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高坚：中国传媒大学传播研究院
【摘 要】网络文学出版作为出版学科内一个新的研究领域，其呈现出的结构复杂性、传播不确定性比文学出版要难以把握得多，既有的文学出版研究范式已难以清晰阐释网络文学出版活动。面对理论工具、研究方法和话语模式的变化，学界应坚持网络文学出版研究的多重面向，突破旧思维、旧观念的束缚，进一步拓展其知识系统和理论话语空间，并用历史的眼光和跨学科的思维看待呈现出的新问题、新现象，借以推动网络文学出版研究的发展和深入以及新研究范式的构建。
【关键词】网络文学出版；范式反思；新范式
网络文学出版作为一种借助互联网进行相关文学作品生产、传播和提供文学服务的数字出版活动，[1]其市场规模逐年递增，并迅速成为数字出版业的重要业态，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文学和网络文学的丰富和发展。但其产生和发展的时间不长，且受技术因素、政策因素等的影响，呈现出一定的不确定性。如何消减这种不确定性，以推动网络文学出版的健康持续发展，成了业界和学界持续关注的焦点和热点问题。既有的文学出版研究范式对网络文学出版的阐释力和解释性到底如何？面对难以揭示或阐释的网络文学出版的新现象、新问题，又应当如何创新和发展既有研究范式？其遵循的基本原则和路径如何？网络文学出版研究的面向和取向又究竟如何？这一系列问题的求解将关系网络文学出版研究的开展和深入。
一、既有范式下的网络文学出版研究
网络文学出版研究伴随着网络文学的出现、发展而逐渐受到关注和重视。20世纪末、21世纪初是网络文学诞生和初步发展的时期，相关研究主要围绕两个方面进行：一是围绕网络文学的概念、属性展开的思考和讨论，其核心是对其技术传播特性的研究；二是围绕网络文学作为一种新的文学形式而展开的讨论和研究，重点是网络文学功能、价值等基础理论的研究。[2]进入新世纪后，网络文学走上产业化发展道路，网络文学的相关研究开始兼顾网络文学出版活动。相对文学出版而言，网络文学出版从内容到形式都发生了某种程度的变化。作为一种新型的出版形态，早期的学界研究仍主要借用文学出版研究范式来解释、阐释网络文学出版活动。在这一范式的主导下，网络文学出版研究主要围绕以下几个方面展开：一是网络文学出版主体的研究。与传统文学出版主要依赖文学出版组织（出版社或期刊社）不同，网络文学出版主要依托网络文学网站。在网络文学出版研究中，一般将网络文学网站视为网络文学出版活动的主体，其主要包括网络文学网站的内部架构、规范体系、运作模式等。二是网络文学出版行为的研究。网络文学出版行为既是传统意义上的出版行为，也是一种数字传播行为。其出版行为的研究主要包括编创管理、内容制作与生产、作品上传与发布等；其数字传播行为的研究主要包括传播模式、传播机理、传播效果等。三是网络文学出版物的研究。网络文学出版物的呈现形式、消费方式异于传统文学出版物，其相关研究主要围绕网络文学作品的网络售卖、付费阅读、版权运营等方面开展。四是创作主体和消费主体的研究。在网络文学出版活动中，网络文学写手和读者（网民）在网络文学出版活动中的参与度不断提升，成为研究者关注的重要研究对象。其研究主要围绕网络文学写手、读者与出版活动的参与互动行为展开。
文学出版研究范式主导下的网络文学出版研究，一方面在传统出版学的研究框架下思考网络文学出版活动，出版主体、出版行为、出版物、出版效果合成了网络文学出版研究的主体图像，重点解析了出版行为与出版物传播效果之间的关联建构；另一方面试图突破传统出版学的研究范畴，将数字时代的创作主体、读者主体纳入网络文学出版研究的主体图像，关注创作者、读者在出版、传播活动中的主体性。文学出版研究范式下的网络文学出版研究在一定程度上揭示、阐释了网络文学出版中部分的新现象、新问题，但网络文学出版活动远比传统文学出版要复杂得多，其呈现出去作者化、圈层化、即时性、高互动性、产业化等特征，如何营造良性的网络文学生态环境？又如何推动网络文学出版的高质量发展？既有的研究范式并不能完全解释所呈现出的新现象、新问题以及要素之间的关联关系等。
二、网络文学出版研究的新情况、新变化
自编辑出版学科出现的30多年来，学界几乎一致将编辑活动（行为）、出版活动（行为）的认同、论证作为学科研究对象。[3]据此理论，文学出版研究主要围绕编辑行为和出版行为展开，文学出版物是文学出版研究的重心，对出版主体意图（目的）与文学出版物传播效果之间社会关联建构的解释是文学出版研究的核心，出版主体、出版行为、出版物、出版效果四者合成文学出版的主体图像。[4]文学出版研究范式主导了工业文明时代文学出版研究活动，但却不能引导和串联数字时代网络文学出版研究的所有问题。从范式构建的视角考察网络文学出版研究，其研究观念、研究方法、研究对象、话语模式等都在发生改变。
1.研究观念的变化
网络文学出版研究是对网络文学作品生产、传播等行为的研究，研究者思维和观念的变化使其内部结构发生了重大变革，既有范式的阐释力被逐渐削弱。网络文学出版作为一种新型的文学出版活动，与传统文学出版既有联系，又有区别。其主要反映在出版内容和出版形式两个方面，而这与时代环境、技术创新、政策调控等因素密切相关。错综复杂的关系结构，以及由此带来的出版制度、传播秩序的变革，旧有的思维和观念已难以揭示其中意涵。网络文学出版研究思维和观念的转换，不仅改变了既有的文学出版研究话语体系，也使得网络文学出版的跨学科研究不断深入和发展。当然，其他学科的某些范式是否可以被网络文学出版研究所征用，这涉及复杂的范式转换问题。
2.研究对象的变化
网络文学出版研究对象的调整和变化，并非是从文学出版活动到网络文学出版活动转变的简单描述，而应该找到能涵盖网络文学出版活动所有层面的一系列概念来说明研究对象的变化。网络文学出版是20世纪末互联网技术、数字技术和文学艺术结合的产物，它的出现和发展颠覆了传统文学的创作、生产和传播机制，这必将导致网络文学出版内涵和外延的拓展。网络文学创作者、读者身份和行为的变化，不同架构的网络文学社区的出现，网络文学出版商业模式的探索和发展，以及由此带来的网络文学创作、生产、传播机制的变化，使得既有文学出版研究范式中不被关注的对象和对象的其他侧面逐渐浮出水面，成了网络文学出版研究的核心。
3.研究方法的变化
网络文学出版颠覆了传统文学出版的概念，为创作者、出版者、读者营造了一个全新的生产、传播空间，这必将导致对象分析角度的变化、问题理论背景的变化、分析程序的变化等。网络文学出版研究方法的变化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网络文学出版作为一种新的媒介活动，具备新媒介所共有的高互动性、泛时间性、泛空间性以及传播效果的不确定性，使得实证经验研究要结合新媒介特征及时调整研究视角、分析程序等；二是网络文学出版弱化了主导阶级权力和意识形态批判的重要性，但又突出了无中心的、虚拟的个人主义意识和行为批判的紧迫性，思辨批判研究又有了新的对象和任务，这体现出对更加科学和有效的网络媒介研究方法的呼吁；[5]三是网络文学出版关联着广泛的社会活动，跨学科研究方法的借用对研究者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4.话语模式的变化
从文学出版到网络文学出版，其中涉及复杂的概念转换以及新概念的生产。旧有的与文学出版相关的概念已不能阐释结构复杂、充满不确定性的网络文学出版活动，由此也引发各个行动主体的认知冲突。网络文学出版研究中用来表达网络文学出版问题的关键概念、表达方式等正在发生变化。新概念所支撑起来的话语体系将替代旧范式中阐释力弱的概念，旧范式中的问题被重新书写或者规避，其问题的性质也因话语模式的改变而发生变化。新概念具有强大的合理性和有效性，能解决旧概念难以解决的问题，并能够向个体展示出新的可能和方向。在网络文学出版研究新体系中，或旧概念被赋予新的内涵，或新概念被创造，由此将引发理论和话语模式的改变。
三、网络文学出版研究的多重面向
回顾新世纪以来网络文学出版研究的大部分成果，梳理其研究范畴、研究方法以及价值取向等，可以明显看出，这是一个新旧研究范式并存的时期。旧的研究范式仍有着较强的生命力，而即将构建的新研究范式则呈现出“蓬勃生机”来解决数字时代网络文学出版活动的新变化、新现象。吉尔德·德兰逖在《社会科学：超越建构论和实在论》一书中说到：“作为成熟的知识体系达到其认识边界时的一个转折点，这时候任何进一步的发展都需要对其基础的规范目标进行修正。”[6]因此，审视网络文学出版研究的知识系统、理论话语空间等是构建新范式的基本前提条件。
1.拓展网络文学出版研究的知识系统
探讨网络文学出版研究范式，既要关注研究对象所处的时代环境，也要关注研究者所持有的知识系统以及由此形成的知识结构。对此，网络文学出版研究者应对自身的知识状况有清醒的认识，或对网络文学出版是什么、为什么等元理论问题有明确的自我意识，这是构建新研究范式的基本前提，也将影响到网络文学出版研究走向何方。从范式角度考察网络文学出版研究，重点是对网络文学出版研究的知识状况的反思。这不是对某一具体理论观点的反思，而是对网络文学出版研究知识系统的反思和探讨。文学出版和网络文学出版是大众传播时代和数字传播时代两类不同的文学出版活动，有着不同的核心技术，遵循着不同的媒介逻辑。在传统出版学学科体系内寻求理论和范式的突破显然难以解决这些新问题和新现象。作为网络写手、阅读者、评论者等网络文学爱好者基于一定的社区规范而搭建的在线社区，个体在其中参与文学作品的生产和传播，使传统出版的权威正在被不同个体的传播行为所消减。网络文学作品的生产、管理、传播等颠覆了旧有出版制度，这种新型的参与互动重构了个体、组织与社会等之间的关系，型塑了新型的网络文学出版模式。[7]借助学科外的理论和范式解析网络文学在我国得以快速发展的现象，可以有效地探讨网络互动中所衍生的新属性、新结构，进而揭示网络文学生产和传播的机制。[8]这要求研究者应破除旧有观念束缚，培养跨学科思维，将知识系统拓展到其他人文社会科学领域，并进一步深入网络文学生产和传播现场进行细致的观察，从个体心理、社会行动、社会关系、日常实践和人文行为等多维度来揭示现象背后复杂的关系脉络和其生产、传播机制。
2.延伸网络文学出版研究的理论话语空间
由数字技术推动的网络文学出版活动，其呈现出的新现象、新问题远比想象中的要复杂得多。研究者对此的基本认同应是对学科理论整合和学科发展的反思，而不是局限于、拘泥于具体网络文学出版现象的考察。网络文学出版研究不应只是对网络文学出版“我-它”式的科学实验式研究，更应是对网络文学出版活动进行“我-你”式的阐释性对话，这应是构建网络文学出版理论的立足点。网络文学出版活动呈现出的泛娱乐化、产业化、去作者化等新特征、新现象更为复杂，涉及网络文学作品生产和传播的方方面面，其理论阐释应处于一个多元话语交流的公共空间，各种不同学科的理论与网络文学出版理论处在平等对话的关系之中。这要求研究者不能只用单一的理论工具解决问题，而应围绕问题组织不同理论之间的对话和讨论。当然，这并不是简单地将其他学科的理论套用到网络文学出版的研究中来解释其出版意图、出版行为、出版效果等，而应是从网络文学出版活动中找到自己的话题与其他学科的理论进行对话，既解释本领域的问题，也丰富和发展其他学科理论。这就要求研究者对其他学科的理论话语要有深刻的认识，否则这样的对话将无法展开。还应认识到的是，“网络文学出版”不应只是学科领域内的研究对象，更应是通过科学的研究得以构建的对象。在这一当代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的基本信念下，网络文学出版研究须坚持多重面向，以实现理论、方法和研究范式的突破。
四、网络文学出版研究新范式的构建规范
随着网络文学出版研究的不断深入，构建新的研究范式是推动其持续发展至关重要的条件，是学科所需，也是时代所需。网络文学出版研究范式的构建是一个历史过程，从形式上看，是新旧范式在时间上的持续性和空间上的广延性的交替；从内容上看，是新旧范式在观念、视角、理论、方法上的更新。因此，网络文学出版研究范式的转换和构建既应把握好不同阶段的任务和目标，也要遵循基本的规范。
一是网络文学出版研究新范式必须有一个坚实的逻辑起点。它既是网络文学出版理论的支点，又能区别于传统文学出版或其他类型的出版活动。网络文学作品作为行动过程的结果生成于网络文学社区，传播于信息与知识市场。出版行为，或者说传播行为，应是网络文学出版研究的逻辑起点，由此才能构建网络文学出版领域理论与实践的勾连。
二是网络文学出版研究新范式要有一套完整的范畴体系，并能够形成其内部的逻辑自洽。由逻辑起点派生出一系列相关的概念和范畴，其范畴之间必须相关互联，互为一体，并形成理论阐释的闭环。网络文学作品是研究的重点非唯一对象，与平台、网络写手、读者、出版行为、出版效果等构成网络文学出版研究的一整套范畴体系。
三是网络文学出版研究新范式要有一定的开放性，能保持对外部世界的解释力，并能够从外部世界获取网络文学出版发展的新动力。网络文学出版研究关注平台、网络写手、读者、出版行为、出版物等研究对象，不可避免地要与外部世界发生联系，其研究范式的构建既应关注网络文学出版活动内部要素的关联与互动，也应关注网络文学出版活动与外部世界的连接与延伸。网络文学出版研究范式的包容性越强，对社会生活、社会现实观照度就越高，其学科的生命力就越强。
四是网络文学出版研究新范式要有广阔的研究空间。一个理论体系或一个研究框架并不能构成范式，针对网络文学出版中出现的新现象、新问题，研究者们从客观现实和自身知识体系出发试图通过一个或几个理论来进行解释、阐释，但不同研究者运用到的理论或研究方法不尽相同，不可避免会造成不同理论、方法之间的讨论和竞争，最终一个或几个理论构成主导范式。新范式在构建过程中应注意其有效性和发展性。
五是网络文学出版研究新范式应能够被学术共同体认同，并足以支撑学术共同体多个面向的探索，这要求新范式在构建中应注意其合理性和合法性，并使之成为网络文学出版研究的参考典范和基本方式。
五、结语
新研究范式将带来新的理论视野，使得人们以全新的眼光看待网络文学出版活动，也使得网络文学出版活动的理论论述有了新的切入点，但新研究范式并没有彻底侵占旧范式的生存空间和话语空间。也许是因为人文社科领域范式转换的革命性并没有自然科学那么彻底，网络文学出版研究范式转向也无法完全抛弃旧有范式。数字时代，网络文学出版活动出现了新情况、新变化以及新的变量因素，新研究范式揭示、解释新情况、新变化，也串联所有研究对象，它是对旧有范式的重构或者重写。新旧范式之间的关系是围绕着文学出版活动的对话，新旧范式之间的分歧客观存在，对话也不可能达成共识，但这样的对话却又证明了旧范式的历史地位，它并没有消失，作为对文学出版活动的一种理论论述仍是重要的历史资源。
注释：
[1]俞建湘.网络文学产业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12
[2]张晓蒙.网络文学出版研究[D].武汉:武汉大学,2015:35
[3]李频.出版行为比较分析的问题导向——以《我的父亲沙飞》初版和典藏版的案例教学为例[J].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2)
[4]李频.行为及效果分析:出版史研究范式转型的核心[J].中国出版史研究,2017(2)
[5]梅琼林.新媒介催生新的传播学研究方法[J].河南社会科学,2006(3)
[6][英]吉尔德•德兰逖著｡社会科学:超越建构论和实在论[M].张茂元,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140
[7]肖荣春.新媒体语境下传播活动的“空间转向”[J].国际新闻界,2014(2)
[8]田晓丽.互联网时代的类社会互动:中国网络文学的社会学分析[J].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