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何志荣: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
【摘 要】社会化阅读是一种基于技术交互性的阅读方式,但结合社会情境,可以发现交互技术视角已不足以解释持续发展的社会化阅读现象,由此有必要将其纳入场域理论视角进行研究。在梳理数字阅读到社会化阅读的研究历史变迁后,文章基于社会化阅读技术性反思,解读社会化阅读如何超越个体阅读和交互社交,成为媒介场域的子场域,继而形成与其他场域的竞合关系。研究发现,借助新媒体技术的发展,未来阅读场域会变得更加强大,阅读改变世界更加可能,但也需要构建场域边界,进一步致力于场域间的融合。
【关键词】社会化阅读;数字化阅读;技术交互性;阅读场域;场域融合
阅读是一种从书面语言和其他书面符号中获得意义的社会行为、实践活动和心理过程。[1]传统阅读经历了从笨重的石板到便携的电子化变迁,读的主体从精英走向大众。[2]移动媒体的普及率与网络覆盖技术为社会化阅读创造了充分条件,移动数字阅读成为人们的首选阅读方式。[3]搜狐新榜观察数据显示,微信公众平台2020年2月平均阅读数和平均在看数较1月分别增长30%和42%。2020年2月,微信500强整体发布内容12.5万篇,共计读数41.5亿次,在看数5804.9万。[4]可见,阅读载体已超越纸质书走向以数字化和互动性为特点的新媒体。
一、恐怖谷理论:数字化阅读的崛起
1.数字化阅读之争
近年来,数字化阅读大规模的冲击持续引发人们对于阅读的一次次大规模争论。从听觉偏向的阅读模式到感官统合的阅读模式,再到即将到来的人机耦合阅读方式,阅读一直在颠覆,而人们似乎一直都沉浸在“恐怖谷”中。1970年日本学者森政弘研究得出“恐怖谷理论”(The Uncanny Valley)——当一种新媒介技术来临时,人们必然会经历一个恐慌过程。“恐怖谷”隐喻概括了人们对于新媒介技术的态度。[5]研究也证实,人们对于数字化阅读的态度经历了兴奋——抗拒——接受的过程。
起初,人们对于数字阅读的态度是欣喜的。2003年中国eBook产业年会“eBook的春天”象征中国数字阅读的到来。笔者通过知网指数查询发现,数字阅读从2003年始,年增长势头迅猛。①2010年度数字阅读环比增长速率269%,之后增长速度放缓,但相关学术研究一直在关注。数字阅读媒体的关注度也在上升,2010年媒体相关文献量环比增长250%。
之后对于数字化阅读的态度开始分化,呈现二元对立的局势。对比数字化阅读与纸质阅读媒体关注指数,有两个非常突出的坡度。2009年至2013年间,有关数字化阅读的研究增多,远超纸质阅读,其中观点对立鲜明:一方面,有学者认为数字阅读方式成为改变社会的力量,电子书时代正式到来;另一方面,有学者认为超链接阅读是没有逻辑推演顺序的,国民阅读正遭遇危机。2013年至2017年,纸质阅读的媒体关注度(体现为文献量包含报纸、杂志、会议论文等各类文献)持续高于数字化阅读。人们对数字化阅读进入抗拒阶段,周宪等认为未来阅读生态堪忧,浏览式阅读兴起,沉浸式读式微,人们陷于无休止的浅阅读与“网际迷航”中。[6]阅读泛泛、碎片化、快而浅、专注力缩减。[7]
2.从数字化阅读到社会化阅读
马克思指出,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社交关系是趋势和必然,而科技是其巨大助推器,[8]社会化阅读就是起源于这样的背景,解释源于Facebook开发的APP——Social Reader,是一种“无摩擦共享”阅读方式。
2007年我国首次提到社会化阅读,认为文章的生产性阅读、创造性阅读实际上是个性化阅读和社会化阅读相结合的产物。[9]作者将社会化阅读作为个性化阅读的对立面是一种泛化的社会化阅读概念。之后有学者提出,社会化批注提供了对网络资源的开放性批注,将开创真正的社会化阅读时代,[10]但没有提供具体解释。之后,社会化阅读进入概念厘清期。有学者将社会化阅读认同为移动阅读,或限定为社会化媒体上的阅读,还有学者将之认定为智能推送与个人订阅相结合的一种阅读模式,强调社会化阅读的技术特征。[11]社会化阅读被公认为一种以读者为核心,注重读者与读者之间、读者与内容之间的分享、互动与传播的全新阅读模式。[12]有了数字化阅读与纸质阅读之争在前,人们对于社会化阅读的态度虽有争论,但接受的加快,态度也更加积极。
人们对社会化阅读的到来给予了足够高的热情和乌托邦想象。2011年始,媒体关注度急剧上升。2012年社会化阅读(或社交化阅读)新闻报道为417篇,②达到峰值。[13]商业应用中,涌现出ZAKER、网易云阅读、Flipboard、Zite、鲜果等各类社会化阅读社区(平台)。学术研究成果也从2013年开始激增,到2014年文献数量增长100%,并出现拐点,由终端阅读开始向移动阅读发展。[14]社会化阅读从根本上改变了数字阅读资源的获取渠道,重新建构数字化阅读的行为模式,是对数字化阅读模式的一种行为修正,[15]颠覆了传统的移动阅读新模式,是对传统阅读模式的降维攻击。[16]
尽管研究成果在短期内激增,但整体数量依旧有限,因此我国的社会化阅读研究仍处于起步阶段,最显著的表现是对社会化阅读的定义还没有达成一致意见。[13]与泛化的社会化阅读概念不同的是,本文对其界定没有以是否包含面对面的讨论为标准,而是选择社会化阅读的窄化概念——基于社交媒体的移动阅读方式。为与数字化阅读相区分,从概念建构开始,即将媒介技术因素纳为研究重点之一。窄化概念的社会化阅读不但区别于传统纸质阅读,也是数字化阅读从web2.0向web3.0的进化阶涵义。
二、技术交互性:社会化阅读研究
如果说传统纸质阅读是微软开发的Windows的话,那么社会化阅读则是开源的Linux。网络技术让社会化阅读能够实现许多人对许多人的传播、许多人对许多人的生产。
1.现有社会化阅读文献综述:社交互动为核心
主流研究观点认为社会化阅读的核心价值在于互动、分享,是全新的阅读模式,内容由互动而来,传播因互动而行,[11]其本质是用户联结与社交互动。[17]目前大多研究都是在认同技术交互与社交互动基础上的应用研究:互动性的期刊编辑研究,互动机制的作品版权研究,“兴趣+社交”的用户需求的数字出版研究,读者作者互动图书馆建设,以交互性、交互价值为基本属性的数字阅读,基于社会交往动机的青少年、大学生阅读,社交媒体互动性的学术期刊影响力,意义共享的公共交往实践,社交的阅读内容二次传播。阅读被认为是一种交往行为和社交互动,日渐嵌入日常生活。在价值层面,目前还局限在社交基础上的自我价值研究:社会化阅读共享去中心化,消解了信息传播权威主导权,人们在信息的分享中实现着自我价值。简言之,前社会化阅读研究大致为基于新媒体交互技术的并在此基础于个体价值影响的研究,研究多釆用微观应用视角,尚未展开对于社会中观层面影响的研究。
技术在诞生之初备受关注,并因之产生了新的商业模式,在社会化阅读之后,技术开拓融入日常生活过程,人们的关注度开始下降。当关于技术的争论被降到最低,也就是争论消停的时候,其意义和价值才会逐渐凸显。当大量的研究选择技术交互价值取向时,人们不禁反思因技术交互而产生的联结与社交互动是社会化读重要的价值吗?本文试图在现有社会化阅读研究的个体价值框架上,纳入更多社会视角,寻找从微观层面到中观层面的视角突破。
2.基于社交互动硏究视角的批判性思考
奥古斯丁《忏悔录》中描述了一位不凡的读者,安布罗斯的眼睛扫描着书页,他不发出声音,他的舌头静止不动。安布罗斯默读行为被称为“对外在的世界既聋又瞎,对路过的人群、对这些建筑物白垩肉色的外观亦无动于衷,沉默寡言、专注”。[18]曼古埃尔的评论代表着人们对默读方式的想象:自我、个体且无社交的阅读方式,这越发凸显了社会化阅读方式中的社交、共享意义。这也是人们对于社会化阅读乌托邦想象的理由:开放与流动、联结与社交,仿佛互联网技术诞生之后才释放了人们在阅读中的互动与社交需求。
事实并不只是如此。人类阅读行为产生之初、媒介技术发明之前,阅读的社会性业已存在。口传时代《斐德罗篇》记载吕西阿斯演讲,听众与演讲者、听众与听众之间热烈争辩,形成了早期的社交型公共领域。浪漫小说家、书评家Hannah Fielding提到,阅读成为一种社会性活动已有悠久的历史,最为常见的是家庭成员围着壁炉的阅读和交谈。而在传统阅读行为中出现的读者加在书上的注释,可以视为阅读交互行为的一种标签。
社交性也并非全部研究者都认同的社会化阅读的本质属性。国外诸多研究中社交性因素也未被纳入影响因素中。③我国学者研究也表明,社交因素在用户持续使用意愿实证研究中的影响作用存在争议。孙挺等认为社交因素在用户使用意愿上的影响存在争议,社交因素与社会化阅读用户持续使用意愿之间相关关系不是特别显著;[19]李武通过实证证明,用户互动价值与满意度的关系是负向的;于静解释社会关系网络中的从众心理对用户持续使用意愿影响不显著;刘艳认为,社会化阅读与社交有时无法平衡而形成“迷阵(Aporia)”;赵文军通过研究证明,感知社交性对有用性感知、满意度以及持续使用意向的作用效应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董晨宇也指出,互联网不一定比书籍更具有交互性,社交媒体上的社交线索未必比人际传播的社交线索更强,看抖音并不比看书的精神交互更强。④
沉迷技术交互性的社会化阅读研究,难免走向数字阅读与纸质阅读、深度阅读与浅阅读、浏览式阅读与沉浸式阅读之争的窠臼中无法自拔。尼古拉斯·卡尔认为互联网让人类失去了专注沉思能力,人类正在变得浅薄。Brenda Danet认为社交媒体提供不了有价值的真正的知识。靳琰等提出阅读与思考的亲密关系被网络媒介彻底粉碎。[7]这类声音是对数字化阅读的反乌托邦想象,是数字化的“罪与罚”。
阅读嵌入社会网络,展现了新的阅读和生活方式,但其产生的机制却是混沌模糊的。交互性是社会化阅读微观层面下的技术认知,但社会化阅读机制不应只是技术决定的。社交属性是社会化阅读的最大优势,但也成为发掘其更大价值的思维阻碍。很显然,社会语境尚未真正纳入社会化阅读研究中。虽然有学者开始关注此类问题,提出阅读应该折射出政治、经济、文化、社会行为的变迁,但未能展开论述。也有学者的思考路径从社交性行为扩展到部落化发展、赛博空间,但依然未能超越技术层面的研究。
无论是技术决定论还是技术症候论——技术发展沧海一粟中的“症候点”和“副产品”,都是将技术抽离社会分析,陷入技术中心论主导的思维模式中。电视既能够进行交互式的公共交往,也可以私人独享”流动的藏私”(mobile privatization)。[20]社会化阅读作为一种技术实践,也应该是多样趋向的社会化产物。技术交互连接形成人多力量大的解释显然是表层和不够的。技术从诞之初就与社会密不可分,与社会的影响也并非直来直去。
三、场域视角:社会化阅读再思考
web3.0的核心意义是创造网络意义和价值。用户在进行移动阅读的同时,通过社交与分享创造出新的信息价值。[21]目前我们正处于web2.0向web3.0过渡时期,[22]交互性为人们带来乌托邦想象,也带来了反乌托邦声音。研究从场域研究视角出发,认为技术交互特性只是场域研究的起点。
1.场域的起点:技术交互形成的关系
纳入社会网络研究是有必要的,可以超越技术核心的功能主义的应用阐释,回到互联网的核心功能——联结,联结会产生网络,有网络就会有关系。新媒介即关系,传播是社会关系的整合,关系高于内容,关系影响内容,关系决定内容。[23]从技术走向社会视角是从交互走向关系的发展。近代科学的标志就是关系的思维方式,而不是狭隘的多结构主义思维方式。⑤从韦伯、帕森斯到拉图尔,社会学在致力于研究一个更加复杂的社会结构网络,其实就是在研究关系从主客体关系批判到主体间性关系理解。关系意味着人多力量大。新媒体环境下,读很容易与泛化的互联网使用发生边界模糊,因此应重点聚焦在阅读的信息消费和在信息消费中的生产。点赞、默默转发、点击在看不仅是对阅读内容的再现,更是在立场上为内容或作者投票,是权力关系的体现。根据布尔迪厄的阐释,关系与资本、权力形成的网络或构型成场域。
2.阅读场域:超越社交的社会化阅读
社会并不是一个浑然一体的总体,而是由大量具有相对自主性的社会小世界构成,是各个相对自主的“游戏”领域的聚合。[24](16)场域视角的引入使社会化阅读研究实现从微观走向中观、从技术到社会的思维转变。
(1)作为媒介子场域的社会化阅读
所有的社会学都应当是历史的。[25]研究社会化阅读场域,需先研究传统阅读场域。传统阅读由于印刷周期较长、审核过程复杂,同时受到印刷量、发行量、成本、民众阅读水平等多方面的限制,多集中在特定群体。此外,纸质阅读与其他媒介阅读方式差异大,受众注意力还会被广播、电视、报刊等其他媒体分散。因此,传统阅读是个体的,关系简单,资本单一,读者赋权有限的场域,“权力争夺”并不突出。⑥传统阅读场域是一个自主性较差、受众对于阅读内容和内容生产的控制力较差、严重受他律影响的场域。其带来诚如培根、约翰逊、爱默生都同意的——增强自我,了解自我的真正利益。[26]
根据布尔迪厄的“概念系统论”,[24](126)研究场域应先从惯习开始。相较于网络对于时空的模糊,社会化阅读中最常见的模糊则是读者与作者身份的模糊、融合和转化。读者可以反馈阅读内容和心得,甚至可以决定阅读内容的结构和结局。移动终端方便便携,利用碎片化时间阅读浏览已成为中国社会化阅读者的惯习,惯习赋予场域意义和价值。在拉图尔看来,社会是联结的社会,所有可以改变事物存在状态的东西都是行动者。千千万阅读者、超级媒介内容生产者、转发与评论者,各种阅读主体产生联结成了社会的小世界,此外还包含计算机技术、个性算法、兴趣推送、趣缘群体和圈层等。当一个网络中的诸行动者(包括人类、非人类行动者)结成“联合”,一个既定的社会场域才得以构型。⑦
(2)社会化阅读场域的资本与力量
资本是构成场域的重要概念。社会化阅读者能以评论、转发、在看的方式为内容提高曝光度,读者间的互动与社交形成强大的社会资本。注意力即经济,能够吸纳社会资源成为资本,实现资源再分配,进而部分地再生产社会结构。不同资本间可以互相转化,资本的流动赋予读者足够权力,权力关系亦被重构。
社会化阅读主体能够拥有更多的人际关系网络,权力增强,掌握越来越多的资本,原本处于较低位置的阅读场域地位逐渐上升,价值和意义凸显。此外UGC与PGC共存,内容生产路径模糊,一定程度上造成了社会化阅读场域与媒介场域内部组织趋向相似,产生同源性,成为媒介场域的次级场域也就是场域中的场域。⑧
场域是力量的场域。[27]场域关系中,力量是与资本概念紧密相连的,力量决定了场域位置。研究显示,人的媒体分配时间会随着媒体的丰富程度增加,但也是有限的扩张,到一定极限之后注意力会分散。自媒体公众号以地缘接近性、底层强大的共情能力获得了更多的10W+文章,且自媒体经常形成互相转发联盟,加强曝光度。传统媒体因此被自媒体分流掉更多的受众。传统媒体逐渐式微,被占社会信息传播流量最大份额的两大平台取代:一类是基于关系渠道的微信、微博平台;另一类是基于大数据和人工智能算法的内容推送平台。社会化阅读力量增大,场域位置提升。
显然,媒介场域并不是一个混沌的整体自媒体场域、传统媒体场域、阅读场域间的竞合关系依旧存在,眼球之争不可避免。人们既看到官方报道内容存在报道盲区,也看到部分自媒体向点击量弯腰,故意煽动情绪来追求利益,一个个“XX实验室”倒下,更多的“XX大院”崛起。阅读分享与舆论的酝酿、形成几乎同时出现。自媒体场域向传统媒体场域扩张,媒介化容纳了横跨不同场域的各种过程,媒介场域渗透到其他各个场域。中国媒介化社会发展尚处第二阶段,⑨制度逻辑、文化逻辑形塑力量依然强大,权力逻辑弥散在各个场域中。在博弈与冲突中,阅读裹挟着情绪撕裂、碰撞,形成网络刷屏、百万人留言等现象。
(3)边界正在扩张的阅读场域
必须承认,媒介场域已超越了布尔迪厄时期“被经济场通过收视率加以控制的弱自律的场”,在社会分化过程中获得了相对独立性,形成媒介场域的特有价值观和运行逻辑。虽然收视率随着传统媒体地位的减弱而降低了自主性,但阅读内容生产方面,UGC力量开始与专业媒体平分秋色。[28]传统媒体和新媒体不应以对立的视角看待,内容为王、渠道为王还是终端为王的争论本质上还是局限在某类媒体的割裂思维上,从场域视角看,媒介融合是必然趋势。场域资本构成除了收视率、转发点赞率,还有认同感、权威性和价值观。
(4)场域融合的应然、必然与实然
技术互动下的信息流动冲击权力场域,也带来阅读场域的扩张。社会节奏和技术发展只会加速信息流动,带来场域间的激烈争夺关系。但有竞争博弈也会有融合,不同场域间既相互独立,又相互渗透、交融,呈现出一个表面上有秩序、规整性的有机总体。[29]社会化阅读场域与其他场域形成一张足够复杂的交互关联的多维网络,这样的多维网络可以帮助人们捕捉现在,预测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30]而这个未来就是场域进一步融合的必然结果。
世界正在变成“地球村”,空间扩张伴随网络通往全球,场域的结构、关系不仅局限在跨媒体平台,也局限在国内空间,全球化伴随着政治外交、对外贸易、文化传播需求,世界场域成为现实。媒体作为对外传播窗口,其内容和形式是媒体场域、政治场域、文化场域、科技场域等的综合体现。当前,中国处于全球化关键时期以及对外传播的高速发展阶段,传统媒体与新媒体博弈胶着,场域间争夺激烈,此为中国当下实然。世界场域视角下,阅读场域融合是中国对外传播的必然选择,让全球的读者看到中国的发展,并以一致的形象和统一的核心价值观展示于世界舞台。
场域融合也是中国健康发展之应然路径,布尔迪厄指出社会或文化的再生产机制的运作,服务于社会结构中占支配地位的利益者,[31]中国的利益者是全体人民。习近平总书记在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大会上强调:“我们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抓住人民最关心最直接最现实的利益问题,不断保障和改善民生,促进社会公平正义。”命运共同体下,人民美好生活福祉是一切价值目标的真谛。照此逻辑,社会化阅读未来发展的重点则是场域合作关系的建立成为“实然”,使阅读场域与其他场域的竞合关系更加健康有序。
四、未来的阅读是什么样的
社会化阅读除了跟自身对话,与作者对话,与周围朋友、趣缘群体、陌生网友对话,还会与媒介场域、文化场域、政治场域形成自主与他律的关联。社会化阅读场域与其他场域的多维网络可以预测,未来是技术对于阅读的又一次强大驱动。
媒介场域打破地理界限,重建了一个行动空间,其在社会的政治生活、经济生活和日常生活中的影响力都在不断攀升,反之,这些场域对媒介形态的他律与联系也变得更加紧密。[32]web3.0概念虽无定论但屡被提及,以算法为代表的人工智能技术以自己的传播逻辑正在取代大众传播时代的传播形式,重塑着整个社会的交往互动形式,以Al、VR、5G、互联网+为代表的互联网“下半场”技术与理念逐渐成为现实。中国媒介化社会正朝着第三阶段发展,媒介将成为具有支配性的信息和沟通渠道,各种社会单元适应媒介的不同规律。整个媒介场的“元资本”越大,具体场域里与媒介相关的资本就越显著。[33]阅读场域伴随着媒介资本的增大而增大,阅读的未来,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媒介的未来。[34]
回到媒介发明本质——基于人类需求的驱动。伊尼斯媒介观中,通过口头和耳朵的传播受时间束缚,通过眼睛和文字的书面传播受空间束缚。而在麦克卢汉看来,媒介发展是追求感官平衡的过程。随着媒介技术的诞生和发展,人的感官的发展方向是统合——分化——再统合。[35]技术驱动的虚拟现实则完全不同,人可以亲自进入情景中,进入仿佛完全真实的情境。[36]从沉浸式阅读、浏览式阅读到遍在式阅读,人与物耦合充分调动了眼耳鼻手等诸多感官,甚至还有体外义肢。[37]虚拟现实带来的阅读体验从视觉中心主义转向多感官协调。ANT(Actor-Network-Theory)认为,物的技术已进入社会场域,并向媒介场域、阅读场域弥漫。新的行动者大量进入场域,成为改变场域的动机和力量。那些人们曾经热切聚在一起,激发无限热情的演讲和辩论方式,会在默读的沉静之后走向回归,那些曾经衰落的器官、偏向时间的媒介也会再次归来。
未来,虚拟现实驱动人类更多的感官,在整合听觉、视觉、味觉、触觉、体外义肢的过程中,达到媒介感官平衡,分割的人再次回归为整合的人。人们阅读惯习会随经验而变,被经验强化。由于阅读场域与媒介场域的同源性,未来的阅读亦变成了全感官阅读。人类的积极性被极大地调动,阅读自主性持续提高,阅读场域的折射能力就越大,进一步推动阅读场域与其他场域的竞合关系。技术为人类打开了一扇又一扇的窗户,场域边界取决于场域间的竞争融合的程度,恪守场域边界是合作的根本,如何在场域博弈中寻找融合的点与面是下一步社会化阅读值得深思的方向。
注释:
①学术界将数字阅读等同于数字化阅读的概念,早期相似的还有如电子阅读(electronic reading)、络阅读(network reading)、虚拟阅读(virtual reading)、泛在阅读(ubiquitous reading)等概念。数字化阅读与数字阅读指数趋势基本一致。
②詹恂、江波、王海燕、孙红蕾、郑建明、陈瑞华等学者都认同社会化阅读也称为社交化阅读,两者是同一个概念。
③Shin D、Stone•R.W、Baker-Eveleth、Gelder blom H等提出的"期望确认模型”研究、中国大学生对移动阅读APP可持续使用意愿模型研究。
④2020年2月27日董晨宇做客“云端读书会”第一期根据他翻译的《交往在云端:数字时代的人际关系》探讨有关社交媒体的问题。
⑤Cassier于1923年提出了实体与功能概念(Substanzbegriff und Funktionsbegriff)。
⑥当被问起场域与机器或者卢曼的系统理论有什么差别时,布尔迪厄深恶痛绝地表示,差别就是“争斗”,学校体系、国家、教会、政治党派或协会,都不是什么机器,而是场域。
⑦Latour B的Science in Action:How to Follow Scientists and Engineers Through Society(Open University Press,1987年)。转引自戴宇辰《“旧相识”和“新重逢”:行动者网络理论与媒介(化)研究的未来——一个理论史视角》,《国际新闻界》2019年第4期,第68-88页。
⑧Bourdieu、Wacquant的An Invitation to Reflexive Sociology。转引自罗德尼•本森、艾瑞克•内维尔《布尔迪厄与新闻场域》,张斌译,浙江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5页。
⑨孙少晶根据瑞典学者乔瑟夫•斯托平克“媒介逻辑”渗透影响政治的四个阶段,推演出更普遍的媒介化社会的四个发展阶段:第一阶段,媒介作为信息和沟通渠道的中介作用凸显;第二阶段,媒介逻辑得到重视,媒介独立性增强,新闻专业主义增强;第三阶段,媒介成为具有支配性的信息和沟通渠道,各种社会单元适应媒介的不同规律;第四阶段,采纳阶段,把某种媒介逻辑内化为稳定的运行规则。他认为就媒介化社会的进程来讲,发达国家处于第三阶段,而中国仍处于第二阶段。转引自孙少晶《媒介化社会:概念解析、理论发展和研究议题》,收录于童兵主编的《媒介化社会与当代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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