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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活在理想与现实之间

2020-09-04 来源:出版商务周报 袁亚春
  编者按:7月23日,在第十届江苏书展期间,由江苏省委宣传部、江苏省新闻出版局指导,凤凰出版传媒集团主办的“小康时代的出版展望”主题论坛在苏州举行,浙江大学出版社(简称“浙大社”)总编辑袁亚春发表主旨演讲。

  出版,是处在理想与现实之间,让人难以捉摸的行业之一。我们探讨“小康时代的出版展望”,“展望”是一个极具战略性的词语,需要站在较高的观察点,拥有开阔的视野,更重要的是有预见性、前瞻性。作为一家出版社的总编辑,我将谈一些微观层面的思考。值得说明的是,标题中的“活”,不仅仅是指“存活”,更指走活路、下活棋的“活”。

  小康和出版有什么关系?

  《辞海》中指出,“小康,指家庭生活比较宽裕,可以安然度日。” 《诗经》之《大雅·民劳》,最早提到“小康”一词:“民亦劳动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无纵诡随,以谨无良。式遏寇虐,憯不畏明。柔远能迩,以定我王……”这里的“小康”,不是国家和人民最理想的状态,只是稍有安康、安宁,生活不至于太艰难。

  小康作为一种相对理想的社会模式,最早在《礼记·礼运》(西汉)中有较系统的阐述。如今提出的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目标,比历史上这些概念要全面、具体得多。比如说衡量“小康”的标准,是以恩格尔系数(用于购买食物的支出在消费支出中所占的比例)为参照的,等于40%——50%为小康,高于50%为贫困,低于40%为富裕。2003年,中国恩格尔系数平均值达到40%(农村46%,城镇37%),整体达到小康;2019年,平均值下降为28.2%,达到相对富裕级别。

  可见,从平均数值来看,我们早已达到小康社会。但“平均”不等于全部,联合国有关组织规定:基尼系数低于0.2表示收入平均; 0.4——0.5表示收入差距较大;0.5——0.6表示收入差距进一步扩大,0.6以上表示收入差距悬殊。我国居民收入的基尼系数一直不低:2003年为0.479, 2019年扩大到0.520,多年一直处于差距较大、并进一步扩大的阶段。

  2019年,全国人均GDP达到1万美元(全年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30733元人民币)。如果说,人均GDP 2万美元是跨入发达门槛标准,那么,我们刚刚达到一半,属于中等发达,还处于总体达到小康、部分奔小康阶段。

  无论如何,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作为中央既定目标,马上成为现实。从经济学、社会学视角,这种里程碑式的变化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在马斯洛需求分层中, 关爱与归属感的需求(Love and belonging needs)处于第三层次;然后才是被尊重需求(成就、名声、地位和晋升机会等),以及自我实现需求,包括获得真善美等至高人生境界的需求。

  那么,出版业在GDP中处于什么位置呢?从数量来说,只能说是“微不足道”。2019年我国GDP约99.1万亿元,而同年全国图书零售市场总规模为1022.7亿元,仅占全国GDP规模的0.1%;多一点即便是含出版、印刷和发行在内的整个大出版产业规模,2018年也就是1.87万亿元左右,占当年国内生产总值93.4万亿元的2%。这个数字,对于已经在物质上越过温饱阶段,需求层次从满足简单的生理需求、安全需求,到获得归属感(社交)、被尊重甚至自我实现需求的人们而言,实在是不相匹配。

  出版人、读书人的小康理想是什么样子?

  有位作家说过:“读书人的小康标准是,买书不愁钱,藏书不愁房,读书不愁考,出书不愁销。”在我看来,可以理解为:出版人——出书有品质,卖书有尊严;读书人——读书有乐趣,买书有余钱。

  首先,出书有品质。全国年出版新书20万种左右。出好书、出精品是最重要的抓手。一是确定五年规划重点选题,全国总共3000多种(含古籍整理项目)重点选题,平均每年700种;二是出版基金项目,每年有600多项,其中一部分来自重点选题规划。而中宣部主题出版重点出版物,每年不到100种,这样看来,国字号的主题出版物,一年大约有1500种,这还不到新书总出版品种的1%。若加上虽没有国字号加持,但市场叫好、称得上精品的新书,就算扩大20倍,全国也就3万种新书,仅仅是总出书量的15%。 所谓 “出书有品质”,还只是理想,绝大部分出版社还走在迈向高品质出版的路上。

  其次,卖书有尊严。国家对于图书销售,尤其是实体书店经营,提供了实质性的扶持。但是,被扶持不等于有尊严,很多书店卖书挣不了钱,只能靠卖文创产品、咖啡来勉强维持营业。杭州晓风书店作为书店行业的翘楚,曾吸引总理到访,杭州市长最近也在这里买了书,但即便成了书店中的“明星”,单靠卖书也难以存活。

  出版社卖书又是另一番境遇。在图书寄销制取代经销制之后,书店“退书没商量”,出版社总是被动的一方,加上库存积压越积越高(2019年全国图书库存码洋达到524.97亿元,可能还不包括在途图书),图书资产变现能力差。大量资金沉淀在不良资产中,中小出版社现金流出现短缺,不得不降价变卖图书。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版社卖书似乎也缺少尊严。

  再次,读书有乐趣。读书是获得知识滋养、文化熏陶的重要途径。古人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书看似是件很享受的事情,但只有读书人才懂其中的苦。在经济短缺年代,趣味性并不是读书的重要因素。“读书”约等于“学习”“受教育”,以知识和思想单向传递为主的“功能性阅读”是中国式读书的主流,所以那个时代的图书是不太会考虑趣味性的。改革开放后很长一段时间,功利性阅读依然是主流。

  读书有无乐趣,取决于两个方面:一是读书人本身爱不爱读书。爱书者恒爱之,不爱书者恒不爱。二是书本身有没有趣味性。浙大社曾出版过一套“快乐作文”,其实就是为写作文找方法的书,本身并无多少趣味性。小康社会仍然不能缺少这类功能性出版物,因为知识更新周期短、迭代加剧,学习终身化,人们需要这些有意义但不一定有意思的书来丰富精神世界。

  但是,出版社也陆续出版了一些更有趣味、可读性更高的书,包括大量艺术书、文学书,甚至高品质的休闲书,这些书于生计是“无用”的,但也许“无用”恰为“大用”,阅读时不但有闲适的乐趣,且有助于滋养艺术、文学修养和品位,对人生意义的领悟变得更加敞亮、通透,这难道不是更大的收获吗?

  然而,正如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社长王焰所说,出版在一定程度上“是要有贵族心态”的,出版业谈理想、谈情怀,大多赚不到钱。高端艺术类、文学类,包括一些高端休闲类图书的市场,并不是大众所青睐的。如果政府和社会不支持,出版社没魄力,高端艺术书就做不出来。

  最后,买书有余钱。小康实现了,读者可自由支配的钱更多了。如果有人说现在书价高,我不否认。跟过去比,现在的书已是天价。但若说买不起、让人望而却步,那也不太可能。上文已提到,现在全国图书零售的市场规模达千亿元,却只是全年游戏产业销售收入2330亿元的43%。即便再增加1倍,那也仅仅是游戏产业规模的85%而已。

  出版人如何在理想与现实之间走出活路?

  我国的出版物是传播先进知识、传承优秀文化的载体,也是宣传党和国家大政方针,弘扬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重要阵地与渠道。做出版,没有理想不行。没有理想的出版人,最多只是“知识和文化的搬运工”。但只有理想、不接地气同样不行,一个豪情万丈的出版人,若没有经历过满身尘土、一脸委屈的折磨,不会是一个好出版人。

  客观地讲,每一个熬到社长、总编辑的出版人,几乎都心怀理想。我们希望能够紧跟国家改革发展趋势,围绕党和政府工作大局,做出导向正确的主题图书;紧跟学科前沿,做出充满学术创新的高水平学术书;在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方面做出高品质图书;做出真正以人民为中心、为群众普遍喜爱的大众图书。没有这点“理想”做底色,出版人就没有了光环和张力。

  但是,出版的现实往往不是总能让你的理想如愿。

  首先,出版人需要精准把握国家战略需求;把握不准,就无法体现承担国家项目的能力,永远只能跟在后面“吃土”。

  其次,出版人需与相关研究领域紧密互动,掌握学科前沿,有学术判断及对话能力。但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在学者眼中,出版社只是其学术成果发布的平台之一,是渠道,不是同道;要成为同道,就必须做足学术功课。

  再次,目前的出版社已经越来越远离市场,市场对出版机构也越来越不“友好”。有多少编辑在选题策划时能深入市场、了解市场需求? 发行人员口中的“市场”到底是真正的终端读者,还是“渠道”?

  许多时候,我们听到的市场描绘只不过是一组一组数据和曲线,而不是读者,这是出版社远离市场的症结。而市场的“回报”也很直白,要么直接惨淡收场,要么数据出现水分,终端不认账。疫情以来,直播带货盛行,出版业也有动作,这似乎为我们找到了一条真正接近终端市场的路径,但效果如何,还得观察。

  第四,出版对新科技、新平台的敏锐度并不高。数字化、融合出版轰轰烈烈许多年,打头阵的往往是非传统出版企业。传统出版企业中数字化收入份额始终上不去,产品和服务更是难以落地。

  最后,出版产业人才结构失衡,优质人才流失越来越严重。资金不充盈,仅够满足传统出版的“小打小闹”,要做大做强,依然需要有更多社会资金甚至风险资金注入。由于收入、职业风险、工作前景等因素,许多有一定专长的员工离职转向新媒体,甚至彻底转行,善于策划、懂经营的人才偏少的情况没有得到有效改善。

  而在当下和未来一段时间,出版社要想走好下一步棋,应该做到以下几点:

  首先,更透彻地理解出版的定位和使命。围绕党和国家中心工作,服务大局,讴歌时代,讴歌党领导新中国社会主义建设和改革开放伟大实践的成就,彰显主流价值。这是责任也是机会。

  主题出版是一个很好的抓手,目前几乎所有出版社都在主题出版上付出脑力、眼力和脚力,成绩斐然。

  主题图书的策划是需要一定功力的。好选题还需好作者、好书稿,好书稿还需好编辑、好营销的跟进。浙大社前些年出版了一套“中国经济转型与创新研究丛书”,围绕经济转型以及“十三五”可能出现的问题,展开讨论,邀请到中国改革研究院院长迟福林教授领衔主编,并入选国家“十二五”重点选题规划。丛书一经出版,就广获好评,国际著名出版商麦克米伦主动商谈,要引进及出版英文版。

  在国内,这套书也获得了不少荣誉,如“中华优秀出版物奖”、中国出版协会年度30本好书等。此书的第二辑继续入选“十三五”重点选题规划,并获国家出版基金资助。但就是这样一套书,若没有编辑的大量调研,沟通和社会各界的协助,想要作出这样的成绩,几乎是不可能的。

  其次,让“无用”书与“有用”书各有生长空间。因知识、信息迭代更新速度加快,终生学习越来越重要,以技能、知识传授为特征的功能性出版物依然占据重要地位。大学出版社的教材、教育出版社和其他专业出版社的专业出版物,其形态可以千变万化,但“有用”是其万变不离其宗的基本特点。由于知识搜索、传播的需要,“有用”的出版物可以传统图书的形式存在,更可以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的形式存在。

  但是,随着生活日渐富裕,文化消费需求愈加多元化,“无用”的书也变得越来越有需求。纯艺术鉴赏类出版物、高品质文学或文化休闲类出版物,将越来越成为重要的出版品类。“无用”往往为“大用”,无用之书看似无助于知识与技能的增进,但在人格与精神塑造方面,有着侵染熏陶作用。

  浙大社为爱好中国书画艺术的读者出版的“中国历代绘画大系”(国家重大出版工程),就是一套“无用”的大书。“中国历代绘画大系”历时15年,2021年将是其收官之年,该书通过近2万幅存世的中国画作,向建党100周年献礼。浙大社还将以此为基础,策划出版大量关于艺术研究、鉴赏的美术和音乐等方面的图书。

  再次,出版既需要摒弃精英主义倾向,又不能拉低读者阅读水准。出版为了什么?从宏观角度看,出版为传播知识,弘扬文明,为宣传党和国家正确的政治主张和大政方针、彰显国家文化软实力;从出版社微观主体的价值来看,出版为实现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为体现团队更大的社会价值,并通过相应劳动获得更好的生活;从作者视角来看,通过著作的出版,分享研究写作的成果、思想和观点,提升其自身的学术和文化影响力;从读者视角来看,通过阅读获得有用知识、信息,提升其精神境界和生活品位。

  有鉴于此,出版社既要摈弃单向灌输知识和文化这种居高临下的精英主义做派,又要以读者为中心展开选题策划。浙大社最近出版了《科技向善》一书,该书主张科技要向普惠发展,提出了一些对类未来发展普遍关切的问题,做到了“以人民为中心”,倾听读者真实的声音。近年来,出版物出现了多种载体形式,也是顺应了读者的阅读需求,与读者互动的结果。

  出版作为一种文化行为,对阅读的引导、引领、提升作用始终存在。浙大社作为一家以学术出版、专业出版为主的出版社,除了出版学术书之外,也出版高校教材,甚至与 “蓝狮子”财经合作,出版一部分大众读物。但在出版非学术、教育图书时,浙大社非常重视图书的品质。如,吴晓波的《大败局》(一、二)《腾讯传》《历代经济改革得失》《把时间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影响商业的50本书》等,秦朔的《时刻》《文明寻思录》等,都是相关领域专家认可,读者也喜欢的出版物。

  最后,小康时代的出版必须坚守出版的本质不变。出版的本质是对内容的整合、优化、传播和分享,所有工作都是围绕内容展开的,没有内容的“出版”,都是非主业、“伪出版”。

  新时代的出版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出版,它存在于全球化国际背景和数字化、信息化、智能化的科技环境之下,所以,出版必须是开放的、绿色的、与时俱进的。基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和文明互鉴理念,国际出版合作前景广阔(疫情可能会阻断一些进程,但趋势不会改变),电子书、有声书等新兴出版极大地满足了一大部分读者的阅读需求。未来的出版业将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我们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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