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如何挖掘日常生活的创造力并使其成为塑造城市文化、传播城市形象的一种手段,已成为当代城市文化复兴的一个重要命题。城市绘本作为一个独特的载体,在对这个命题的回答中发挥着独特的作用。通过文本和案例研究归纳出城市绘本的基本特征,之后从地区认同与城市传播两个角度进一步探明这一特殊类型出版物的价值所在,并由此揭示出城市绘本在城市文化复兴中的可能与机遇。
【关键词】城市绘本；地区认同；城市传播；跨学科视角
城市作为一种媒介，如果仅仅用宏大叙事（grand narrative）进行传播其最终的结果往往会不尽如人意。正如城市社会学家、图卢兹大学教授莱德鲁特（Raymond Ledrut）认为的那样，“我们需要做的是发掘城市温暖的、积极的一面，并让这一面以尽可能有趣的方式传播给大众”。城市绘本作为一种日常叙事（daily narrative）的载体，揭示出城市中那些微观的、不可见的一面，并使其形成特定的意义。本文即试图通过案例研究与文本研究，探寻城市绘本在地区认同和城市传播所在的独特价值。
一、城市绘本的内容与特征
本文所谈及的城市绘本（Urban“Picture Book”）是以城市空间作为创作对象，通过对城市空间中发生的文化活动、历史事件进行解析、提炼、加工，最终以图文并茂的形式面向大众的绘本类型。[1]城市绘本的语言表达多采用正投影或轴测图，这种“去中心化”的表达方式平等均匀地呈现出所有细节，加之轴测图中所有表达要素之间的比例关系与这些要素在实际空间中的比例关系基本一致，因此也具有一定的精确性。这一绘本类型加深了城市与建筑之于大众的参与程度，并且具有历史价值、艺术价值、技术价值、科研价值、文化创意和社会意义。[2]当前世界比较知名的城市绘本包括《现代东京：庆典与仪式的建筑》《东京制造》《贝克的纽约》《建筑的故事》（Building Stories）、《一点儿巴黎》等。我国当下的城市绘本发展正值方兴未艾时期，北京、上海、长沙、天津等城市陆续发行了《一点儿北京（系列）》《京城绘》《上海制造》《绘长沙·太平街》等作品。
1.城市绘本的表达方式
在需要尽可能呈现城市空间中的综合信息的诉求上，城市绘本的语言表达多采用正投影或轴测图，因为轴绘图和正投影视角的表达都是平行投影视图，画面中的所有对象没有灭点。换句话说，画面中的不同对象只有位置前后不同，而没有近大远小的透视关系。相对于常规的透视表达，这种“去中心化”的表达方式平等均匀地呈现出所有细节，利于城市绘本叙事的诉求。此外，相对于一般意义上的绘画，轴测图中所有表达要素之间的比例关系与这些要素在实际空间中的比例关系基本一致，因此也具有一定的精确性。采用的色彩平涂是城市绘本常用色彩表达方式，无差别的平涂同样强调了画面的均质，并由此产生出特有的扁平感和中性美。但这一点并非绝对，同样是为了强调画面的扁平感和中性美，日本犬吠工作室（Atelier Bow-Wow）出品的《东京制造》在运用轴测图的同时，采用了黑白色线条进行表达。需要指出的是，尽管采用了轴测图与平涂色彩的表达手段，但城市绘本中的图像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图纸，也不是对现有城市空间的简单复制，而是通过构图、设色、人物插画、配景插画等手段的介入，使每一张图像都可以呈现城市空间的场所氛围（见图1）。
图1 以轴测图和平涂色为表达方式的城市绘本（图片出处：《一点儿北京》）
2.城市绘本的两类主导者
当前城市绘本有政府与商家两类较为明确的主导者。在创作的组织上城市绘本呈现出以建筑师为主导的跨学科组织模式，总体的创作周期较为长，出版上遵循了“先网后纸”的模式。
由于城市绘本的传播可以使得商家的品牌以及企业文化得到推广，因此近年来国内外很多商家成了城市绘本的主导者。以《绘长沙》为例，长沙的餐饮集团文和友龙虾馆参与了绘本合作，该绘本也因此在创作中将文和友龙虾馆最初的油炸社进行了图像还原，并由此传播了文和友龙虾馆重视手工艺传承的企业文化。国际上由商家主导并受到业界认可的城市绘本是路易·威登近年来发行的《路易·威登游记》（Louis Vuitton Travel Book），它邀请了世界不同城市的艺术家，用不同的表达方式来挖掘各个不同城市的文化内涵，至今在16位艺术家主持下已经出版了包括首尔、洛杉矶、巴西、威尼斯、罗马、东京在内的16本城市绘本。Louis Vuitton Travel Book作为一种链接商业与文化的介质，使得路易·威登通过树立自身独特的企业文化来进一步打造自身的品牌影响力成为可能。
城市绘本的另一个受益方通常是城市绘本所涉及的地方城市政府，与单独的商家不同，地方政府更希望将该地区的文化、商业资源进行系统化的整合后进行地区性的传播，以此唤醒更多领域的资源。城市绘本强调整体性的叙事逻辑满足了这一诉求，以绘本《一点儿北京·南锣鼓巷》为例，该绘本中的“南锣叙事”“胡同列传”“戏剧是自由的”等章节不但将著名历史文化街区南锣鼓巷中的特定文化单元进行了深入的挖掘和演绎，并将这些原本较为分散的文化单元通过文学叙事的手段进一步整合，使之成为了具有系统意义的文化传播端口，这个端口让一系列被忽视的城市生活、市井文化与实际的消费者结合，形成一条富有地区独特性的文化产业链。
3.城市绘本的创作组织及发行方式
相对于其他类型绘本而言，在创作的组织上城市绘本呈现出以建筑师为主导的跨学科组织模式。形成这一特殊模式的原因有以下几点：首先，城市绘本的核心工作是“空间-图像-文字”三者之间的相互转译，而这个转译关系的重中之重又是“空间-图像”二者之间的转译，相对于插图师、绘画师以及文本创作者，建筑师在这一个环节具有天然的优势。其次，在具体的创作工作中，对三维空间的认知和空间的模型推敲都是不可或缺的能力，而这些能力也是建筑师所擅长的。当下国内的城市绘本都由建筑学背景的从业者发起，如《一点儿北京》的发起者李涵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建筑学院，《绘长沙·太平街》的发起人王蔚任教于湖南大学建筑学院，《京城绘》的发起人宋壮壮毕业于哈佛大学设计学院。另外，跨学科的合作在城市绘本的创作中也不可忽视。以《绘长沙·太平街》的主创团队为例，这一团队除了有建筑师、插画师等背景的创作者，同时也纳入了负责故事叙事的文学创作者，针对重点事件还会对特定文学家进行访谈来帮助梳理作品中的故事情节。
从创作周期来看，城市绘本的创作由于需要进行较为深入的前期调研工作，在较为翔实的调研基础上才可以进行具体的创作，因此其总体的创作周期较为长久。以《绘长沙·太平街》为例，该创作团队从2015年8月开始进行前期调研工作，直到2017年10月初才与同济大学出版社合作正式出版，整个创作周期接近两年半。城市绘本的出版遵循了当下“先网后纸”的出版模式，即互联网上先出来一系列的连载，然后再进行纸质出版。这一模式不但使得纸质书在进入流通市场前就得到有效宣传，同时通过网络端的市场预判，降低了成书的风险成本。
二、城市绘本的独特价值
城市绘本以建筑和城市为背景，通过对这里发生的日常事件进行发掘与记录，建立起读者与城市在情感和精神上的联系，从而形成了读者对于城市的地区认同感。城市绘本作为一种城市传播的载体，其关注点是城市空间内的社会共识和文化认同，以及空间内的城市文化生产和演变过程，这一关注点毫无疑问是对当前城市传播中“城市空间”维度的一个有力补充。
1.价值之一：地区认同感的建构
从人文地理学（human geography）的视角来看，城市是不同维度空间的交织，这种维度的区分来自于人文而非物理。人文地理学学者马克·奥吉（Marc Auge）将城市空间区分为“场所性空间”（place）与“非场所性空间”（placelessness）。从概念上来看，场所性空间并不是简单的物理（空间中的一个位置）或地理（带有边界的一片土地）的概念，而是一种交织了共同记忆（collective memory）的物质环境，这一物质环境承载了相关人群的共同经历与历史，具体表现为村社的广场、小镇的教堂等；场所性空间是在社会流动性较低的社群空间中互相塑造而形成的。“非场所性空间”是指那些在快速城市化过程中不断涌现的设施，例如主题公园、商场、地铁站、候机楼以及城市中的通过性空间。[3]在我国高速城市化发展的背景下，大部分城市建筑、街区、基础设施由于其出现的周期较短，并且与日常活动的关系较为疏离，因此城市居民更多将它们视为非场所性空间。与此同时，人口迁移、人群隔离、交流与融入缺失、城市失序等问题也凸显而出。
马丁·霍格（Martin Hogue）认为，如果让一个地点从非场所性空间转变成为场所性空间，需要在该地点中融入人们对它的地区认同感。城市绘本不是单纯地传递一座城市的功能信息，也并非以纯粹视觉的方式进行图像展示，而是以建筑和城市为背景，通过对这里发生的日常事件进行发掘与记录，建立起读者与城市在情感和精神上的联系，从而形成了读者对于城市的地区认同感。正如法国城市绘本大师让·雅克·桑贝（Jean Jacques Sempe）在其作品《一点儿巴黎》里所说的，“巴黎再大不过是个道具，景致背后，是这里发生的每个事件和故事，正是因为这些事件和故事的存在才让巴黎这个道具有了灵魂和生命”。
从具体原理上来看，城市绘本的叙事元素多是广场、街道、行道树、食物等一系列充满了记忆和情感的日常事物，而绘本通过对这些日常事物进行叙事化和情节化，使得这些原本司空见惯甚至被快速生活遗弃的日常空间又重新回到居民的生活视野。如克里斯·韦尔（Chris Ware）创作的Building Stories，以一栋大楼为背景，讲述了这栋大楼里每一扇门背后不同人生的日常故事，并由此通过建立情感共鸣构建出读者对于这栋楼的认同感；[4]又如王蔚等在创作《绘长沙·太平街》（见图2）时，以历史街区为创作背景，将历史街区中居民的日常生活与交往作为立足点，开展了多个线索的叙事挖掘，最终通过故事唤醒了读者对于太平街的认同感。[5]此外，读者通过城市绘本认识到城市和建筑也可以像餐饮、购物、看电影一样进入自己的日常生活。这是城市绘本的另外一个作用所在：通过挖掘出雅俗共赏、喜闻乐见的故事，让建筑与城市从专业的领域里走出来，成为可以与普通人发生情感共鸣的物质载体。
图2 《绘长沙·太平街》海报
2.价值之二：城市传播的新路径
城市传播（city communication）指的是城市为了建立自身独特价值的竞争优势，通过节庆组织、赛事开展、影视植入、视觉塑造等多种手段而开展的城市形象的形成、传播与塑造的综合活动。[6]通过对文献的梳理发现，当前我国的城市传播主要存在于研究渠道、媒介的技术视角，以及强调广告、信息的营销视角。在漫长的演进过程中，二者都呈现出对“城市空间”维度的忽视。[7]基于此，城市传播不能局限于单纯的传播或营销视角，需要得到更多学科的理论滋养和支持，探索新的整合力量。
城市绘本作为一种城市传播的载体，其关注点是城市空间内的社会共识和文化认同，以及空间内的城市文化生产和演变过程，这一关注点毫无疑问是对当前城市传播中“城市空间”维度的一个有力补充。作为一种关注空间维度的传播路径，城市绘本具有以下优势：首先，作为“以绘画为语言”的文本形式，城市绘本更容易获得广泛读者的共鸣，其内容的知识性与文化性同时也满足了不同地区读者的文化阅读、知识阅读需求。[8]其次，城市绘本既能作为合集出版物进行传播，也可以作为连载流通于互联网，这种灵活性为城市传播建立了新的传播状态。它不但可以通过展现空间场景来引导行为和活动，也可以植入视觉、广告等纵深单元。可以说，城市绘本构建了读者对一个地区的认同感，而实体空间本身，如场景和场所，又反过来深度渗透到读者的具体生活中去。这种新型的传播方式，使得两种泾渭分明的城市传播研究路径——作为品牌化城市图像符和作为意义交流的城市场所前所未有地交融在了一起。
三、结语
从上文可以看到，相对于一般的绘本书籍，以图纸为表达语言的城市绘本，不论是轴测图精确的比例尺，还是三维数据模型，都记录与传递了城市的空间与地理信息，这些信息亦可在现有数据模型的基础上不断迭代与修正。这也就意味着城市绘本可作为城市影像、照片之外的另一种趣味性更强的城市文化资料。相对于一般的城市科普类书籍，城市绘本的创作不但需要将城市空间进行图像转译，并且需要将转译后的图像进一步故事化、情境化，这是一个文化创意产品的产生过程，这一过程不但促进了本地居民对自身环境的认同感，更是一个对城市文化内容的挖掘和再升级，也正是因为如此，城市绘本成为了复兴城市文化创意产品的一个强有力触媒。
参考文献:
[1]华霞虹.走向城市建筑学的可能——“虹口1617展览暨城市研究”研讨会评述[J].建筑学报,2017(9)
[2]李涵,胡妍.用绘画建造《一点儿北京》[J].建筑学报,2013(12)
[3]曹凯中,王婉.场所性与非场所性在电影中的空间叙事研究——以影片《绝美之城》和《爱在罗马》为例[J].当代电影,2018(9)
[4]李婷婷,孙媛.信息化视角下的城市“绘本”研究刍议[J].城市建筑,2019(16)
[5]王蔚,欧雄全,许昊皓.历史街区的图像叙事与再现——《绘长沙.太平街》的创作与思考[J].装饰,2018(7)
[6]刘小晔,文春英,吴莹莹.技术驱动视角下城市传播的发生､演进与进路[J].传媒,2019(12)
[7]石光章.媒体在创建城市品牌中的作用[J].时代潮,2005(1)
[8]邓霞.基于文化传播视角的中国原创儿童绘本走出去提升策略[J].中国出版,2018(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