发展状况，进一步推动我国出版学的发展，对中外学科目录中的出版学学科设置情况进行考察就显得很有必要。
通过文献梳理可得，国内从学科视角对出版学开展系统研究始于20世纪80年代，而后也出现了对中外出版教育和出版学学科设置问题的研究与讨论。如今，国内对于出版学的学科设置与定位呼声渐高，对出版学专业在国外高校的发展情况也日渐明晰。[4]目前，国内外的出版高等教育均已形成包括本科、硕士、博士三级学位在内的完整的教育层次。以此为契机，对中国、美国、英国、加拿大、俄罗斯五个国家的学科目录进行考察，呈现当前中外出版学的学科设置与认同，可以为我国出版学的学科设置和未来发展提供借鉴。
一、中外国家的选取及出版学在中外学科目录中的设置
根据“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2020版的调查，世界上教育最好的三个国家依次是美国、英国和加拿大；[5]而从实力的角度看，世界上实力最强的三个国家依次是美国、俄罗斯、中国。[6]出版学教育属于教育领域，出版又属于文化软实力的范畴，因此，本文将上述两个名单进行合并，得出了美国、英国、加拿大、俄罗斯、中国五个国家。本文就以这五个国家的学科目录中的出版学为研究对象，对这五个国家中的学科目录及出版学的建设情况进行考察和介绍。
从目前的教育现状来看，作为世界上主要的发达国家，美国、英国、加拿大、俄罗斯等国的出版教育都形成了较为完善的教育层次，代表了出版学在国外高校的发展情况。从历史角度看，中国高等教育和学科发展深受西方现代大学和学科制度影响。虽然中国出版业出现较早，但20世纪上半叶“出版学”一词的出现与出版学研究发展也都与西方发达国家的影响有关。[7]20世纪80年代之后，中国出版学学科建设呼声渐高，来自英、美等国的西方书籍史、新文化史等理论也对中国出版学研究产生了影响。俄罗斯与中国接壤，出版学科及教育历史悠久，且由于政治、地缘关系，苏联的出版教育和出版业制度曾深刻影响过中国。
根据资料，各国学科名称、代码与出版学归属情况如下（见表1）。
表1 各国学科名称、代码与出版学归属情况
| 序号 | 国家 | 中文名 | 外文名 | 学科代码 | 学科目录名 | 学科群(门类)归属 |
| 1 | 中国 | 无出版学这一学科 | 无 | 无 | 《中华人民共和国学科分类与代码国家标准》 | 无 |
| 出版学未设置为一级学科,属自主设自主设置的二级学科,且未出现在目录中 | 无 | 无 | 《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2011年版,2018年修订) | 自主设置的二级学科归属于05文学或12管理学 | ||
| 2 | 美国 | 出版学 | Publishing | 09.10 | 《教育项目分类》(CIP) | 09传播､新闻及相关专业 |
| 3 | 英国 | 出版学 | Publishing | CAH24-01-03 | 《高等教育学科分类》(HECoS) | CAH24-01媒体､新闻和传播 |
| 4 | 加拿大 | 出版学 | Publishing | 09.10 | 《教育项目分类》(CIP) | 09传播､新闻及相关专业 |
| 5 | 俄罗斯 | 出版事业 | Издaтeльскоедeло | 42.03.03/5.42.04.03 | 《全俄教育专业分类目录》(OKCO) | 5社会科学 |
| 图书馆学､目录学与图书学 |
Бнблиотековедение, бнблиограФоведение н кннговедение |
05.25.03 | 《授予学位的学科专业目录》 | 05.25.00文献信息 |
美国现行的学科专业目录是《教育项目分类》（Classification of Instructional Programs，简称CIP）。该目录由美国教育部和美国教育学研究中心（IES）下属的国家教育统计中心（NCES）于1980年推出。这是一个基于统计数据而形成的学科分类目录，适用于各高校的本科与研究生教育，也适用于职业技术教育，同时也被美国联邦政府各部门、各州、国家科学院所认可。该目录1985年进行了修订，1990年又再次进行了修订。此后每10年修订一次，2000年、2010年和2020年进行了五次修订，目前使用的是2020年6月公布的最新版。CIP采用“数字”与“文字”相结合的表现形式。对一个学科而言，最上端的是两位“数字”加“大写字母文字”，表示这是一个学科群（类似于我们常说的学科门类，但它较我国学科门类更细）；接下来是四位“数字”加“小写字母文字”，表示这是这个学科群下设立的学科（类似于我国的一级学科），通常会有若干个；在四位“数字”与“小写字母文字”之下，往往又有六位“数字”加“小写字母文字”，表示这些是这个一级学科下的具体专业（类似于我国的二级学科）。2020年的CIP中包含了48个学科群、464个一级学科。[8]在这个目录中，出版学在09传播、新闻及相关专业的学科群下。与2010年版相比，这个学科群变动不大，依然是：09.01传播与媒介研究、09.04新闻学、09.07广播、电视和数字传播、09.09公共关系、广告和应用传播、09.10出版学、09.99其他相关传播、新闻学科等六个一级学科；出版学二级学科为09.1001出版学，[9]说明出版学这一学科二十年来发展比较稳定。
2002年开始，英国发布了学科专业目录《联合学科编码系统》（The Joint Academic Coding System，简称JACS）。它进行了两次修订，JACS2.0于2007/08年生效，JACS3.0于2012/13年生效。最新版的JACS共有21个学科群、154个一级学科、1395个二级学科。[10]出版学作为一级学科在该系统的“P大众传媒和文献”下。“P大众传媒和文献”下分6个一级学科、15个二级学科。这6个一级学科是：P100信息服务、P200宣传研究、P300媒介研究、P400出版学、P500新闻学、P900大众传播及文献其他学科；在P400出版学下分4个二级学科：P410电子出版；P420多媒体出版、P430交互出版、P490出版其他学科，与以前相比没有差别。[11]目前，英国已经发布了新的学科目录系统——《高等教育学科分类》（The Higher Education Classification of Subjects，简称HECoS），取代了原来的JACS系统，从2019年秋季开始使用。[12]在HECoS这一新的系统中，出版学的归属学科群更改为“媒体、新闻和传播”，但仍然是与信息服务、宣传研究、新闻学、媒介研究相并列的独立的一级学科。所不同的是，原来的4个二级学科变成了三个：出版（100925）、电子出版（100926）、在线出版（100927）。
加拿大从2000年开始实施《教育项目分类》（Classification of Instructional Programs简称CIP），用于根据学习领域对教学项目进行分类。该系统改编自美国国家教育统计中心（NCES）创建的CIP，分别于2012年、2016年经历过两次修订，目前仍在使用的是2016年的修订版。加拿大教育项目分类（CIP）2016版包括49个2位数字系列组成的学科群，387个4位数字系列组成的一级学科和1689个6位数字组成的二级学科。[13]出版学（09.10）位于该系统09传播、新闻和相关专业学科门类下。该学科门类分为6个一级学科、24个二级学科。加拿大的09.10出版学也是与09.01传播与媒介研究，09.04新闻学，09.07广播、电视与数字传播，09.09公共关系、广告和应用传播，09.99其他相关传播、新闻学科并列的一级学科，其二级学科为09.1001出版学，与美国的出版学归属一样。[14]
俄罗斯的情况相对比较复杂。20世纪90年代以来，俄罗斯共颁布了三版《全俄教育专业分类目录》（简称OKCO）——OK009-93、OK009-2003和OK009-2016。用于统计等工作。2003年俄罗斯加入“博洛尼亚进程”，随后，欧洲的“学士+硕士”两级教育体制逐渐取代了专家制的地位，成为主流培养模式。2016年，俄联邦正式通过了OK009-2016，自2017年7月1日起，OK009-2003彻底失效，OK009-2016成为唯一通行的、至今仍具有法律效力的职业教育专业分类目录[15]。根据OK009-2016版学科目录，本科与硕士阶段在社会科学门类的大众传媒和图书情报事业一级学科下设有出版事业专业，是与广告与公共关系、新闻学、电视学、传媒学等并列的二级学科。[16]由于OK009-2016只包含9个学科门类和57个一级学科，因此，出版事业与新闻学、公共关系、广告等一样都不是一级学科，但都是独立的二级学科。在OKCO之外，俄罗斯还颁布了联邦国家教育标准，根据高等教育培养方向与专业目录，列出各层次的教育大纲，用于指导高校的教学和科学研究。该标准同样经过了多次修订，目前使用的是2013年修订后的《高等教育联邦国家高等教育标准》（简称ФГОСB03++）。[17]ФГОСB03++分数学与自然科学等8个学科门类，适用于学士、硕士、文凭专家、（副博士）研究生、临床住院医生和助教一进修生各个层级。在该目录中，学士与硕士培养方向上，出版事业还是在社会科学门类下的42.00.00大众传媒和图书情报事业一级学科中，下设42.03.03/42.04.03出版事业二级学科（前者是本科，后者是硕士），与广告与公共关系、新闻学、电视学以及传媒学等并列为二级学科。在ФГОСB03++的副博士研究生目录中的42.00.00大众传媒和图书情报事业一级学科下，设有一个同名二级学科——42.06.01大众传媒和图书情报事业，用于指导副博士学位研究生培养。根据俄罗斯联邦教育与科学部在2014年7月30日发布的901号法令，42.06.01大众传媒和图书情报事业的研究领域包括大众传媒（报纸、杂志、电视、广播、通讯社、网络媒体），其他大众传媒（新媒体，广告和公共关系服务），图书出版和图书情报系统。[18]2017年10月，俄联邦教育与科学部发布了《授予学位的学科专业目录》，对副博士与博士培养的学科专业进行了调整与完善。[19]该目录共有18个学科门类，在05.00.00技术科学门类下的05.25.00文献信息一级学科下有3个二级学科；与出版专业相关的是05.25.03图书馆学、目录学与图书学。由于俄罗斯学位制度独特，其博士学位属于大博士学位（Grand PhD）；在学位认定中，俄罗斯的副博士学位一般等同于其他国家的博士学位。[20]
中国学科分类的国家推荐标准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学科分类与代码国家标准》（以下简称《标准》）。该《标准》于1992年发布第一版，最新版本于2009年发布，为GB/T13745-2009。该《标准》中没有将出版学列为一级学科或二级学科。同时，2009年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教育部印发了《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设置与管理办法》（以下简称《办法》），并于2011年颁布了《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该“目录是在原《授予博士、硕士学位和培养研究生的学科、专业目录》（1997年颁布）和《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1998年颁布）的基础上”编制而成，是“国家进行学位授权审核与学科管理、学位授予单位开展学位授予与人才培养工作的基本依据，适用于硕士、博士的学位授予、招生和培养，并用于学科建设和教育统计分类等工作”。[21]在2018年4月更新的最新的该目录中，也未见将出版学列为一级学科或二级学科，仅在《专业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目录》中以附录的形式收录了专业学位目录，内有0553出版专业学位。[22]但根据2009年的《办法》，“学位授予单位根据国家经济和社会发展对人才的需求，结合本单位学科建设目标和人才培养条件，按本一级学科学位授权权限，可在二级学科目录内，自主设置与调整本一级学科下的二级学科”[23]。因此，部分高校在其一级学科下设置了出版学二级学科（见表2）。[24]2013年，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第六届图书情报与档案管理学科评议组根据国务院学位办的要求编写了本学科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一级学科简介，在1205图书情报与档案管理一级学科下介绍了出版管理学科方向。[25]另外，《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2020版）》中新闻传播学类下设置了编辑出版学、数字出版的本科专业；[26]《普通高等学校高等职业教育（专科）专业目录（2019年）》中也有“新闻出版类”，下有版面编辑与校对、出版商务、出版与电脑编辑技术、出版信息管理、数字出版等专业。[27]
表2 中国普通高等学校自设出版学二级学科名单(截至2019年5月31日) [25]
| 学校名称 | 一级学科名称 | 自设二级学科名称 |
| 北京大学 | 图书情报与档案管理 | 编辑出版学(博士) |
| 中国传媒大学 | 新闻传播学 | 编辑出版学(博士) |
| 南京大学 | 图书情报与档案管理 | 出版学(博士) |
| 武汉大学 | 图书情报与档案管理 | 出版发行学(博士) |
| 北京印刷学院 | 新闻传播学 | 出版学(硕士) |
| 上海理工大学 | 新闻传播学 | 数字出版与传播(硕士) |
| 河南大学 | 新闻传播学 | 编辑出版学(硕士) |
| 武汉理工大学 | 新闻传播学 | 数字出版(硕士) |
| 四川大学 | 新闻传播学 | 编辑出版学(硕士) |
二、中外出版学学科发展的脉络比较
从学科角度来看，一门科学发展与学科基础理论、学术期刊或社团发展、学术共同体的形成、学科教育相关。而学科知识在大学教育的形成和发展，更体现了学科科学性的确立。回望各国的出版学教育发展，则是厘清各国出版学学科发展的基础性工作。
美国的出版教育可以追溯至1947年的拉德克利夫出版课程和1948年奥克拉荷马大学出版社赞助的奖学金项目。虽然当时出版教育以各种形式在美国各地开展，但其偶然性的教育计划和来自于行业的认识仍然没有让出版教育在大学中占据一席之地。20世纪70年代美国出版商协会认识到出版教育项目的必要性，并通过其新成立的教育委员会，鼓励各机构开展此类计划，并向它们提供指导和支持，[28]这一措施推动了美国出版教育的发展，相关的硕士研究生教育也在美国发展起来。1980年，爱默森学院设立写作与出版研究生专业，成为美国最早设立出版专业硕士点的高校；1982年纽约大学设立出版研究生专业；1985年佩斯大学设立出版研究生专业，阿拉巴马大学设立图书艺术专业，标志着出版学学科在美国开始了系统的“学术化”。[29]但直到2000年，出版学才首次进入美国的“教育项目分类”（CIP）。根据该年度的CIP编制说明，要增补CIP1990年版没有的学科，必须在3个州以上有10所以上的高校开设这一专业，且要在3年内有30个以上的学生完成学业。[30]可见，至少在2000年，美国的出版教育就形成了一定的规模，在CIP2000美国确立了出版学的独立学科地位。
英国是世界上开设出版教育较早的国家之一，也是较早将出版学列入学科目录，确立其学科地位的国家。1961年，当时的牛津技术学院（后改名为牛津布鲁克斯大学）就设立了出版专业三年制文凭课程，这是英国高等教育史上第一个出版专业全日制文凭课程。[31]1982年，该校颁发出版专业学士学位，成为英国第一个开设出版专业本科教育的学校；1988年，它又颁发出版专业研究生高级文凭，1994年成立牛津国际出版研究中心，见证着出版学学术研究与教育在英国的兴起与发展。英国将出版学归入学科目录较早，早在2002年英国引入JACS代码之前，其使用的HESA主题代码就将出版学列为一级学科，位于“图书馆学与信息科学”学科群下。
加拿大的出版课程教育可以追溯至1967年多伦多大学的弗朗西斯G.哈尔彭尼（Francess G.Halpenny）教授开设的当代出版课程，当时该校与出版相关的课程还有善本书籍、书籍和印刷史、书目研究等课程。[32]1974年，加拿大百年理工学院也开设图书与杂志出版课程，培养出版人才。这些出版课程的出现标志着出版学在加拿大的萌芽。在加拿大的学科目录中，出版学是“传播、新闻和相关专业”学科群下的一级学科。
俄罗斯的出版教育出现更早。1930年成立的莫斯科印刷学院（现莫斯科理工大学）中就设立了出版学院；1933年，该校已开设印刷技术和印刷机两个专业的研究生课程，并于1936年通过第一篇研究生论文答辩。[33]该校后来经历了多次院校合并与专业调整，20世纪80年代中期起开始图书学的研究生教育，并延续至今。[34]1993年，俄罗斯联邦教育部发布学科专业、方向目录，确立了出版学的学科地位，当时的专业包括出版事业与编辑专业、图书发行专业和图书学专业。[35]此后该目录几经变更。根据最新的OK009-2016版学科目录，上述的这几个专业统一用“出版事业”这一名称，并成为与新闻学、管理学、哲学、历史学、社会学等并列的独立学科，培养出版事业学士和出版事业硕士。在2017年颁布的《授予学位的学科专业目录》中，俄罗斯设立了“图书馆学、目录学与图书学”专业，专门培养副博士，并接受博士学位论文答辩。
根据目前的材料，中国的“出版学”这一名词最早出现在1925年上海南洋大学出版的《南洋周刊》上。[36]此后，1933年出版的杨家骆编的《图书年鉴》中提出了“出版学”的学科设想，认为“出版事业志”中应反映出版学的研究内容。但由于日本侵略中国导致战争爆发后未能实现。[37]出版学进入高等教育系统始于新中国成立后。1956年，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开设了书籍装帧设计本科专业，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开设了出版专业。但中国人民大学的出版专业很快停办。改革开放后，随着中国出版业的进步，出版学发展迅速，目前已形成涵盖中专、大专、本科、硕士、博士教育为一体的出版格局。但遗憾的是，直到今天，出版学并未被列入中国的学科目录中，呈现出教育发展和学科发展不协调的尴尬局面。
总的来看，国外出版学学科的发展都始于出版教育的兴起，而出版教育则与出版业的繁荣发展与技术变革、教师个人对出版学的学术兴趣有关。在社会需求与学术共同体的共同努力下，通过持续开展的出版教育与出版学术研究，最终通过学科规制确立了出版学的学科地位。中国的出版学教育和学科发展与国外总体相似，但出版学并未列入学科目录中，这影响了出版学学科的发展。目前社会对于高质量出版人才的需求以及出版教育现状都亟须国家层面的学科规制，推动出版学学科地位的确立。
三、中外学科目录中出版学的学科名称与定义
在一门学科形成的过程中，独有的概念体系、表达方式和研究方法是知识发展成为学科的必要条件。[38]学科名称作为学科的第一概念，反映着学科的结构和内容。学科的定义则明确着学科的研究对象、内容以及其学科性质。
以各国母语对出版学的学科名称进行考察可以发现，美国、英国、加拿大的出版学名称均由单独的词语构成——即“Publishing”。“Publish”有公布、出版、发表的涵义，为动词；“Publishing”则为名词，有出版、出版业的涵义。作为一个与出版业关系密切的学科，出版学以此命名有其产业取向。另外，在国外，关于某一学科的命名通常有“科目+science”如Sport & exercisescience、“一logy”如Anthropology（人类学）、“科目+studies”如Business studies等形式。而“Publishing”与“Journalism”“Information services”等都属于以专有名词命名的学科。作为英语系国家，“Publishing”是现行国际学术交流中出版学通用的规范名称。在俄语中，“Издaтeльское”是“出版的”，“дeло”则是“事业”，作为“形容词+名词”的“Издaтeльское дeло”就是“出版事业”，也与行业有关。
总的来看，国外英语系国家的出版学名称已形成大致的统一认识，将“Publishing”作为其学科名称进行命名，并在学科目录中进行了规范和确认。俄罗斯的出版学名称有其历史原因，强调出版的事业性质，与苏联当时的体制机制不无关系。在中国，因为缺乏学科目录对出版学的明确规范，各高校设置的二级学科名称还不够统一。根据国家“立足学科发展前沿，积极回应社会需求”的二级学科设置原则，各高校自主设置二级学科名称时有着很大的自主权。如南京大学、北京印刷学院设置的出版学二级学科与国际通行的学科名称比较一致，武汉大学、上海理工大学的二级学科名称则与自身学科发展和研究趋向有关，北京大学、中国传媒大学以编辑出版学命名的二级学科则沿用了《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1998年颁布）》中的编辑出版学这一专业名称。最近也有学者提出要纠正目前存在的学科名称之误，用出版学来代替编辑出版学专业名称。[39]
在出版学定义方面，美国和加拿大的学科目录对出版学进行了明确的定义。因为两者并无本质差别，但加拿大的更详细一些，本文以加拿大的学科目录为例来做说明。该目录中对出版学这一学科的描述是“关注印刷和电子书以及其他文本产品的创建、出版和分发的过程，并掌握出版过程中编辑、技术和业务方面的管理知识。包括产品规划和设计、编辑、作者关系、商业和版权法、出版运营、出版合同和购买、产品营销、电子出版和贸易、出版历史以及出版标准和伦理方面等课程”[40]。在描述之下，还列出了相关的示例专业名称，如书籍和杂志出版、图书出版、杂志出版、出版学、出版技巧和技术；并特别指出，不包括广告文案、桌面出版系统、图像传播管理。前者归入09.09公共关系、广告和应用传播中，后二者归人10.传播技术/技术人员与支撑服务中。该定义既确定了出版学的研究对象或领域，也提供了课程方面的要求，示例专业名称也为出版教育提供了专业参考。
英国的HECoS系统也对出版学下的二级学科——出版、电子出版、在线出版给出了定义：“出版是对以印刷、电子等方式形成的知识产品的生产、发行和销售进行的研究。”“电子出版是对以电子方式形成的知识产品的生产、发行和销售进行的研究。”“在线出版是对通过互联网生产和发行知识产品的研究。”[41]
俄罗斯的学科目录中，本科和硕士阶段使用的名称是出版事业，副博士、博士阶段使用的名称是图书馆学、目录学与图书学。俄联邦国家教育标准中，出版事业毕业生的职业活动领域包括印刷和数字出版物制作与发行，涵盖出版事业领域的技术、软硬件、经济、市场营销与管理，以及出版领域的相关研究活动（硕士教育阶段还包括科教领域的相关活动）。[42]俄罗斯最高学位评定委员会（BAK）对05.25.03图书馆学、目录学与图书学这一专业的描述是：包括理论，历史，方法论，组织，技术，图书馆的管理和技术支持，书目，书籍出版和书籍贸易领域的研究与开发；涉及书籍出版、书籍交易、图书馆和书目活动的历史，图书制作与发行，人与书等研究领域。[43]出版事业与图书馆学、目录学与图书学中的图书学学科内涵，也与其他国家的出版学基本一致。
在中国，由于出版学的定义并没有国家学科层面的规制，在出版学学术共同体内大家各抒己见。许力以在1990年出版的《中国大百科全书·新闻出版》的卷前长文《出版和出版学》中认为：“出版学是研究出版规律的科学，是研究出版的历史、社会作用的科学。出版学范围较广，其分支学科，有编辑学、印刷学和发行学。”[44]边春光主编的1992年出版的《出版词典》中，也对出版学进行了解释，认为出版学是“把出版作为一种社会文化现象进行研究的学科。以图书、期刊等出版物和出版业为研究对象，探讨其性质、任务、功能和发展规律”[45]。1999年版的《辞海》第一次收录了“出版学”这个词条，认为“出版学”是“研究出版工作的规律及其社会作用、发展历史的科学。它以各类出版物和出版业为研究对象，探讨出版的性质、任务、功能、效益和经营管理等问题，把实际经验系统化、理论化”[46]。《辞海》作为一部享有盛誉的百科辞书，它对“出版学”这一词条的收录，标志着中国学术界对“出版学”这一学科的认可。2009年3月出版的《中国大百科全书》第二版也收录了出版学这一词条，认为出版学是“对出版活动的整体属性、功能和规律进行综合研究的一门学科”[47]，再次说明出版学作为一个学科得到了中国学术界的认可。但目前，在出版学学科领域，尤其是在出版学学科的基础理论研究方面，如出版学研究对象、学科性质、学科范式等，仍需要加强研究。但如果国家不能从学科层面来确定出版学的学科地位，就不容易形成集中的研究力量和持久的学科发展动力。
四、中外学科目录中的出版学学科定位与归属
学科目录中对学科的独立设置，在高等学校的人才培养和学科建设中发挥着指导作用和规范功能。因此，依据学科知识的发展和社会需求，各个国家会在学科目录中列入社会认可的学科，并将这些不同的学科划分成不同的层级。一个学科被列入这些学科目录中，一定程度上代表了该国对这一学科的认同。从出版学的情况来看，除中国外，美国、英国、加拿大、俄罗斯四国在其学科目录中均独立设置了出版学这一学科，这代表了国外对出版学作为独立学科地位的普遍认同。
在学科归属方面，美国的出版学隶属于传播、新闻及相关专业学科群下，是与传播与媒介研究、新闻学、广播、电视和数字传播、公共关系、广告和应用传播等相并列的一级学科。英国的出版学隶属于媒体、新闻和传播学科群下，是与信息服务、宣传研究、新闻学、媒介研究相并列的独立的一级学科。加拿大的出版学与美国完全一样，隶属于传播、新闻和相关专业学科群，是与传播与媒介研究、新闻学、广播、电视与数字传播、公共关系、广告和应用传播等并列的一级学科。俄罗斯的出版事业位于社会科学门类下的大众传媒和图书情报事业专业大类，也是与新闻学、传媒学等并列的独立学科。
而以中国当前的出版学学科发展情况和教育来看，中国的出版学自设二级学科主要归属于新闻传播学或“图书情报与档案管理”学科。但新闻传播学是“以人类社会新闻与信息传播活动为对象，从不同维度研究不同形态、类型、新闻和信息传播活动与人类社会的关系”[48]的一门学科，其下设新闻学、传播学、广播电视与数字传播、广告学与传媒经济学四个学科方向，并未将出版学囊括其中。其下自设出版学二级学科体现了出版的媒介或媒体取向，是高等教育和学术共同体的一种学科建设的积极探索。“图书情报与档案管理”是探索信息资源开发利用与管理规律的科学，其下自设出版管理，认为是研究出版物编辑、法制与发行规律的应用性管理学科。[49]其下自设出版学二级学科从文献生产、信息生产角度看具有合理性，但偏重管理学理论与方法，只能属于权宜之计。因为从《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2020版）》来看，国家教育管理部门将出版学相关专业归属于“新闻传播学类”，并未归属于“图书情报与档案管理类”。现有的出版硕士专业学位代码也是与新闻传播专业硕士相邻。未来的学科发展涉及本科与研究生教育的统筹规划。
总体来看，国外出版学学科归属基本上都归于传播、新闻或媒体研究相关学科群，这样的学科归属趋势说明国外在出版学学科建设方面，将出版学研究作为媒体或者媒介研究的大类进行。但在研究内容或对象方面，出版学与新闻学、传播学、媒体或媒介研究又有很大的区别，是不同于它们的独立的一级学科，具有自己的学科特征。虽然中国的出版学学科归属目前存在分歧，但由于出版学与信息活动、知识传播的密切联系，使出版学在上述两个学科之间得到了共生。但不管怎样，媒体研究作为出版研究的学科基础，仍是当前国际对出版学学科归属的公认。如果从更合理的角度出发，组建一个信息与传播学科群，如英国的媒体、新闻和传播学科群，将两个以信息活动为研究对象的学科群进行融合发展，出版学学科就能顺利解决当下学科归属的混乱困境，并能同时促进其他学科的发展。此外，国外有学者还指出，出版学研究也有望成为交叉学科群的归属，不论是书籍史还是出版研究，都可以与文学研究、目录学和图书馆学、传播学、媒体和文化研究、社会学、历史学等学术分支学科开展合作，以应对当前学科发展的交叉趋势。[50]
五、结论与启示
通过对中外五个国家学科目录中出版学设置情况的考察与辨析，对当下中外出版学认知和发展有以下启示。
1.出版学学科设置国外认可度高、国内认可度弱
从美国、英国、加拿大、俄罗斯、中国五个国家学科目录中出版学的设置情况来看，国外的出版学学科定位普遍较高，位列各国学科目录的一级学科（俄罗斯虽为二级学科，但一级学科少，且依然属于独立学科）。作为独立而成熟的学科体系，国外的学科目录体现了社会对出版学学科的普遍认同。我国虽然在专科和本科目录中有出版学专业，但在研究生学科目录中并未体现出版学的学科设置，不仅未单独列入一级学科，而且二级学科中也不见出版学学科的影子，仅在部分高校自设的二级学科中有所体现，缺少国家层面和高校层面的普遍认同。当下我国出版业发展迅速，社会对出版高层次人才需求强烈，但国家和社会层面对出版学学科的认同度较低，严重影响了出版学学科在我国高等教育中的发展，进而影响了出版业的发展，影响了出版业服务于国家文化软实力的建设。
2.要加强出版学学科基础理论的研究
从美国、英国、加拿大、俄罗斯等国来看，出版学已经形成了独立的学科设置和相应的学科地位，在学科群归属方面也较多将出版学归属于新闻、传播、媒体研究，且仍有很多高校的专业设置归属于不同的院系，形成了不同的教育模式。在出版学定义方面，美国、加拿大与英国的学科定义也不尽相同，体现着学科的认同差异。在出版学研究方面，虽然出版学在研究型大学中的地位有所上升，但仍面临边缘化的尴尬处境、缺乏强烈的学科凝聚力、缺乏理论和方法上的严谨性等发展问题。[51]整体来看，出版学目前仍处于快速发展的尚未完全成熟阶段，不论是国内还是国外，对出版学学科基础理论的研究都有待加强，有待吸收更多交叉学科知识，形成出版学独特的基础理论和知识体系。
3.我国出版学亟须国家层面的学科规制
中国的出版学学科设想萌发于20世纪二三十年代，在20世纪80年代后跟随中国出版业的发展获得了长足的进步。虽然当前我国出版专业教育形成了多专业、多层次、多渠道、多规格的办学教育格局，[52]但出版学学科归属这一历史遗留问题一直未能得到妥善解决，极大地妨碍了中国出版学和出版教育的高质量发展，也限制了出版业人才的供给，进而影响了出版业的高质量发展。
纵观美、英、加的学科目录设置，出版学都作为独立的一级学科列入所在国的学科目录中；俄罗斯由于一级学科设置数量少，虽为二级学科，但依然以独立学科的身份出现在学科目录中。上述这些设置，为出版学学科的发展提供了明确的学科归属、学科目标和学科地位。我国因为缺乏国家层面的学科规制，造成各高校对出版人才的培养缺乏统一的课程体系、培养标准，影响了出版学专业的高质量人才培养，进而影响了出版业的高质量发展。虽然2011年颁布、2018年更新的《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在“附录”中收录了《专业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目录》，有0553出版，但“这个出版硕士专业学位不足以支撑整个出版学的学科体系”，“也不能解决目前出版教育中的核心问题”。[53]只有将出版学作为一级学科列人国家《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在国家层面的学科规制上承认出版学这一学科，在现有出版专业硕士培养的基础上增加学术型出版学硕士和博士的培养，才能推动出版教育和出版业的大发展。
随着人民文化生活的日益提高，人民群众的文化需求将越来越高。在建设出版强国、文化强国的过程中，需要更多更优秀的高端出版优秀人才。在我国的国家学科目录和人才培养目录中将出版学作为一级学科列入其中，有助于高校出版学专业为学科和行业培养更多的高质量人才，也有助于中国出版业的高质量发展，同时有助于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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