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卢俊:未来之音(北京)科技有限公司;张永美:经济管理出版社
【摘 要】编辑工作的边缘化和跨界是社会分工的结果,但编辑学始终未能成为社会广泛认可的显学。很多人认为人工智能时代算法已经可以处理信息和人的连接、获取关系,编辑这个专业行将末路。此情境下,编辑应当积极地拥抱新技术,不应忘记或错误地理解编辑的本质。文章在梳理编辑专业、职业核心能力演变和迭代的思考中,提出编辑学应该以信息管理为核心建立学科基础,编辑的核心能力应围绕信息内容的筛选、优化、传播三个核心展开。文章从内容价值洞察能力,内容价值重组和信息优化能力,内容价值传播、分发和运营能力三方面加强编辑核心竞争力的塑造。
【关键词】编辑本质;编辑身份;编辑核心能力;编辑工作逻辑
自人类有文明传播和传承开始,编辑工作就一直存在。进入农耕文明繁盛时期,著作手抄本以及雕版印刷术开始流传,以手工业方式从事编辑工作的人越来越多,编辑和作者出现分离,思想家和印书匠成为两个职业。伴随着近代印刷技术的发展,编辑作为独立工种逐渐从印刷技术产业中剥离,成为一个独立的行业,与新闻、出版等信息产业,甚至是互联网和人工智能保持着密切的关系。然而,编辑学作为独立学科不足百年,在全球各高等院校开设有编辑学专业的,多数隶属新闻、中文等类似院系,且把编辑学作为独立学科进行研究的相关著作在学科研究中占比非常低。甚至很多人认为人工智能时代算法已可处理信息和人的连接、获取关系,编辑这个专业行将末路,再提编辑无用论。简言之,编辑工作的边缘化和跨界是社会分工的结果,编辑学始终未能成为社会广泛认可的显学是编辑学科一直以来的现实。诚然,辑应积极拥抱新的技术,但编辑不应忘记或错误地理解编辑的本质,如果把编辑学科的学习和演变内容变成互联网和相关技术学科的分支,这是严重偏离了编辑学本质的认知和行为。
一、何为编辑的本质
编辑学或编辑专业的本质究竟是什么?它应当隶属于哪个学科门类?对于这个问题笔者个人的观点比较明确,但未必准确。
编辑的本质是信息的组合工作,其核心包含信息的筛选、优化组合和传播工作。实际上从笔者20年的编辑工作经验来看,编辑职业最核心的竞争力是信息、知识产权的运营和管理能力,这种管理能力决定了编辑工作的品质。并不是说编辑的文学素养不重要回到本质上讲,文字素养的本质也是文字信息的处理能力。如何有效地提升信息管理能力,是编辑的核心问题,相应地,编辑学应以信息管理为核心建立其学科基础,而非偏向新闻、传媒或者文学。当然,笔者并不是要求高校把编辑学置于管理学院之下,而是要求必须按照信息科学思维和理念,按照严肃的学科基础的本质逻辑来构建编辑学的教育,并由此来塑造编辑出版业的学理基础,只有在现代信息管理逻辑上结合以往编辑出版学的优势,才有可能让学科与时俱进,培养更多符合用户需求、引导人类精神世界不断进步的编辑人才,不能让编辑这门学科、这个职业长期处于一个没有学理依据、缺乏科学基础的和稀泥状态。
出版业是信息产业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编辑学须明确编辑工作的本质,找到相对应的科学体系才能严肃应对信息社会中的技术变革,理解真正的信息:编辑科学是什么、编辑能力的底层算法是什么、哪些技术和技能可以委托给计算机和人工智能、哪些技艺必须由人的创造力去完成。
在此,笔者将以新中国成立后的中国岀版业为研究对象,对几经技术变革的编辑专业、职业能力演变和迭代进行回溯和分析,以期给新一代编辑出版人提供一个思考的视角。
二、编辑身份的演化
1.手工业时代多功能合一的责任编辑
新中国成立以后,责任编辑是中国编辑的核心岗位,长期与其并列的是美术编辑和技术编辑。责任编辑岗位是一个责任无限大、权力也无限大的岗位。一本书从立项到最终出版上市的全流程,所有工作细节都由责任编辑负责。责任意味着重要的决策权力,他们是作者通向大众的重要判官,是作品能否走向读者的关键人物,是把一份思想转变成一个产品的重要缔造者,也是作品内容的受托者和产品的总设计师。
责任编辑身兼多职,一个成熟的责任编辑需完全掌握版权编辑、流程编辑、文字编辑、策划编辑、销辑、美术编辑六项工作的核心技能,才能真正做好一本书。简单回顾一下责任编辑的工作流程:首先要认识一些作者,然后根据市场的需求和作者的写作水平,确定要跟哪位作者约稿,发现优质的内容版权源头,这是版权编辑的重要工作;确定作者之后,责任编辑要填写选题申报说明,确定项目立项,这是策划编辑的重要工作;立项之后需与作者签订出版合同,这又是版权编辑的工作;作者写作完成、交稿,责任编辑要开始推进一书稿的三审三校、一遍通读、一遍质检工作,这是流程编辑的工作;一般责任编辑还需负责文字的一审删、增、改、调的审校工作,这是文字编辑的工作;一本书从哪个方向策划,择什么样的书名,什么样的知识框架和结构体例,选择哪些人来写序,这些又是策划编辑的工作;发稿之后要开始确定版式、装帧形态,构想图书的整体视觉和材质,并最终确定图书产品的终极形态,这是美编+策划编辑的工作;书下厂印刷需要到印厂去盯印对色,需要确认印刷装订的各方面细节,这又是技术编辑的工作;书印刷完毕,要开始联系渠道和媒体做针对渠道、媒体和读者的各类传播和营销工作,这是营销编辑的工作。这样的工作流程在20世纪的中国出版业几乎是责任编辑最日常的工作状态。
责任编辑这样的综合性岗位设计,是出版业处于手工业状态的重要标志。一个图书作坊的技师只有方方面面都强大,才能满足读者一站式阅读的综合需求。或者说过去的中国出版手工业态,没有良好的分工协作体系,大部分出版社也没有细分工作岗位来优化出版业的工作流程。出版业很长时间以来都处在一个非常缓慢且低效的非出版工业经济逻辑下,这也是责任编辑必须是多功能合一的最重要逻辑。
2.出版工业时代流程分工和协作的力量
随着中国加入WTO国际知识产权市场合作体系之后,西方成熟工业体系的组织方式和管理模式也逐步对中国各类型企业产生了重要影响,其中当然包括出版企业。中国有一部分出版企业,开始学习西方工业国家的管理方式,把责任编辑这一综合岗位进行了细分,即模仿福特的流水线工作模式,按照一本书的出版发行把编辑的全流程拆分成各细分专业环节,所以一开始就出现了文字编辑和策划编辑的分水岭,紧接着一部分出版社建立起了自己的版权部,设立版权编辑,责任编辑的工作开始一拆为三。中国出版业开始走向半手工业、半工业时代,大部分民营出版公司都采用了策划编辑或者项经理和文字编辑的流程重组方式开始工作,责任编辑的工作被拆分成两个主要部分,与机构设立的版权部协作,迅速进入了21世纪初中国民营大众出版的野蛮生长时期。与此同时,也催生了一部分采用这种流程和协作方式的出版社的迅速崛起。
伴随图书分销市场和零售市场的激烈竞争,责任编辑的身份又一次出现了分化,营销编辑应运而生。在此之前,出版机构的营销人员多隶属发行部或市场部,负责整个出版社图书的媒体和渠道营销,但随着内容营销难度的逐步提升,市场或发行部的营销专员已不能满足激烈的内容营销竞争,这就要求编辑部设立自己的营销编辑,负责本部门的图书产品营销。至此,责任编辑的一重身份又被剥离岀去。
与此同时,策划编辑变得更加独立,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项目经理,负责主导一本书的整体运营,他们虽然不像过去的责任编辑一样一人身兼数职,但仍需协同从责编身份中剥离出去的版权编辑、文字编辑、流程编辑、营销编辑、美术编辑等多重身份组成的团队。大部分使用这种分工机制的机构,都保持着非常强的竞争力,出版工业化分工协作的力量让中国出版业逐步走向了工业化时代。这一时期,大部分出版机构尚未采用细致分工的方式来回应时代的变革,在新时代洪流中逐渐感到积重难返。
3.移动互联网时代复杂的后出版手工业
岀版工业时代的编辑细分工作优势一直保持到2015年前后,随着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到来,详细分工的弊端越来越大,工作融合度的要求却越来越强。这让那些要设立版权编辑、策划编辑、文字编辑、营销编辑四大核心细分工作的出版机构陷入进退维谷的艰难处境。其中主要原因是信息的透明度大幅提升,编辑和发行、渠道、媒体、读者间的信息共享成本在大幅下降。尤其是头部作品作者和读者的距离大幅缩减,作者选择出版社的能力大幅提升,而版权编辑的工作赋能水平却在急速下降。这就要求一个可以独立完成版权、策划、文字、营销、美编等工作岗位的编辑岀现。
与此同时,一本书在策划活动中的信息共享成本在大幅提升。因为今天的出版节奏在不断加快,一个策划编辑需把每一个动作的信息随时共享给六个协作人的成本越来越高。换句话说,策划编辑需不断行动,还需与其他的协同工作者随时共享信息。这个实时分享是必要的,但高频次共享信息的难度的确很高,协作链条上的所有人需要做的事情并不像过去那么复杂,而看邮件和聊天记录需要的时间却大幅增加。这种沟通的低效性,无法和分工带来的优势相互抵消,所以分工的必要性在降低。
这就处于一个尴尬时期:坚持分工条块分割,各部门和岗位间的沟通成本大幅提升,策划编辑自己要操的心更多、更细碎,长期处于身心俱疲的处境,甚至有时不得不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解决编印发过程中的所有问题。然而,完全不分工,策划一个人又忙不过来,流程性工作、写策划案、编稿改稿、写软文、做详情页、对接渠道、对接媒体等大量细碎工作一个人承受也异常艰难,工作推进效率仍受到很大影响。
准确地说,策划编辑今天需要掌握过去手工业时代责任编辑的多功能合一工作的核心部分,一些次要的工作则由助理编辑协同完成,这与工业时代分工的逻辑又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后出版工业时代的编辑身份变得更加复杂和艰难,甚至可以说编辑在移动互联网时代似乎又迎来了一个全新的手工业时代。
三、编辑核心能力的迭代
从出版手工业时代开始,到移动互联网时代,看起来编辑的工作总是在不断被重新定义,但本质上仍然是一个信息内容价值的发现、优化、表达、运营、传播能力的综合应用岗位。从出版手工业时代开始,编辑是从文本到产品呈现的产品经理;到出版工业时代,编辑的产品经理身份被分化;到移动互联网时代,编辑作为文本产品经理的身份又变得更加突出。自始至终,编辑作为阅读行为的产品经理的身份而存在,只是许多编辑从文化多样性角度来看,并不太愿意接受图书作为产品的概念。实际上无论是怎样的思想和智识,它最终可以定义成信息产品,只是有些产品的可编码程度高,有些产品可编码程度低,可编码程度高的是通行的一般认知,可编码程度低的是学术性、思想性价值高的认知艺术。今天出版业面临的问题并不是对文化多样性尊重不够,而是编辑对其核心能力的认知和提升完全不够。编辑工作真正需要应对的变革,是文本的多样性处理能力和理解用户能力。这两项重要的能力在不同时代的需求的确在迭代。
手工业时代,在印刷工业崛起之前,编辑处理的文本主要是文档,如果是插图也主要是以黑白的手绘图为主,编辑的核心工作在于文字文本的处理。文字文本处理能力自始至终都是编辑的基础能力,甚至可以说出版业就是建立在文本基础上的产业。彼时编辑,在作坊之中处理的多数是文本的选择、优化工作,甚至在某个阶段需要做手工插图,最终和文本装订成册,个阶段的编辑核心工作既简单又复杂,简单的是文本样式,复杂的是技术支持能力,除少量可借助机器,大部分工作都是纯手工,所以对编辑的要求非常高。那个时代,编辑的核心技能大部分都是不可编码的,都需利用经验和不太可以言传的个体感受来传承。
在工业时代,编辑需要规模化处理的文本复杂度逐步提升,从纯文本到双色和四色手绘插图、到摄影拍摄图片图文混排的逻辑、技术规范及艺术水准都需经过漫长的创新和探索才能建立起一整套可编码的工作标准和传承技艺范式。编辑的工作边界,被图文的生产技术、印刷技术不断拓展,编辑需要把控的品质细节也越来越复杂。除却编辑所需掌握的知识和思考能力外,复杂文本优化这部分能力的迭代,确对编辑技艺水平的要求越来越高。回望DK这样的出版商的崛起,实际上首先是图片获取技术的胜利,也就是大众摄影技术的商业使用成本被岀版业大规模降低,且DK出版社首先掌握了摄影图片和文本混排的独特编辑处理技术,其在20世纪70年代迅速在全球崛起,至今仍是企鹅兰登核心的竞争力之一。
在移动互联网时代,编辑的文本疆界被前所未有地拓宽。编辑今天和未来要处理的文本涉及文字、图片、音频、视频、AR、VR以及交互性的复杂文本,那么编辑要处理的就是多个信道中信息呈现的最佳逻辑和规范,对编辑工作技能的需求之高已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虽然今天的出版业并没有迭代到需要大规模处理多样性文本的阶段,实际上出版业被掌握着用户和多文本编辑技术的互联网行业不断融合和消解。这也意味着,技术在重塑编辑的定义,也在改变者编辑从业的生态。如果出版业不能逐步把基于大规模图文混排规范化的能力拓展到音频、视频、AR、VR以及交互性文本领域,就无法满足这个时代用户对信息获取的新需求。今天大行其道的知识服务行业,其本质仍是出版,背后的工作本质仍然是信息的编辑,只是从图文混排迭代到以音频为主的多媒体、多文本融合形态而已。一方面出版业不能对之不闻不问,毫无行动;另一方面更不能被表象迷惑,简单追求多媒体形态。应该回到本质,回到以优质信息服务人的成长的本质,用真正的实践,总结出与时俱进的、真正符合用户需求的多文本编辑技术才能既不慌乱,又不迟钝,做无愧于用户的时代编辑。
除文本多样性的编辑工作规范之外,编辑在工业时代之前理解用户的逻辑都是小样本的个人感受和中等规模的抽样调研,实际上编辑并不能真正理解读者,这既是这个行业的缺陷,又是这个行业的优势。缺陷是从产品经理角度来讲,不理解用户无异于闭门造车,优势是作为人类精神的探索和引领行业,如果一味地顺应用户需求那么真正有价值的创新是无法真正发生的。换句话说那些用户自己并不知道的需求,是不太容易通过用户自己的表达最终被编辑和作者的无意识创新呈现出来并得到有效满足的,作品质量并不会因为单方面顺应读者需求而变得更高。
很多人说,编辑是一个优雅的职业,实际上这可能是编辑低效率或慢工作的自我安慰然而,正因其本身的反效率主义,才让人类文明的光芒在效率之外得以诞生、发芽以及星火燎原。全球每年有数百万种新书岀版,其中多数是人类的各种奇思怪想,只有少数被时间淘沥出真正的价值。编辑职业把概率变成了容忍失败的最佳机制,这正符合创新机制的无序、多变、模糊和不确定机制,也正在以最强的力量反哺人类自身的发展。如果只关心效率,只出那些更快更好更强的效率之作最终得不到真正的效率。[1]因为大多数效率主义是如此地相似,而创新从来和相似无缘。
编辑正确的工作逻辑是“温和地领先”,温和意味着不能爆裂,因为过分超越用户预期的创新,用户是无法感知也无法承受的,这样的创新,实际应用是无效的。如果一味迎合用户,用户最终也会抛弃你,所以必须领先,必须比用户更加了解信息被喜欢、接受的真正逻辑是什么,才能真正有效地服务用户。
如果从智能算法和大数据时代视角看编辑,科技一方面夺走了本来属于编辑的内容、用户的匹配工作以及内容的规范化矫正工作,一方面又把不可编码的算法还给了编辑。未来编辑在开源的算法之上,仍需以一种叫作风格与感觉的不可编码算法去选择、优化和传播真正可能利于人类的知识和智慧。[1]很多人在讨论,人是否真的具备自由意志,这个或不确定,但至少可以确定的是目前的算法和大数据的母体都是人,如果人没有,那么算法和大数据也不会有。
编辑的核心能力是围绕编辑的本质展开的。随着用户对文本丰富度需求的变化,编辑的工作边界在拓展但核心能力并没有太大改变。因为过于追求顺应时代的变化,导致编辑一直在偏离本质和核心努力地将就时代,反而在变革面前,编辑工作者变得更加焦虑和迷茫。
四、编辑核心竞争力的塑造
理解了编辑的本质和核心能力的迭代后,如何让这种核心能力得以被有效塑造,是这个职业的关键问题。如何从本质角度入手,在具体的工作中将这种能力得以有效提升,在此,笔者结合过去的部分工作经验和“奇点系列”图书编辑出版的案例,阐释编辑如何提升自己的核心能力。
1.内容价值的洞察能力如何有效提升
岀版物能够被读者认可,最终产生实际的交易,本质上是内容价值的变现过程。如果编辑不具备这种内容价值洞察力,那么想要成为好编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大部分编辑对近在眼前的趋势是有感知能力的,但对更大视野和更长远趋势的洞察力是有限的。追逐热点的编辑并不鲜见,常常能跟时代真正同步的策划却是凤毛麟角。那么如何获得这种价值洞察的能力呢?
(1)信噪比洞察力。一组信息能否得以高效传播,本质上取决于信息中信号和噪声的比例,这在信息学里称之为信噪比,信号和噪声的比例并不是越高越好,实际上大部分超级畅销书都离不开恰如其分的信噪比,信噪比和目标人群的共识吻合度是信息分享效率的源动力。在合理区间内,信噪比越高,信息的传递效率就越高,但在超越这个合理区间之后,信噪比就不再和信息传播效率正相关了。信号过强,超过了受众的承受度,其实也是一种噪声,用户接受度就会下降;反之,噪声过多,信号很弱,同样信息传播效率就会下降。那么,如何确定信息的信噪比是否恰当呢?
第一,信息的第一性原理。实际上,每一组信息都有其核心要义,那么这个核心要义是否符合规则的简单性以及投射可能性,是信噪比高低的关键维度,也是信息是否有传播和分享价值的第一性原理。信息规则的简单性和可投射性,实际上是信息应用模型抽象度的衡量指标。因为现实世界的运行规律通常是简洁而符合数学规律的,[2]是否有能力辨别信息被抽象之后的简单性和可投射性,是判断信噪比的根本能力。据此也可看出一部稿件背后的核心思想是否具有高度的第一性原理调整。如笔者曾策划过的“奇点系列”图书中,《从0到1:开启商业与未来的秘密》信噪比可以通过阅读书稿的样章和目录看得出来,因为《从0到1:开启商业与未来的秘密》提出了垂直创新和水平创新是从0到1和从1到N的本质区别,这也是竞争和垄断之间的重要分水岭。与此同时,作者彼得•蒂尔还将创新的本质定义成常识和玄学之间的秘密连接点,作者思想中这三个认知模型都符合极简和投射性强的基本特征。同在国内日渐崛起的创新和创业需求场景下,这样的信息应用场景很广泛,所以必然能成为不可多得的畅销书。
第二,信息内核的创新尺度。信息内核的创新尺度决定了信噪比被接纳的原点。如果知识产品的信息创新尺度很高,那么被广泛应用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如果创新尺度很小,几乎是老调重弹,实际上被广泛传播和需要的可能性就会越小。这也正如彼得•蒂尔所说的水平创新和垂直创新的区别,没有真正从0到1垂直创新的信息,被历史记载,被广泛传播的可能性都是不足的。
第三,信息包含信号的应用场景广泛度,这是其应用和可行性的重要指标。如果信息的密度、信噪比很高,创新尺度也很高,但唯独没有当下或将来的应用场景,那么就意味着这组信息被需求的可能性就很低,要做大众类畅销书,这三个维度的洞察力缺一不可。做学术和专业图书,第三条则可适度放宽。如“奇点系列”中的《重新定义公司:谷歌是如何运营的》,是谷歌公司董事长施密特写的,谷歌公司是在信息经济原生态基础上成长起来的公司,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工业经济迥异,所以对企业管理的探索也是非常有实验性和探索性的,很长时间内全球互联网和科技企业都在参考谷歌的管理方式,不仅如此,传统工业企业向互联网转型的需求也很强烈,所以这本书中的重要信号,具备很广阔的应用场景。
(2)信息冗余度和界面友好度洞察力。每一组被广泛传播的信息,都需具备足够的冗余度,信息的信号和噪声间的比例要恰当,信息必要的冗余会让信噪比更加适合传播和理解,这也可以被称为信息的界面友好度。信息分享效率对冗余信息合适比例的依赖度仅次于信噪比。那么,如何判断信息的冗余度是否合适呢?
第一,描述性语言和叙述性语言的配比关系。这在出版的作品中可分为虚构写作和非虚构写作两类。非虚构信息中,描述性语言主要是对原理和思考模型的阐释,叙述性语言则表现为对案例进行讲解。虚构信息中,描述性语言主要包含对事物、心理及细节的描写,而叙述性语言主要是对推动冲突发生的过程的描述。[2]所以无论是在虚构还是非虚构的信息中,描述性语言和叙述性语言的配比关系是信息冗余和界面友好度的关键,过去的多数案例中,这种配比关系如果接近黄金分割的比例,通常都是传播度和受欢迎程度较高的信息。描述性语言和叙述性语言按照大约6:4的关系,是比较理想的比例关系。
第二,故事内核的投射力。一个好故事并不是事情发生的起因、经过和结果,而是发生冲突和解决冲突的过程,好故事的关键是冲突,冲突的内核需具备较强的应用和共鸣投射力。这在大部分的写作中被称为故事的隐喻能力,具备这种能力的故事能够用具象的方式阐释冲突的本质。从戏剧家卡洛•柯奇到乔治•普罗,分别提岀了36个不尽相同但基本相似的故事模型,实际上就是设计有效冲突的36个方法,写作者和编辑应当根据创作有效地选择和应用适当的故事模型工具,让故事内核的投射力得到增强,这样才能让故事充满魅力,并广泛传播。
(3)信息应用时间差的有效预判。大部分的编辑可对当下热点有较好的感知力,其中有一部分编辑能够看到一些短期的未来热点,绝大多数编辑都不能真正有效地掌握信息应用场景的时间差。时间是信息与用户匹配的最大变量,大部分读者对信息的需求都是在谋求信息掌握的领先权,所有竞争力都是建立在信息领先权基础上的。作为信息提供的服务者,须深刻地理解时间和信息间的匹配关系。如果过于领先出版了某些选题,要等到20年后才能有类似的内容流行,且到彼时还未必就是20年前曾出版的那部作品,所以,编辑须有效预判信息和用户大规模需求的时间差,才能较好地与时代同步、与浪潮共舞。那么如何提升这种预判能力呢?
第一,建立一套有效的舆情监测算法系统。大众出版、专业出版的编辑都需学会建立一套有效的舆情观察体系,且须是日常更新和维护的舆情观察体系。编辑阅读各类资讯后需要在大脑中建立一个描述事实信息的分类存储系统,然后根据信息存储创立有效的分析模型,同在此基础上建立一套可得出相对合理决策的独特算法,形成一套批判性思维的数据处理系统,能够把自己的认知变成一套根据事实不断相互印证的算法系统。只有不断总结现象、行为、模型间数据和指令关系,不断发现那些藏在事实中的隐性和消极信息,从而发现有效决策的重要信号,才能有效掌握信息应用时间差,恰当地领先于时代。
第二建立完整的通识认知体系。准确地说,过去强调编辑要成为杂家,并不是说什么都要涉猎,而是需建立一套完整的通识认知体系。编辑首先要知晓自己主攻方向的各类学科的前沿及通识基础理论,掌握一些基础性学科的通识知识。对自己的专业方向方面的认知,不能简单停留在通识层面,需把通识知识和其他学科进行有效嫁接,用不断发生的新事实来验证和调整自己的认知能力。
如著名战略发展专家迈克尔•波特提出发展三段论的观点:发展中国家通常会经历投资驱动、消费驱动和创新驱动三个阶段。[2]一般编辑可能就把这个当成一个基本通识,它可以指导工作,判断趋势。根据波特的理论推测,2010年以后中国的发展实际情况应是处于消费驱动和创新驱动间的过渡期,社会各方面的发展态势已呈现出对创新驱动的极大需求,因此“奇点系列”是一套以创业创新为主要题材的书,在2013年引进时并不是热点,2015年出版时恰逢“双创时代”,提前的预判和通识认知的结合,让这套书完美地紧扣时代脉搏。
2.编辑的信息重组和优化能力有效提升
信息的重组和优化能力是编辑对文字、图片等信息综合处理能力的呈现,是基于图书产品形态之上的产品设计能力,这是作为信息优化手艺人核心的技能。获取、筛选、鉴别信息资源的能力是优秀编辑的前提,信息的重组和优化能力则是编辑的核心技能。今天很多编是人脉导向的项目经理,而不是有内容优化能力的从业者,这样的工作细分,不可能造就真正有竞争力的编。从初稿到成熟再到可供出版,这个过程中需要编辑重组和优化信息的能力。书稿内容规范化处理,删、增、改、调一系列优化工作,文案策划、写作和装帧设计等综合能力是编辑的真正核心手艺。一本书稿的价值在编辑手中是否可以增值的关键,取决于编辑是否有能力做好信息重组和优化的手艺。实际上,信息优化和加工的过程,就是价值提升,是在图书阅读产品层面的充分的增值。[2]
(1)信息的合规化校正。长久以来,编辑的大部分工作都是围绕这个工作展开的,编校基础工作的确要按岀版的基本要求和标准来完成书稿的信息规范加工和校正,这是编辑的文字基本功的基础表现,须具备发现和处理文稿中的文字和相关知识性硬伤的基本能力,且具备发现和处理有争议嫌疑问题的能力。编辑的基本功入门容易,提升很难,这是一个需长期训练才能做好的基工作。
(2)信息重组和优化的方法。从信息到产品,是一个塑造的过程,信息的重组和优化,是编辑在阅读产品过程中反映编辑天分和技巧的核心区域。对于绝大多数作者来说,编辑应有能力去修改和矫正其内容,刘瑞琳曾言:编辑是没有创造的创造。著名出版人戈特利布也反复强调:作者不应被“处理”,他们应该被尊重和支持。关键的问题是依照什么样的标准来优化和提升,如何将一组信息由内容向产品转化,这是编辑艺术加工的重要过程。如果只会简单地来料加工,毫无产品意识和能力,[2]那么将始终和创造优秀的著作无缘。
编辑可作为的空间并不多,不外乎信息组合方式、内容价值体系视觉和审美体系三个方面,此即常说的体例、价值观、装帧方面是编辑可以有所作为的领域。
体例优化的动作包含对内容的组织结构、起承转合、抽象和具象的文字配比关系及辅文写作等方面进行精准的调整;内容价值体系的优化是对价值观呈现的取向采用适当的调整,从而改善价值观与大众认知共识的关系。特别是在文集类的著作编辑过程中,编辑如何较好地将文集内容用相对完整的价值观体系整合在一起,是编辑优化信息组合方式的真正功底。在文集方面,编是可以用编辑意识塑造作品价值世界的关键领域,此即通常杂志社的总编辑是杂志灵魂的真正原因;视觉和审美的优化,是编辑艺术的终极竞争力,视觉是编辑审美的最高表达形式,多数有视觉竞争力的编辑,在文字方面的能力不会太弱,因为好的视觉是内容的符号化表达,书的设计和视觉其实不是做一本好看的书而已,而是优质的视觉需求和欲望得以被呈现、强化、引导、满足的过程,设计是需求的视觉呈现过程,所以原研哉说设计是欲望的教育。美是看不见的竞争力,而美又是所有信息密度高度凝聚和化合作用之后的产物,没有长期的认知和美学修养,很难形成这样的能力。[2]
3.编辑的信息传播、分发和运营的能力
(1)营销的本质是认知共识效率。很多编辑不能理解信息是如何高效传播的,图书的营销也就容易陷入困境。实际上营销的本质是信息的有效传播,它是通过信息传播实现认知共识的过程。这一目标的关键是信息的效率,也就是说如何创造岀有传播和分享效率的信息,并找到合适的信息分发节点,将信息有效传播出去,和目标用户达成认知共识。
编辑做营销,看似在管理信息分发节点和通道,其本质还是管理信息的质量。信息通道,只是信息传播的辅助性因素。出版业的产品定价体系不支撑购买信息分发通路,不像其他行业可花钱买信息发布管道,所以说岀版业是为数不多靠内容置换信息发布通路的行业。如果做不出优质信息,分发出去也是无效分发。
(2)信息的质量决定了营销的效率。信息得以高效流转和分发,取决于信息本身的赋能水平,社会化媒体时代,营销的投入也变得不可或缺,要么能给信息渠道变现,要么给直接的广告投入,但大部分出版社投不起,只能找相对弱势的媒体发布图书信息,这些年出版业创造社会议题的能力快速下降,这和社会化媒体的路径成本提高不无关系。自媒体动不动要价10万广告费,其转化率也堪忧,这让大部分出版社的编辑在对接大的自媒体渠道时,低声下气,如履薄冰。这就需要编辑在打造传播信息时更加精进,做出可以创造流量的内容,才能受到媒体和意见领袖的欢迎。
媒体、意见领袖与编辑间的关系其实是相互赋能的关系,如果编辑提供的信息不能给信息分发节点提供价值增量,这样的合作关系是不可能长久的。所以在营销环节,要的是编辑打造和运营优质传播内容的能力。如果把信息流转节点比喻成枪炮的弹道,那么,传播的内容则是弹药,决定最终传播杀伤力的核心是弹药而不是弹道。[3]当然,弹道的增量效果是非常明显的。大的自媒体,一般文章也能够有10万+阅读量,但是这样的10万+可能仍是无力的,好的文章哪怕在小的自媒体,转化率也会大幅提升,如果选对弹道,影响力值得期待。所以在顶级出版商间,竞争的其实并不是抢夺弹道,而是比拼弹药的创造力水平。信息弹药的制造水准是测试一个新时代编辑能力的试金石,因其不仅考验一个编辑的文字表达能力,更考核用户的需求挖掘、产品价值的发现与表达、信息管道的管理等诸多综合能力。[3]
(3)适当的营销决策是效果好坏的关键。大部分的编辑在营销中犯错其实都是没有用适当的资源和规格匹配合适的产品,平均用力,甚至认为所有产品都是比较重要的,实际上最终效果都很一般。产品和营销资源的匹配策略是编辑的重要营销决策,这需要考量一个编辑是否对图书综合营销可能性进行基本判断,在错误的项目上投入了错误的匹配资源和力度,不仅会导致营销的效率低下,甚至导致媒介和渠道的系统性失信。所以需采用一些有效办法来做合理的决策,一般是采用抓手决策法、产品层次决策法、广泛咨询决策法对项目进行综合性评估。[3]
(4)精准的时效管控和验收。时间是影响效率最大的变量,正所谓生不逢时,并不是说一个人或一件事没有价值,时间节点不对,就会导致价值和效用大为下降。多数编辑容易陷入以自我的视角判断产品推出的时,认为可能会按照自己的市场动作行动,其实用户另有计划管理用户的注意力非常艰难,所以不能在时间题上出什么差池。出版社组织的预热其实都是在业内预热,针对读者的预热,仅以一名编辑或一家出版社的力量很难做到,因为这个行业没有能力反复购买信息分发通道,实现反复预热,所以大部分的预热只是在完成常规的业内规定动作。营销计划中首要关键要素是时间,第二是负责人,三是验收人。没有时间要素,其他的都不可能有效展开,编辑须主导整个计划的执行,营销计划须清晰描述每一个工作日所要完成的工作是什么,负责人是谁,验收者是谁。营销和图书上市时间的匹配性不能出现误差,否则就是事故,[3]因为一推就断货,再上榜就很难了,因为你的子弹打光了。
笔者结合“奇点系列”案例简要梳理了编辑核心能力提升的三个关键点:内容价值的洞察,编辑的信息重和优化,编辑的信息传播、分发和运营,看似在重新定义编辑工作,但实际上是真正重返编辑的常识。现今的编辑在常识问题上越走越远,试图在所谓的新媒介和新花样中寻找答案的幻影,然而答案其实就在最平常的工作细节里,只是有些人严肃而认真瞬行,有些是知道,从知道到做到,距离看似很近,但其实很遥远。
结语
回望新中国编辑工作多方面的轨迹不难发现,编辑的本质并无变化,但能力的疆界在不断拓宽。必须认真地拓展能力疆界投入到新编辑领域,用真正回到本质的方法,提升自己的核心技能,才能真正与时代同步。从手工业时代编辑真正诞生以来,乃至高科技的未来,只有保持不断的精进,才能对得起这份职业带来的荣光。
编辑致力于对信息进行有创意和有价值的组合优化,通过书或者其他任何方式传递给用户,也应多进行认真反思,把自己的行动和思考用文字呈现出来,多与其他编辑共勉,与读者和作者互动,共同营造中国出版更好的行业未来。我们理应用一个理性和科学从业者应有的态度,赢得所有的归属与尊严。时间是最大的变量也是最大的成本。编辑们在有归属感的世界里,时间就变得不再重要。
参考文献:
[1]张永美.编辑是崇尚"个人英雄主义”的职业吗?[J].出版人,2019(6):24-25.
[2]卢俊.重新定义策划工作:1套书卖1亿[EB/0L].[2016-01-31].http://chuansong.me/.
[3]卢俊.一句话告诉你图书营销诀窍[EB/0L].[2015-10-27].http://book.iqilu.c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