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崔长存：人民卫生出版社有限公司
【摘 要】数千年来传承中医药学的主要载体是中医古籍，中医编辑应熟悉古代汉语的字形字音字义，不能仅从现代汉语的角度入手审读古籍原文。文章结合具体案例，从古今字形变化、字音变化、字义变化三方面展开论述，总结编辑工作中收获的启示和实践经验，同时给予了有价值的思考。
【关键词】编辑；古代汉语；中医药
中医药学有着数千年的历史，而数千年来传承中医药学的主要载体便是中医古籍。今人学习中医、研究中医、运用中医更是离不开对中医古籍的研读，而中医古籍均是以古代汉语［繁（异）体字和文言文］的形式写就的，这就要求中医学习者必须掌握古代汉语知识，同时这也决定了中医药学的传承离不开中医古籍原文的传播。然而，随着现代汉语（简体字和普通话）的推广，中医古籍也大都需要以简体字的形式出版，现今的中医书籍除了所引古籍原文保持文言文形式不变之外，基本上均须符合现代汉语的标准。
鉴于上述原因，现今的中医出版物中除了古籍之外，也大都或多或少地引用古籍原文，而且大都需要将繁（异）体字转换为简体字。值得注意的是，首先，在面对原版古籍原文时，由于繁（异）体字中存在着许多字形极其相近的字，所以稍有疏忽便会导致字形上的讹误，若讹误之后又存在简化字形，则所致错误更难发现；同时，由于古代汉语的字音字义与现代汉语也存在很大不同之处，所以在审读古籍原文时不能仅从现代汉语的角度入手，否则会有如坠五里雾中之感；再有，许多名老中医的古代汉语功底很深厚，著述时用字用词非常考究，所用的字义和词义常有超出《现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下同）的释义范围。这就要求中医编辑应该熟悉古代汉语的字形字音字义，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掌握，才能在编辑加工过程中更加从容地应对中医书稿。笔者不才，从事中医编辑工作己10余年，然工作之中质疑问难，工作之余求知会意，积累了一些实例和心得，现论述于下，求证于方家，也希望对编辑同道有所裨益。
一、繁（异）体字字形相近带来的错误
由于繁（异）体字中存在许多字形极其相近的字，所以传抄或录入过程中难免出现字形上的讹误，进而导致文意的不通。此时若从繁（异）体字字形的角度审视，往往能洞见症结，豁然开朗。笔者在编辑加工过程中便屡次遇到这类问题，现择要分述如下。
（一）字形相近的两个字均存在简化字形
後（后）与從（从）：笔者曾审读《刘涓子治痈疽神仙遗论》的原文：“四曰有患酒食毒发背者……初起痈头似小弹子，后大如拳、坚如石，痛遍四肢，加之拘急，口苦舌干，腹急，大小便涩，十数日从头面、手足虚肿及脏腑通泄如利，内急痛者，是其症也。”读到此，对“十数日从头面、手足虚肿及脏腑通泄如利”中的“从”字无法理解，限于对古代汉语知识所知不多，遂查《辞海》第六版缩印本（上海辞书出版社，2010年第1版。下同）、《辞源》合订本（商务印书馆，1998年第1版。下同）、《康熙字典》检索本（中华书局，2010年第1版。下同）、《古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1998年第1版。下同），亦不能获得解答。笔者便试着从繁（异）体字入手，写出“从”的繁体字“從”，发现与“後（后）”形似，再看原文，若为“十数日后，头面、手足虚肿及脏腑通泄如利”，既文意通顺又符合医理。后经作者查原书核实，确为“後（后）”。
（二）字形相近的两个字只有一个存在简化字形，讹误之后不需要简化
徧（遍）与偏：笔者曾审书稿中有：“伏邪……两进凉开清透之方，肢暖脉起自汗己畅，偏体疹点密布，神烦即减，当是佳象。”读到此，对“偏体”颇感怪异，单从字义上来看，古代汉语中“偏”有“边，侧”和“半”的意思（查自《古代汉语词典》），或可理解，但是与中医医理不符。从中医学角度来看，有“半边身体有汗，半边身体无汗”的症状，但未曾听说有“半边身体疹点密布”的症状；再思量此处为“伏邪”病案，属中医温病学范畴，而温病好转的征象之一便有“遍身斑疹透发”。此时，笔者想到“遍”的繁体字为“徧”，与“偏”仅有一撇之不同，遂认为此处应为“徧（遍）体”，后又经整理者核实，确为“徧（遍）体”。
（三）字形相近的两个字只有一个存在简化字形，讹误之后需要简化
郤与卻（却）：笔者曾在书稿中读到“批却导羲”四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查字书、辞书亦均不得而知。然而，笔者在查阅过程中看到“批郤导窾”这一成语，发现“郤”与“却”的繁体字“卻”极其相似，想必是形讹导致的错误；再看修改后稿中文字“对于心腹绞痛，属于诸虚冷气满痛病情，实在是批郤导窾的良工手法”，以及批郤导窾这一成语的含义“比喻处理事情善于从关键处入手，因而顺利解决”，则修改准确无误。
（四）编辑误改
祗与祇（只）、祇（只）：笔者曾审一书稿，稿中有引自《旧唐书》的原文：“是以羲、农、轩、顼之后，尧、舜、禹、汤之君，靡不祗畏上玄，爱育黔首……”此处原文是没有错误的，但是二审编辑却将“祗”字改为“只”，把“祗”与“祇”“祇”二字混淆了。查《现代汉语词典》可知“祇”“祇”二字的简化字为“只”，而“祗”为“恭敬”之义。原文“靡不祗畏上玄”的意思为“没有不恭敬、惧怕上天的”，若将“祗”改为“只”，文意就不通了。需要进一步说明的是，“祇”字为多音字，音qi时字形不变。
由上可见，若不能掌握繁（异）体字的字形字音字义，便有可能将正确的改成错误的，然而这种错误是万万不可以犯的。
二、繁（异）体字音义带来的问题
随着社会的发展，语言文字也在不断地演进变化，或读音变了，或字义变了，也有不少字当今不再使用了。《现代汉语词典》所收的字（字音、字义）、词（词义）均为现代汉语所常用，为确定现代汉语的词汇规范而编写。因此，将古籍中的某些繁（异）体字转换为简体字时，不能贸然以《现代汉语词典》为标准进行转换，审读古籍原文时也不能完全按照《现代汉语词典》中的字义和词义去理解，必要时应该查阅《古代汉语词典》《辞海》《辞源》《康熙字典》等工具书，在理解古文文意的情况下进行处理，或者存疑直接请教作者。
（1）卤鹹：笔者在审读某古籍时，遇到一味药“卤鹹”，按《现代汉语词典》，“鹹”应该简写为“咸”，且只有一个读音xian。因点校者未予转换为简化字，不敢擅自修改，先查《辞源》，没有得到解答，遂查《康熙字典》有“《本草》李时珍曰：'鹹，音咸者，润下之味；音减者，盐生之名'。”那么，依据《康熙字典》的解释，“鹹”有两个读音xian和jian，所指也不同。此种情况便不可贸然将“鹹”简写为“咸”，应建议点校者对“鹹”字出注，不做简化处理。
（2）鎗器：笔者在审稿时，遇到一个词“鎗器”，原文为“椒、云实，于鎗器中微热”。按《现代汉语词典》，“鎗”为“枪”的异体字，那么此处应简写为“枪”。这样的话，问题也随之而来了，“枪器”是什么意思呢？据原文文意，应该是一种容器，但《现代汉语词典》中“枪”没有与容器相关的字义。遂查《康熙字典》有“《唐韵》楚庚切……《说文》钟声也……又《广韵》鼎类……又《正韵》酒器”。则此处“鎗”应为楚庚切，读作“瞠（cheng）”，有“酒器”之意，与原文文意相符。显然，此处若将“鎗”简写为“枪”是不合适的。巧的是，笔者随后再查《古代汉语词典》（1998年版）时，发现条目中己是“鎗”的简化字形“钅仓”。最终经作者明确，以《古代汉语词典》为准进行修改并出注。
（3）辨：笔者曾读到一段引自《外台秘要》的原文：“疗妊娠忽闷眼不识人……葛根汤。若有竹近可速辨者，当先作沥汁，后辨汤也；其竹远不可即辨者，当先辨汤。”对于“辨”字，《现代汉语词典》中音bian，释义为“辨别；分辨”。这一释义是无法解释上述原文的。笔者遂怀疑“辨”是否为“辦（办）”之讹误，因为若为“辦（办）”，文意可通，然而，作者明确原文中“辨”字无误，但是未予合理解释。笔者于是继查《古代汉语词典》，始知“辨”在古代汉语中是一个多音字，又音ban和bian，其中音ban时同“辦”，那么上述文意便迎刃而解。
（4）颜：笔者在审稿时，读到整理者在前言所写“先师初寓海宁路，颜曰‘澹庐’”句。因无法理解“颜”字的含义，又不敢贸然作为衍字而删除，于是查《现代汉语词典》未得到解答，又查《康熙字典》亦未明了，继查《辞源》方知“颜”有“门楣，匾额”之意。
三、结语
对于中医编辑来说，由于面对古籍原文是避免不了的，加之中医药学家深厚的古代汉语功底，所以熟悉甚至掌握古代汉语常用字的字形字音字义是必须的。对此，笔者有如下几点看法和建议：
第一，若发现文意不通可能是字形讹误所致，也需要提请作者核查原文出处给予明确，因为古代汉语的某些音义我们可能查不到。
第二，或许有人会说，讹误之后文意不通，直接让作者核查原书即可，大可不必再深究何字有误、如何而误，但是，作者所引原文不一定据自古籍原版，且大多据自今人整理后的版本，而今人整理出版古籍时难免会出现讹误。
第三，《现代汉语词典》显然不能满足中医书稿的审读，因此中医编辑应该经常查阅大型综合或古代汉语专用字书、辞书，最好案头备有一部，以便工作中随查、随学、随用。
第四，遇到不明之处，不可不求甚解，更不可改之无据，最好查阅多部不同的相关工具书，必要时请教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