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王鹏飞:河南大学编辑出版研究中心
【摘 要】民国时期,现代出版业发轫,在当时的环境之下,出版先贤探索了多样的营销手段。读者参观、跨界营销、广义文创、预约发售,以及宣扬技术、举行竞卖、购书赠礼等,都是当时常见的营销举措。近百年之后的今天,回眸出版先贤的各种营销举措,出版环境不同,但书业先贤紧扣读者心理、善于利用各种条件尝试多样营销的思路,既值得称道,亦足供启发。
【关键词】现代出版;读者参观;跨界营销;广义文创;预约发售
出版社转企改制之后,图书营销和品牌建设成为重要课题,一些出版社尝试了融合出版、文创开发、设立子品牌等发展思路。回望历史,会发现类似举措在百年之前的出版营销中,不但有不少曾经出现,而且有些方面相比之下更为精细。因此,回眸百年之前现代出版业发轫时期的出版营销举措,鉴古知今,不失为思考当前出版业发展的一个途径。
1 读者参观
出版社的终极对象,是读者。当前读者与出版社之间的连接,大多借助图书这一间接媒介。2015年4月23日,“世界读书日”当天,中华书局将位于北京市丰台区六里桥的编辑部首次开放给大众读者,同时开展了专家讲座、精品图书展、“中华经典古籍库”数字产品体验等活动。一位参加这次开放日活动的读者谈及参观感受,“不仅看到了很多限量版图书,也对中华书局的过往有了更深入的了解”[1]。读者的良好反馈,促使中华书局在此后每年“世界读书日”之际,都会举办一次“读者开放日”。每年仅一天的“读者开放日”,却被2018年《出版商务周报》评选为十大出版营销案例之一,可知在当前的出版业之中,这种活动多么稀缺。相比之下,百年之前的出版机构活动中,类似的读者参观却较为常见。具体来看,大致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文教代表团的参观。1914年11月底,创办不到三年的中华书局,迎来了江苏教育界的代表。“江苏省教育会听讲诸君,于27日下午2时同往东百老汇路中华书局总公司参观一切。先至接待室,与该局局长陆费伯鸿君及各职员晤谈,并款以茶点。乃由招待员导往营业所、事务所、编辑所、电镀课、铸字课、排版课、纸栈课、书栈课、发货课、仪器部及各种办事处,纵览良久,始陆续与辞,时已钟鸣五下矣。”[2]与此类似,商务印书馆作为当时的书业龙头,也多次接待全国教育联合会、耶稣教自立会、江苏教育会等国内代表,还接待过美国议员访问团、美国大学生访问团等外国友人。这类参观具有因公特征,是民国时期知名书局的常态活动,主要起展示实力、宣传品牌的作用。
第二类,是推销类型的邀约式参观。1925年8月22日,《申报》刊登世界书局欢迎来宾参观的消息:“世界书局,自出版教科书以来,营业日见猛进,近日各学校来购书者,甚为踊跃。各处函索样本优待券者,日达百余函。兹该局为便利学校购书选择起见,特备各种教科书,陈列一室,招待来宾参观云。”1929年3月22日,大东书局在《申报》刊登广告,欢迎学生参观夜光室,“四马路大东书局,近于抽奖大竞卖期中,特备夜光物品极多,如夜光画片、夜光美女、夜明珠、夜光狗、夜光象等等,皆能在黑暗时,发生异彩,光怪陆离,美丽异常,并同时有自动钢琴自动奏鸣,皆布置于夜光室中,供人参观云”。这类参观,类似于书展上出版社的展示活动。
第三类,是接待大中学生的参访,类似于“读者开放日”。1920年5月25日,东吴大学第二中学校赴上海商务印书馆参观,“因商务印书馆为我国第一书馆,规模宏大,不得不一往参观以增加课外智识,乃于昨日由周世勋至该馆与交际科长黄警顽接洽,遂定于本星期六全体往宝山路该厂参观云”[3]。1926年5月,提篮桥爱国女学第一分校参观世界书局,也是“为增进学生智识经验起见,于昨日课后率领学生八十余人参观世界书局总厂”[4]。
上述读者参观活动,是现代出版机构联系读者的重要方式之一,尤其是面对大中学生的参观,是培育潜在读者和提高品牌认知的重要手段。其参观措施并不复杂,因不少书局都有此意识,所以大中学校提前联系某书局交际科即可安排。突发性的接待之外,有些书局对日常读者参观,设有相对固定的时间,比如每周或者每月的一两个下午。参观流程一般先是局史介绍,然后是不影响正常办公情况下的参观编辑、印刷等流程和场地,最后一般会有书局总经理或副总经理参加的座谈会,读者畅谈感受,局方征询建议,临别时有的书局会赠送新书一两本。如果座谈会还能配以简单茶点,基本都会让参观者很有贵宾之感,其在记述时也会重点提出。
读者参观产生的直接经济效益不大,但能带来无形的口碑。1935年,大夏大学经济学会参观世界书局后,专门在《大夏周报》十二卷六期发文记述,“每到一部门,局方必详细为之解说,此种招待精神,给与该会参观者一极好印象”[5]。另外一篇发表于1937年《礼拜六》的世界书局参观记,则明说“商务、中华、世界,是全上海竟可说全中国的三大印书馆……参观后,世界书局印刷所给予我的印象,是设备方面,不无相当的完全,而各部工作,也很有系统,不失为中国三大印书馆之一”[6]。
在当下的诸多媒介之中,相较于短视频或其他社交媒体,书籍对大众的吸引程度相对处于弱势。而出版业的发展前提是拥有广大的读者群体。因此,如何培养读者对出版业的认知,尤其是对某一出版社的品牌认知,对当下的出版业来说,应该是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当前出版社大多设有展览室之类的场所,只是未能更多开放给普通读者。不少出版社也设有自己的书店,如商务印书馆的涵芬楼书店、中华书局的伯鸿书店、北京三联书店的韬奋图书中心等,但更多以售书为主。如果可以为读者另辟交流的空间,已有的书店可以更多开展一些与读者互动的阅读活动,或者像知名学府那样,能让旅行社把出版机构列为游学目的地,那么不但对书香社会的建设颇有裨益,对自身品牌的塑造也不失为一种途径。
2 跨界营销
跨界营销、IP出版,都是当前出版界的热词。百年之前的媒介没有当下繁多,但书报刊、电影、留声机、舞台戏等,也已同时存在。这种背景之下,现代出版业很早就展示出了跨媒介视野。商务印书馆创办两年之时,1899年就在《申报》刊登《华英进阶四集》的出版广告,借助报纸进行推销。1917年,商务印书馆又设置了活动影片部,专制中国式影片,分为教育、时事、风景、新剧、古剧五大类,意在辅助教育、发扬国光。商务印书馆之外,民国时期的其他书局也多有跨界营销之举,堪称经典的案例是世界书局创始人沈知方横跨刊、书、戏、影并创制连环图画的系列操作,下面一一叙之。
一是借文明戏推销刊物。1916年9月3日,文明书局在《申报》刊登广告:“近日民鸣社所排演之《琼岛仙葩》一剧,其事实详载本局所出《小说大观》一二三集之内,为天笑先生生平得意之杰作,现添印千部,均已出版,以副购者之雅意。”[7]广告中所言的《小说大观》,是当时以中华书局副局长身份主持文明书局的沈知方,约请包天笑主编的大型通俗小说季刊。借助戏剧《琼岛仙葩》热演,《小说大观》顺势补印千册。从数量上看,一千册似乎不多,即使三集都印也不过三千部。但《小说大观》定价一元,当时的通俗期刊多售价一二角,红极一时的《礼拜六》售价一角,三千元的加印码洋,相当于一期《礼拜六》重印了三万册,对比之下,即可看出“添印千部”的含义。
二是策划从戏曲到小说的反向改编。1921年春,郑正秋编了一部文明新戏《桃花运》,正月初演,成绩大好。已经创办世界书局的沈知方,主动找到郑正秋,请他将《桃花运》改为小说。1921年9月1号,笑舞台重新演出《桃花运》,《申报》的广告中除了演出信息,还特意宣布《桃花运》小说“已经由世界书局发行好几天了”。对沈知方的这个举措,郑正秋也颇感惊异,“向来只有小说编为新戏的,新戏编为小说却是少有出现的。《桃花运》有出书的价值,戏的精神、戏的旨趣可想而知了”[8]。1923年10月18日,郑正秋新编的夜戏《九命奇冤》上演,宣传词就是“新剧界从未演过的广东实事戏,世界书局重印的好小说”[9],直截了当。
三是刊、书、影的连环推广。更能体现沈知方跨界营销视野的,是他对《江湖奇侠传》的推广。1922年,世界书局创办了通俗文学期刊《红杂志》,为了招徕读者,从1923年1月《红杂志》第22期开始,沈知方约请平江不肖生连载长篇武侠小说《江湖奇侠传》。借此助力,《红杂志》的每期销量平均达五万份。小说连载到一定字数之后,世界书局便印制单行本。1923年11月,《江湖奇侠传》第一集成书,半年内行销三万余部。随着小说的持续刊登,到1929年,《江湖奇侠传》已经出了十一集。《江湖奇侠传》的热销,引起了电影界的注意。1928年底,与沈知方早有交集的两位老朋友——创立民鸣社的张石川与被称为“现代电影之父”的郑正秋,节选《江湖奇侠传》的内容,以明星公司的名义联手拍摄了武侠电影《火烧红莲寺》。电影引起前所未有的轰动,续集一拍再拍,几年之内居然连拍了十几部。沈知方自然不会错过这个跨界营销机会,1929年6月27日,张石川导演的《火烧红莲寺》第五集在始中央大戏院上映,报纸广告介绍胡蝶等主演时,同时提及故事原本《江湖奇侠传》,“世界书局刊印这部小说,销数因亦大增”。第二日的《申报》上,世界书局则刊登《江湖奇侠传》第十一集出书的广告,也不忘提醒读者,“阁下看过明星影片公司的《火烧红莲寺》吗?……看过《火烧红莲寺》的影戏,要知他的收成结局者,必须再看这部《江湖奇侠传》”[10]。
四是推出连环图画。跨界营销之下,世界书局受到启发,1927年开始,陆续推出《三国志》《水浒》等五部连环图画。这是连环图画的名称第一次在出版界出现。率先创制连环图画,世界书局直言受到了电影的影响:“图画与文字并看,无异是全部《三国志》电影。”同时,世界书局推销自己的连环图画,不忘拉影戏站台,“花一大注钱:看一趟京剧或影戏,过眼就完!费一元洋钱:买一部连环图画,永看不尽!”[11],“到共舞台、天蟾舞台看《西游记》《封神传》连台新戏,请先到世界书局购买新出版的《连环图画西游记》《连环图画封神传》”[12]。这种不放弃任何一点机会跨界营销的举措,每次看到都会让人哑然失笑。
次第列举上述事例,旨在显示百年之前多媒介初现之时,当时的出版人已开始形成“出版不器”的跨媒介视野。每一种新的媒介问世,这些出版人就会尝试将原有内容以新的媒介推出,或者借新的媒介对原有内容进行推广。就当前的媒介环境而言,媒介种类比百年之前更多,媒介的广度和到达度,也远超当年的读报、看戏、观影只覆盖少数都市人的范围。就出版业来说,什么途径可以让内容最大范围地到达读者,那么,这种途径就应该成为出版业策划和营销的渠道之一。反观当前的内容产业,这种多元推广的IP模式,网络文学或网络游戏似乎更为擅长。2016年,中文在线就与王马影视传媒有限公司、百盟(北京)影视文化传媒公司、北京幸福影视有限公司、品今(北京)网络科技有限公司、人民文学出版社签约进行IP一体化合作,并通过成立影视工作室、拓展游戏发行业务、原创内容IP向有声市场衍生以及投资出品等布局,打造产业链一体化。
由此可见,所谓跨界营销,更重要的是一种融通的媒介理念。在网络媒体行业中,这种理念已成普遍认知,但在纸媒为主的传统出版之中,还未成常态。以沈知方的手法而言,反向改编、影视同期书等在当前也有存在,但很少能像沈知方这样连环操作。沈知方能够如此,与他首创巨资买断独占性版权,积极打通戏影界人脉等不无关系。这些举动,又无一不是因为他融通的媒介理念。出版社作为内容产业的主要供应商,每一种新媒体的产生以及其带来的营销模式,比如有声书、短视频广告、直播带货等,图书营销也大都可以拿来尝试。原因无他,谁能在媒介多元时代让自己的内容效益最大化,谁就会在产业竞争中胜出,百年之前如是,百年之后依然如是。
3 广义文创
1913年1月3日,如众多商号一样,成立一周年的中华书局在《申报》刊登广告“恭祝中华进步”。为了纪念中华书局成立周年,广告同时明示,“如诸君以住址并邮费二分见寄,当将种种精美印刷品寄呈。谨赠彩色精印中华民国二年月份牌,中有袁大总统寄赠肖像”。这些精美印刷品和精印的月份牌,就是早期中华书局重要的出版内容——文创和文化产品。图书之外,发行文创或文化用品,是当时出版业的普遍现象,就类别而言,这些产品大致分为三类。
第一类是应时的日历类产品。常见的有月份牌、壁挂式日历,较为复杂的是案头日历,也就是日历书。当前流行的《故宫日历》,早在1931年就开始印售。1933年的《故宫日历》出版时,报纸广告有言,“北平故宫博物院所制日历,久经脍炙人口。二十二年日历,更特购德国咪色铜版纸,精选宋元明清书画古物,改用左右翻动活页,一面图画,一面日历,毋庸撕折,俾易保存,壁上案头,皆可适用,便利精美,无出其右”[13]。这种设计,与当前的日历书几无差别。其他书局的案头日历与此类似,不过更多采用了格言、书法等内容。此外,大多数书局都会发行“拜年片”,也可归为此类,因产品相似,兹不赘述。
第二类是装饰物件。针对当时的时尚风气,不少书局会制造一些文化类小物件或家庭装饰类产品。1923年5月30日,商务印书馆和中华书局在《申报》并列推销各自的文创产品,其中,商务印书馆列有“屏联”,中华书局列出“楹联条幅”。1926年1月,世界书局推出“精印春夏秋冬风景四幅,画法既精,彩色又美,四幅装一盒,只售二元。新年赠礼颇宜,为家庭中之点缀品”[14],都是当时流行的客堂摆设。商务印书馆还精工制作“美术的扇子”,“扇面:影印古今名人书画;扇骨:名工雕磨,精雅可爱。共有五十余种”[15]。物件类文创的销售成绩颇为不俗,同时这些产品的制作,有些还利用自己的编辑资源。世界书局缮写课本的楷体名家陈履坦,联合绘制连环图画的金少梅,1929年5月推出“陈履坦 金少梅书画合作扇面”。1930年1月,世界书局以“新年陈设妙品 名人字画真笔”推出的中堂、对联、屏等物件,强调是“非印刷品,均已裱好。加题上款,不另收费,隔日取件”[16],这也是自家美术编辑的多元利用。
第三类则是文化用品。图书之外,民国时期很多书局也出品以信纸、日记本以及中小学毕业证书等相关的文化用品。1926年4月,世界书局印刷所“近发印廉美笺一种,纸张洁白,光滑耐用,凡购者如须定印笺头,亦可照办,字体正草篆隶均可代写,随客所欲,不取分文。每千张装一匣,只售银二元”[17],即为此类代表。民国的大书局不少设有文化用品商店,到了开学季或者节假日,都会推出文化用品大促销的广告。1920年12月12日,商务印书馆推销新年礼物,列举品类近三十种:贺年卡片、彩印明信片、西式信封、西式信纸、五彩礼券、学校日记、袖珍日记、中西日历、案头日历、五彩方字、儿童用书、教育玩具、幼稚积木、华文打字机、英文打字机、中西文具、自来水笔、活动铅笔、各式气枪、大小军鼓、各式喇叭、照相器具、大小风琴、鹰格锁表、大小闹钟、冷热水壶。[18]这些产品大都是商务印书馆自身出品,包括1919年商务印书馆员工舒震东设计的华文打字机。商务印书馆还卖鞋,“本馆新从美国运到白帆布橡皮底鞋多种……购买此鞋一双者,奉赠白鞋水一瓶”[19]。如果了解当时书业的多样化经营策略,再看到这些广告就见怪不怪了。
当前,已有一些出版社将文创开发纳入日常业务。比如,人民文学出版社的“人文之宝”伍尔夫咖啡杯;再如,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从《凡悲鲁》提取部分画作制作便签本、杯子、帆布包等,都令人耳目一新。这些举措,都在一定程度上拓展了出版社的生存空间,也有助于打造出版社作为文化生产机构的影响力。
进而言之,文创如跨界营销一样,也是一种开放的融通思维。广义文创,意味着文创不一定都是产品,更高层面上还可以是一种格调。最值得称道的,是上海三联书店自行设立的十余家READWAY系列门店。相较于大多以售书为主的出版社门店而言,上海三联书店READWAY集文化、艺术、社交于一体,以打造城市青年人的社交中心为目标,从青年和家庭的精神需求、物质生活、文化社交、家庭亲子、休闲健康五个方面出发,精准提供内容和增值服务。READWAY不仅是一家书店,更是一个创新体验的文化场域和生活美学空间。这些图书之外的定位,似乎不是出版社的核心业务,但如果视阅读为一种生活方式,谁又能说这不是一家书店正常的业务范围呢?百年之前,那些知名书局用心设计自家文化用品商店的初衷,其实也正是READWAY想要呈现的感觉。
4 预约发售
民国时期书业营销的另一个常见举动,是预约发售。预约发售类似于房地产行业的“卖楼花”,一方面类似众筹出版,可以解决出版资金问题,另一方面又类似于图书征订,可以保证出版物的销路,加之实行方便,成为包括“商中世大开”在内众多书局的常用方法。民国时期的预约发售有两个特征。
第一个特征,是预约大多采用半价策略。1921年4月2日,大陆图书公司《历代故事大观》发售预约,“全书十余万言,二百余页,价洋一元二角,预约半价。预约三月中止,全书三月底出版”。1923年6月6日,中华书局《四部备要》预约发售,“此书定价一百六十元,预约只售八十元”。也有极少数略高于半价折扣的,1920年6月3日,广文书局出版《世界知识新文库》,“定价洋五元,预约洋三元。自夏历四月十五日至六月十五日截止,六月底出书”。整体来看,半价预约发售对读者来说颇有吸引力。1923年5月21日,世界书局《四部精华》的预约广告直言,“十天之内,定出一千余部,怎么如此踊跃?因为半价预约,期限甚短,将来出版,照价十足发售,所以踊跃预定”。
第二个特征,是奉赠样张。预约发售最大的短板,是读者无从判断内容,颇有隔袋买猫之弊。为此,各书局在预约发售的同时,均会印刷一些样本或样张赠送,以解决消费者的这种担忧。样本主要针对的是书铺或者学校之类的单位。1913年4月26日,中华书局的教科书新出12种,有些尚未获得教育部审定,于是在《申报》刊登“中华书局谨赠样书”的广告,“以上各书如蒙索阅样本,每册寄邮费二分,并开明校名地址及校长姓名学生名数,加盖校章,凭各书每种以一册一份为限,赠送期至阳历六月底止”。样张则针对普通读者,函索即寄。报业兴起之后,也有不少书局采用影印样张在报纸刊登的方式。1919年3月30日,广文书局发布《林黛玉笔记》的广告,“本书出版以来,极蒙社会欢迎,销路之畅,日增无已。惟曩接各埠函索出版各书样张……兹特先将本书及《西厢记演义》《情之素》三种样张批登报端,余书容再登刊,以便惠顾者之查阅也”[20]。
就效果而言,预约发售可圈可点。1923年5月,上海商务印书馆敬告《英汉双解韦氏大学字典》预约购书诸君:“本书原定于阳历五月底出版,但以预约册数超过印数,一时未能印齐。”[21]可见成绩之好。预约发售有时还能产生饥饿营销的效果,1921年5月22日,世界书局宣布提前结束《真本鬼谷算命术》的预约,“本书自发售预约以来,不到二星期,售去已过大半,甲乙二种,只存一千余部。如此踊跃,深恐存书不敷,以致空劳玉驾,故不得不将预约期限,提前截止,原定四月三十日截止,改定四月廿五日截止”[22]。
预约发售是民国时期书业营销的一个模式,当前,在有国家出版基金的支持之下,一些大部头图书和小众图书没有资金或销售压力,似乎没必要重复发售预约的做法。但预约发售的思路,却颇有值得借鉴之处。对出版社而言,除了资金预支和销量不明之外,当前出版社经常抱怨的一个问题就是网络售书平台借助巨大流量,屡屡对平台图书强行打折。这种情况下,出版社既没有得到实际利润,也没有得到廉价亲民的口碑。以此而论,与其让网购平台任意打折,当下出版社还不如借鉴百年之前的“半价预约”来得更为实惠。对读者来说,当前图书几乎全部塑封,即使在实体书店也很少能先看后买,这种痛苦,正如当年预约发售不见实物一样。那么预约发售样张的举措,似乎也正中病灶。当年的样张还需函递或者报纸刊登,而今借助自媒体即可免费展示,如此惠而不费,何不一试。
5 结语
除上述几类之外,民国时期出版业还有不少值得一提的出版营销措施,比如,以新技术为噱头的推广。改组初期,世界书局出版了《春艳写影》《美人活动写真》等通俗读物,大力宣传自家发明的活动电光技术,“活动幻景,其奇妙处,批阅此书之时,画中美人能活泼转动,或回眸斜睨,或横波送情,真是风雅手册,香艳极品”[23]。1921年年底,中华书局出版《聚珍仿宋版四部备要》,除了宣扬版本优良、校勘精审之外,特意强调独有的聚珍仿宋字体,“惟是普通铅字,既欠美观,照相影印,更难清晰。适杭州丁氏创制聚珍仿宋版,归诸本局,方形欧体,古雅动人。以之刊行古书,当可与宋椠元刊媲美”[24]。再比如,当时很多书局喜欢的大竞卖活动和购书赠物模式,除了买书赠送书券、文具券,有的还赠送围巾、手套、旗袍料子,以解决男主人购书女主人不悦的家庭问题。
回望民国时期的出版营销案例,目的在于鉴古知今。就当前的出版业来说,环境和体制已然不同,如同样照搬,有些未必都合乎时宜。但上述几种案例的出版营销精神,如读者参观体现的读者培育,跨界营销体现的媒介意识,文创产品体现的宏阔视野,预约发售体现的痛点思维,甚至购书赠礼体现的心理把握,都是超越时空具有普适性的思路。因此,虽然时代不同,但回眸民国出版先贤的成功尝试,仍可举一反三,有所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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