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屈高翔：中国政法大学光明新闻传播学院
【摘 要】学术译著出版是实现知识跨国流动的重要载体，从理论参照、方法建设、文献支撑等层面推动着现代学科的建构和发展。学术译著出版与学科建设在发展历程和构成要素上呈现历史性统一，但也面临体制壁垒尚存、出版理念偏差、评价体系匮乏的时代困境。学科逻辑是学术译著出版的重要逻辑，构建科学评价体系、设立合理出版标准、提高出版组织的多样性和适切性才能推动译著出版的迭代升级，实现繁荣学科发展的价值追求。
【关键词】译著出版；历史共振；时代困境；价值追求
“西学东渐”式的中西文明交汇中，经学术译著译介过来的不只是西方的科学知识，还伴随了“乡土中国”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的变迁，重要的标志就是现代学科的建立。[1]我国现代学科的建构发展，多为对外来理论、知识体系借鉴基础上进行的本土化实践。改革开放之后，中国现代学科体系在对欧美教育模式的学习和借鉴的基础上不断建构。学术译著出版作为知识从国外向国内流动传播的载体，成为推动学科建设的重要动力以及改造社会的有力工具。当今图书出版业面临结构转型的时代课题，学术译著出版面临价值失范、导向混乱、对学科支撑力度不足等现状。认清学术译著出版本质，从历史发展中探寻规律，能够为未来发展指明方向，意义重大。
1 同频共振：学术译著出版与学科建设的历史性统一
“在一个民族重构世界历史的过程中，学术译著体现了一个民族能否和世界一起思考，使自己的国家拥有世界的头脑，也使自己的语言在思考中变得更加丰富。”[2]改革开放之后，学术译著出版成为对接中外学术交流的重要桥梁和中国现代学科体系构建的重要推手，在参与主体、规模数量、内容体系等方面取得长足发展，与学科建设的蓬勃发展相得益彰，二者呈现出历史性的互动统一。
1.1 学术译著出版与学科建设的历史共振
外来学说和理论经由译著出版传入国内，国内学者在继承、批判、吸收的基础上形成了自己的知识体系，现代学科理论建设因此丰富和发展；学科建构过程中伴随知识分类的不断细化，对理论和方法产生新的需求，需要不断对外来学说进行引进和借鉴，这使得学术译著的出版成为学科发展的常态。因此，在引介和学习的基础上，学术译著出版与学科建构之间便形成了良性的互动关系和历史共振。
伴随改革开放后高考的恢复，高等教育进入全面复苏期，高校纷纷开始了现代学科的招生和培养工作。理论界“补课”的需求和现代教材的稀缺，促使学者开始了对国外新知识和新思想的全面引进，现代出版业急速发展，学术译著出版呈现良好的上升态势，出版规模和数量不断增长，成为图书出版业重要的组成部分。据国家新闻出版署发布的《2018年全国新闻出版业基本情况》统计，2018年全国出版新版图书247108种，共有出版社585家，其中90%以上出版社参与了学术译著的出版。以电影学为例，据笔者统计，1978—2018年共有159家出版社参与出版了857本电影学译著，出版数量逐年上升，支撑了中国现代电影学科体系的构建。在此基础上，学科体系不断革新和完善，逐渐形成了现如今由13个学科门类、110个一级学科和375个二级学科组成的门类齐全的现代学科体系。
1.2 学术译著出版与学科建设的要素统一
学术译著出版在数量规模增长的同时，也在译者、出版机构、译著内容等构成要素方面促进着学科建设的发展。[3]译者通过译著出版推动知识的跨文化传播，同时在翻译过程中不断学习，形成自己的理论，成为理论本土化的“践行者”，推动了学科建设的步伐。通过数据统计，改革开放以来，共有829名译者参与了电影学译著的翻译工作，他们大多任职于高校或研究机构，专门从事电影研究和教学工作，是电影学科建设的主力军。出版机构出版学术著作，为学科发展提供知识养分，已经成为学科建设的有机分支，可以“为大学尝试性地进入一个思想或研究领域提供服务”。[4]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1年策划出版了“中外影视研究系列丛书”，翻译出版了一系列电影译著，为学校影视专业的筹建提供了文献基础和教材支撑，在此基础上，2002年学校成立了戏剧影视学院，成为全国第二个开设影视学院的专业院校。译著内容中编译过来的学科体系和知识景观，开阔了国内研究人员的视野，成为中国学科建设的重要参照。在对国外学科体系吸收、批判、引进的基础上，结合自身的理论积淀和创作实践，才逐渐形成了中国完善的现代学科体系。
2 时代困境：学术译著出版与学科建设的局部失调
当前，学科建设蓬勃发展，学术研究日新月异，带动了学术出版业快速发展，作为学术出版重要部分的译著出版无论在数量上还是效益上都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但学术译著出版快速发展的背后也暴露出种种问题。伴随数字化出版浪潮的到来和一流学科建设的快速推进，学术译著出版在出版体制、评价体系、数字化发展等方面与学科建设存在着局部的结构性失衡，对学科建设支撑力度不足。
2.1 体制壁垒尚存
学术译著出版主要是由专业出版社和大学出版社组成，虽然2012年出版社名义上已经完成了转企改制，出版社以独立法人的身份参与市场竞争。但是这些由国家事业单位转为企业的出版机构与真正的市场化企业相去甚远，出版社组织架构、出版机构领导的任命都带有严重的行政化色彩，距离完全市场化还有很大的距离。这种体制导致学术译著出版缺乏宽松的制度环境，对知识创造和创新的推动能力不足。
学术译著出版是对国外学术图书的翻译和引进，必然涉及市场准入、内容审查等方面的限制。每一本学术译著的翻译和出版，必须符合国家对出版内容的管理，符合《出版管理条例》等法律法规的具体要求，尤其要符合针对图书的各种禁载规定。准入制度的初衷是为了生产优秀出版作品，但由于译著涉及语言环境、意识形态、表达方式等差异，加之近年来书号的控制和缩减，个别出版机构过度规避所谓“风险”，更愿意出版国内学术著作，对译著出版愈发谨慎。学术译著出版数量的多少、质量的好坏不以学科发展为依据，在选题策划时对其他行政因素的考量甚至超过了对学术质量的追求，学术译著“带着镣铐跳舞”，这成为学术译著出版不能完全支撑学科发展的根本原因。
2.2 出版理念偏差
随着转企改制的实施，出版机构开始实施绩效考核，受企业化考评体系的影响，经济效益逐渐成为主要的考核标准，学术译著的出版理念出现了偏差。在“销售为王”“利润挂帅”等市场观念的引导下，[5]盲目追求经济利益，出版的学术译著质量参差不齐，“职称书”“项目书”等学术含量较低的译著重复出版。而学术质量较高的译著由于受众小、利润微薄而遭到冷落，严重浪费了出版资源。
在面对市场化冲击的同时，出版机构在综合性和专业性的发展方向上产生了游离。为了追逐经济效益，学术出版社以也纷纷开拓出版领域，向大众出版、教育出版迈进。这样的多样化经营本无可厚非，但由于出版机构精力有限，这样打着所谓“以用户为中心”的出版理念致使出版机构慢慢失去了自身的特色，造成“千社一面”的状况。相对于大众出版、教育出版，学术译著出版由于较高的学术性存在受众面窄、盈利能力差等问题，出版机构的出版重心愈发向市场反应好的其他出版领域倾斜。学术译著出版中版权引进和翻译工作是主要的经济支出，个别出版机构为了降低经济支出，在译著引进时，有意选择版权费用较低的通俗学术作品进行引进，国外大师的高水平著作往往由于版权费用较高而被放弃。这也是近年来学术译著品种数飞速提升，但真正有学术影响力的精品译著越来越少的原因所在。
2.3 评价体系匮乏
高水平的学术翻译是一项具有很高创造性和专业性的学术研究活动。由于缺乏统一的学术评价体系和标准，学术译著出版没有形成以效果和价值为导向的出版体系。学术译著中对社会实践和学科支撑作用有限的盲目出版、重复出版现象比比皆是，精品译著越来越少，其中大部分是学者为了职称评定、学术任务而翻译出版的“充数”作品。[6]
国内很多高校和研究机构没有形成对学术翻译的激励机制，学术译著在制度化的职称评定和学术考核中的价值和地位未得到应有的认识。因为原创性较低，而被错误认为学术含量低，很多高校未将其纳入职称评定和学术考核体系或给以较低的评定标准。学术译著出版被冷遇，导致很多学者不愿意花费时间和精力去进行翻译和出版活动。除了大型出版集团的译丛质量较高之外，个人翻译的作品质量越来越低，很少有人花长时间打磨译著作品，甚至出现和原著观点不相符的错译、乱译现象。过分对出版市场的依附和经济效益的追求，也导致重复出版严重，同一类选题多家出版机构竞相出版，出版周期追求短平快，造成了学术译著出版大而不精，高质量的译著出版十分稀缺。并且，全国没有形成统一的学术译著出版市场体系，大多出版都是依靠基金支持，买卖书号屡禁不绝，学术译著出版盈利机制尚未形成，产业化发展任重道远。
3 价值追求：基于学科逻辑的学术译著发展路向
学术译著出版为学科发展提供了丰富的理论体系，促进了学科的成立和发展，形成良好的出版效果，也为学术出版机构提供了良好的效益。这为当下面临数字冲击的学术出版业结构转型提供了新的发展思路，遵循知识演进规律、推进学科发展和学术创新将成为学术译著发展的价值追求和发展路向。
3.1 构建评价体系，设立出版标准
高校和科研机构要完善学术评价标准建设，将学术译著成果纳入学术评价体系，在职称评定和学术质量考评中，提高学术译著所占比重。同时，转变过去单纯以数量为核心的考评机制，树立质量意识和精品意识，形成以学术质量为导向的科研评价体系，进而推动学者打造精品力作，促进学术创新。教育管理部门需要出台科学的学术评价体系和标准，在注重质量的同时效仿学术期刊分类的方法设置译著出版的评级标准，组织相关学科领域的专业性学会、专业团体，或者由专业翻译类机构等对学术译著进行评审鉴定，划分层次和标准，并在各类学术基金项目、课题和学术奖项的设置中，增加学术译著的比重，形成推动高质量学术译著出版的激励机制。
出版机构需要设立学术译著出版标准，建构包括同行评议机制在内的权威评估体系，杜绝粗制滥造学术译著的出版面世。对出版管理系统实现评估创新等级划分，强化学术译著出版环节质量建设的管理，规范学术译著出版流程。2012年9月，原新闻出版总署颁布《关于进一步加强学术著作出版规范的通知》[7]，要求尽快确立学术出版规范，对学术出版标准的划分应该将不同的学科区分开来，按照各自的出版规律分类确定规范标准。以此为契机，将学术译著出版相关内涵、要素、规范、制度等确立起来，避免在出版环节出现失范现象，严格惩处因个人行为导致的学术泡沫情况。
3.2 调整组织形态，适切学科发展
学术出版机构需要调整出版理念，将推进学术繁荣、促进学科发展视为学术译著出版的底层逻辑，实现自身的转型升级。学科发展为学术出版提供了肥沃的土壤，是学术译著得以前进的重要基础和推动力量。2015年《统筹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总体方案》[8]由国务院颁布，方案将高校建设重点核心转移到创办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方面，并要求树立完善的学科知识系统。“双一流”建设的提出将学科发展带入到新的国际发展领域，对中国学术译著出版也起到极大的推动作用。
学术译著出版需要顺应学科演进的趋势。当下知识生产的专门化与知识应用的综合化是学科知识演进的重要特征。学科逻辑是学术出版的重要逻辑，提高出版组织形态的多样化和适切性，也是适应数字化革命实现融合发展的必然选择。学术出版机构应努力打造多样化的管理模式和弹性灵活的组织结构，打破原有上下级的单线架构，按照项目组建编辑团队，给编辑团队更多的自主权，形成灵活多样的出版组织形式。传统出版与新兴出版融合速度不断加快，数据库、数字平台建设日趋完善，数字商业模式逐渐成熟，知识服务的市场需求不断增大。以学科为依托的学术译著出版积累了大量的作者资源、学术资源、版权资源和人才资源，更能在知识服务的浪潮中脱颖而出。出版就是做知识服务，内容是出版的根本，只有将知识服务核心牢牢把握住，才能真正为出版转型提供有效方向。[9]学术译著出版应该立足学科的资源优势，提高出版产品的多样性，加强出版融合，实现与时俱进的迭代升级。
3.3 加强学术管理，打造精品译著
学者学术自律意识下降、学术作风不端是形成当下学术译著出版乱象的重要原因。一部分学者，忽略学术研究的发展规律，不踏踏实实做学问，把学术译著出版作为其职称评定、职业晋升的砝码。为了职称才去研究、为了职称才去发表的畸形心理导致他们不惜一切手段去获取所谓的学术成果，造成了学术资源的极大浪费，也拉低了学术出版的整体质量和水平。因此，需要加强对学者学术道德、学术风气的教育，提高学者的学术素养，将学术创新、推动学术进步作为学术研究的目的和追求，避免出现“唯职称”的学术出版状况。学者们需要不断提高自己的专业素养和语言素养，生产出高质量的学术译著。
编辑专业素养偏低、对学术质量把关的放松也是造成学术译著出版质量不高的原因。学术译著出版，需要编辑具备较高的专业素养、较强的语言功底，因此需要加强编辑的专业素养，将编辑打造为学术领域内的专业人士，也可以邀请业内专家参与学术出版的编辑工作，形成严格的评议和把关制度，保证学术译著出版的质量。同时，出版机构需要完善编辑考评制度，将出版作品质量作为考核编辑工作能力的重要指标，不能单纯以出版业绩来对编辑进行考评，要将内容把关和商业运营分开管理、分开考核，保证编辑人员独立自主地按照编辑工作的规律和学术出版的质量要求来处理稿件的编审工作。
4 结语
学术译著出版在学术与市场之间如何调试、转向何处以及如何转型成为困扰其发展的瓶颈。学科逻辑是学术译著出版的重要逻辑，学术译著出版要在文化、学术与体制、市场之间确定自身的定位，把握学科发展和知识演进的规律，将推动知识演进和学术创新作为其发展的目标，提高学术出版组织的多样性和适切性，提高出版产品的多样性，加强出版融合，实现与时俱进的迭代升级。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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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雅罗斯拉夫•帕利坎.大学理念重审与纽曼对话[M].杨德友,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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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关于进一步加强学术著作出版规范的通知[EB/OL].(2019-09-24)[2020-8-27]..
[8]国务院关于印发统筹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总体方案的通知[EB/OL].(2015-11-05)[2020-8-27]..
[9]魏玉山.知识服务是未来出版的升级版[EB/OL].(2017-04-10)[2020-08-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