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市场部的同事让我写一篇编辑手记的时候,我正赶着为“布莱顿少年冒险团”系列的书店推广活动做PPT。打开文件夹,我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伊妮德•布莱顿笔下的冒险世界。一切仍然和我在2017年申报年度选题之前审读原文时的感觉一模一样。我喜欢这套书,不仅因为它是我策划编辑的第一套儿童文学作品,更是因为其中闪烁着熟悉的碎片。
“误打误撞”的选题和被困家中的“冒险者”
2017年上海国际童书展,我怀着第一次独立申报年度选题的担忧,在版权交易区的各个展位之间穿梭。当版权代理人将两本伊妮德•布莱顿的作品合集放在我面前的时候,作为罗尔德•达尔死忠粉的我一下子就被封面上昆汀•布莱克风格的插画所吸引。接着,版权代理人开始向我介绍布莱顿的地位和代表作品,我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把她和其他熟知的儿童文学作家做比较,一边翻看着贴在样书封底上的信息介绍:伊妮德•布莱顿,1897——1968年!这意味着她的作品即将进入公版领域。
从童书展回来后,我就开始准备申报年度选题。我想到了作品即将进入公版的布莱顿。我先在平台上搜索了一下她的作品,发现销售数据很不错。这时,我担心的是她的作品会不会已经全部被引进了。不过,我很快就发现,布莱顿一生写过700多个故事,出版了600多部作品。而我可以选择她的“冒险系列(Adventure Series)”。
选题通过后,我就开始谋划着寻找译者。为了还原布莱顿的风格,我找到了一批有着儿童文学和教育学背景的译者。在试译时,我们对具体的行文用词反复斟酌。在后来编辑过程中,我对照原文,发现布莱顿将英国的很多童谣改编后,借由鹦鹉琪琪之口说出来,完美贴合了故事的情节发展。于是,我将这些地方标注出来,提醒读者留意作家的巧思。
到了约定的日期,译者就开始陆续交稿了,我的编辑工作也在慢慢展开。然而,正当一切都平稳进行的时候,我因为身体原因,在家卧床休养了近两个月。所有工作不得不暂停,我能继续在家进行的只有布莱顿作品的编辑工作。随着编辑的深入,我对布莱顿和这套书的了解也越来越多。原来,这套书诞生于二战期间。布莱顿深知进入故事的世界是平复孩子内心伤痛最有效的方式。对于那时被困在家中的孩子来说,一次又一次惊险刺激的冒险极大地满足了他们对外部世界的渴望。这段在家办公的特殊经历让我认识到惊险的冒险故事具有抚慰人心的力量,也让我更想在今年这个特殊的年份将这套书推荐给被困家中的孩子们。
反复打磨的人物形象和贴合文字的插画
布莱顿曾经说过:“真正的童书应该要有插画。”尽管这话有点绝对,但我翻了一下她在国内出版的作品,遗憾的是基本都没有很好的内文插画。在对市场上的冒险类童书进行了一番研究之后,我发现它们的风格几乎都是酷炫的。封面上往往是一个惊险刺激的场景,主人公陷在巨大的书名和夸张的动作中。此外,一些采用原创插画的引进冒险类童书的人物形象面目模糊、风格游移,让读者很难有代入感。根据这两点,我认为这套书应该是清新的,书中的4个孩子的形象应该就是外国孩子的样子。最终在别人的推荐下,我找到了插画师呼呼。
我给呼呼的试稿就是书中4个孩子的形象,根据文字描述,她很快就给出了第一个版本,但并不令人满意。原因和市场上的那些插画一样,4个孩子更像是中国孩子。简单沟通之后,呼呼进行了修改,但这次的面目和英美童书作品中的形象仍有距离。这次,我没有让呼呼轻易动笔,而是和她一起搜集了大量资料。在经过反复揣摩之后,呼呼画了第三个版本。此后,呼呼又进行了细化,并给出了令人满意的最终版本。尽管只是先确定了4个孩子的形象,但我却感觉这套书的插画已经成功了一大半。四易其稿,反复推敲,我们想要的就是让读者在阅读时不会感到违和,从而丧失对故事的信任感。
人物形象的确定给整套书的插画工作开了一个好头。2019年5月,呼呼正式开始创作8本书的插画。我所挑选的场景基本都是4个孩子都在场的场景,为了能够保持视觉中心的统一、避免杂乱感,呼呼在每幅画中都尽量让人物的视觉中心与主要场景物重合。而在插画涂色方面,她使用了“赛璐璐”的手法。原本多用于动画原片的涂色手法平铺直叙的特点与布莱顿以叙述性为主的文字达成了一种平衡。在创作封面插画时,除了使用清新的颜色之外,我们改用了“赛璐璐”和厚涂相结合的手法。色调上采用冷暖平衡的策略,一是场景整体色调的平衡,二是人物与环境之间的平衡。
这套书的插画工作一直到2019年12月才结束。呼呼一共为这套书绘制了近百幅插画。她的作品和译者的文字一起还原了布莱顿笔下的冒险世界。
“1+1>2”的设计和印制难题的解决
一本书的文字和插画在内容上是紧密相连的,但在具体的呈现形式上却是相对分离的,如何让文图结合在一起发挥出“1+1>2”的作用,这就是设计的重要性。“布莱顿少年冒险团”系列是我和美编老师第一次合作,但我们交流顺畅,她很快就领会了这套书的特质,并令人惊喜地在设计中融入了她对冒险的理解。在内文版式设计上,美编老师有意在页面上方留下更大的空间。为了丰富画面感,又让这8本书更有整体性,她放上了每本书的书名和对应的logo作为页眉,并将鹦鹉琪琪不同的剪影与单双页的页码组合在一起,作为贯穿全书的基本图案,同时在目录和章节名的部分加入了漫画元素,将插画按照时间顺序衬在目录文字下,在画框中相对铺开,让读者在正式阅读之前就能对本书的故事风格有一个大致的印象。
章节标题旁边的配图用每个孩子与鹦鹉琪琪在一起的画面为前景,故事发生的主要地点为背景,人物在图中所处的位置也随单双页的不同而发生改变。文字部分的排版工作完成后,便是插画与文字的结合。为了体现主人公们勇于跳出常规的冒险精神,美编老师打破页面的界限,让单页插画越过中线,在视觉上将两个页面合为一个连贯的整体;而对于跨页插画,她都在单页上留下空间,造成视觉的倾斜以丰富书中的文图结构。
如何在保证整体形式统一的前提下展现每本书的特别之处是最困难的。我们决定在封面的构图上展现统一性,在颜色上展现差异性。而8本书的书脊正好拼出鹦鹉的图案,其实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的。封面初稿完成后,又对一些细节进行了修改。最终呈现的版本,用同事的话来说,有一种清风拂面的呼吸感。
单本封面完成后,我就开始考虑套装的包装形式。为了能够突出书脊上的独特设计,我们很快决定要做一个露出书脊的函套。考虑到成本问题,我们选择先在白卡纸上用四色套印出黑色背景,再印地图线稿、鹦鹉和书名。这时,印务老师向我们表达了她的两个担忧:第一是白卡纸的函套是否能撑得起8本书;第二,四色套印的方案能否达到预期效果。为此,美编老师改变了函套的叠法,极大地增加了函套的厚度和坚挺程度。
但印务老师的第二个担忧解决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为此,我们一方面对地图线稿进行调整,另一方面将四色套印改成双色印刷,敲定了黑白金的三色组合:黑色背景、白色地图加上印金的字。最后,在印厂的机器上,经验丰富的师傅在对函套的颜色进行了一些微调之后,也感慨在大面积的黑色上呈现画面确实有很高的难度。
2017年11月到2020年4月,从策划选题到付印出版,我完成了编辑生涯的第一套系列童书,把布莱顿发出的冒险邀约送到了中国读者的面前。对我个人来说,编辑这套书也是经历了一次艰辛的冒险。幸运的是,这不是一段孤独的冒险,抵达终点时,我已经拥有了一群可靠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