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肖雪锋：西安石油大学人文学院
【摘 要】近几年我国出现的公共阅读空间，既是文化领域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过程中各级政府的积极探索，又是需求侧结构变化过程中实体书店转型的有益尝试。本文从我国当前公共阅读空间的研究现状入手，指出公共阅读空间的定义以及主要类型，并以西安市'家门口的图书馆'、南京市'二楼南书房',以及北京市'砖读空间'为例，通过实地调研分析这三种类型公共阅读空间的运作模式和优缺点，从政府、非政府机构两个层面提出公共阅读空间的发展策略。
【关键词】公共阅读空间；实体书店；公共文化服务
一、公共阅读空间研究现状
公共阅读空间是近年来才出现的新事物，现有关于阅读空间的研究主要有四类：第一类是城市阅读空间研究（包括地铁阅读空间和城市综合体阅读空间研究）；第二类是政府机构（包括文化馆、公共图书馆等）参与公共阅读空间的研究；第三类是实体书店（如单向街图书馆、方所重庆店和朴道草堂等）参与公共阅读空间的研究；第四类是关于公共阅读空间的综合性研究。相关成果如下。
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许欢（2016）强调公共阅读空间以新式报刊阅读为中介、具有强烈民族主体意识，从城市到乡村扩展，具有公共性质、体现均等原则、向公众开放阅览、自由阅览、允许公众自由出入书库、强调通俗化和平民化。
北京大学国家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专家委员会李国新（2016）指出近两三年出现的城市公共阅读空间是一个功能基本完善的小型图书馆，能够实现无线网络全覆盖、自助借还、自助办证、电子书二维码下载、图书消毒、灯光和温度自动控制、手机终端远程监控、与社区安保联动的安全保障系统，志愿者参与日常管理。
北京市社会科学院的杨松（2016）认为，城市公共阅读空间是指在一定的空间范围或区域内利用现代科技手段向社会（区）公众提供公共阅读、流通借阅、艺术赏析等文献资源和数字资源公共文化服务以及开展阅读推广、艺术交流、教育培训等公共文化活动的新型场所，具有公共性、公益性、开放性、现代性。他将北京西城区特色阅读空间运营模式细分为“政府投资+有竞争经营”“政府投资+公私合营”“公私合作投资、建设与运营”“私人投资、私人运营+政府合作”四种模式。
北京市第一图书馆孟兰（2016）通过具体案例介绍了北京市西城区通过政府购买服务构建阅读空间的实践，并就推行政府购买服务构建阅读空间提出相应的建议。北京市西城区青少年儿童图书馆樊亚玲、马静（2016）指出“特色阅读空间”项目包括建设、管理、维护和使用4个方面，四者缺一不可，建设好是前提、管理好是关键，维护好是重点，使用好是目的。
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王子舟（2017）指出近五年来，书店、绘本馆、图书馆等不同行业逐渐兴起的公共阅读空间正在转化成为公共文化服务体系中的一种基本形式。公共阅读空间具有创建主体“跨界组合”、服务内容“业务混搭”、公益性与经营性运营相结合、“唯美+生态+体验”空间设计等特征。
四川大学王炎龙、郭玉（（2018）提出了四种城市公共阅读空间的发展模式：基于公共图书馆的文化共享空间、基于社区书屋的文化便民空间、基于独立书店的文化地标空间和基于智慧书店的文化创新空间，倡导多元社会力量参与公共文化建设，进行文化空间的拓展与空间服务的转型，实现宏观战略文化空间设计和微观文化氛围营造。
综上，当前我国出现的公共阅读空间，既是文化领域需求侧结构变化过程中实体书店转型的有益尝试，又是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过程中各级政府的积极探索，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人民群众对公共文化服务的需求。公共阅读空间丰富了我国全民阅读推广服务体系，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的公共阅读空间指一切可以阅读的物理实体空间和网络虚拟空间。狭义的公共阅读空间是指近年来出现的由政府、非政府机构独办或者合作兴办的一种新型公共文化空间，它是物理阅读空间和网络虚拟空间（电子书、手机阅读、云数字借阅机等）的有机结合；旨在满足人民群众对公共文化服务的需求，既提供借阅、阅读服务，也开展读书会、讲座、培训、沙龙和出版等文化活动；运营方面以公益性为主、经营性为辅；具有开放性、跨界复合性和资源共享性等特征。本文研究狭义公共阅读空间。
二、公共阅读空间的主要类型
根据狭义公共阅读空间的定义，结合政府与非政府机构的参与程度，现有公共阅读空间主要分为三大类：政府机构创办运营的公共阅读空间、非政府机构创办运营的公共阅读空间以及政府与非政府机构合办的公共阅读空间。本文以三类公共阅读空间的典型案例——西安“家门口的图书馆”、南京“二楼南书房”和北京“砖读空间”为例，分析公共阅读空间的运作模式以及优缺点。
1.政府机构开设的公共阅读空间——西安“家门口的图书馆”
西安市目前共建成6家社区公共阅读空间——“家门口的图书馆”，分别位于西安市碑林区的6个社区：仁厚社区、金花社区、永宁苑社区、红缨社区、白庙路社区和林雁社区。
这6家社区公共阅读空间成立于2016年，由西安市碑林区政府牵头创办，合作的模式为：建设“家门口的图书馆”所需要的经费全部由西安市碑林区政府提供，图书由西安市图书馆提供，场地由所在的社区提供，社区书屋的施工、后期运营管理交由西安群书科技有限公司。
西安市碑林区的社区公共阅读空间距离社区地理位置近，使得社区居民能够在家门口阅读、借阅书籍；集中箱造型的社区图书馆小巧灵活、可以移动；无人值守、24小时自助借还；纯公益性质，对读者不收取费用，读者借阅的书籍可以在西安市图书馆以及碑林区6个社区图书馆自由借还，为读者提供了一个自由的阅读环境；创办了由大学生、小学生组成的志愿者协会，组织志愿者们爱护图书、定期打扫图书馆、按照图书分类整理图书；积极组织各类摄影大赛和读书活动；申请了微信公众号——“家门口的图书馆”，并发布和读书相关的内容以及活动信息。
目前西安市碑林区社区公共阅读空间的缺点是利用率很低，原因在于：第一，读者少、利用率低、图书比较陈旧，每个馆平均2000本纸质图书，电子阅读屏中的视频资源较老，不能满足读者的需求。第二，无人值守、卫生状况差，社区公共阅读空间内随处可见烟蒂、饮料瓶以及果皮等生活垃圾。第三，社区图书馆的空调大多无法使用，冬季冷夏季热，这与小区的电费支出有关系，公共阅读空间产生的电费由所在小区提供，而小区物业大多不愿承担这笔费用。第四，社区公共阅读空间面积较小，且没有桌椅，阅读舒适度较低。第五，需要政府大量投入资金，目前已建成的6个社区公共阅读空间的建设费用均由政府承担，每个花费约为46万，为地方财政带来较大压力。第五，集装箱式的外观以及室内陈设缺乏个性，未能体现西安的文化特色。第六，西安群书科技有限公司既是6所“家门口的图书馆”的建设施工方，也是建成后的运营管理方，受资金、人员等因素制约，读书会、沙龙等文化活动较少。
2.非政府机构创办的公共阅读空间——南京“二楼南书房”
南京的“二楼南书房”，是一个集民国特色老建筑、公共图书馆以及社区书店等功能于一体的高品质、低成本社区公共阅读空间，创办者为陈烨。
“二楼南书房”位于南京市袜陵路一处民国时期建造的独户式住宅区，现存10幢普通二层砖木结构的小楼，国民党要员刘峙曾在此居住过。“二楼南书房”被称作“南京首个24小时阅读空间”，2015年4月开业，口号是“不灭的理想，不关灯的书房”。目前已拥有5个散布在南京各处的阅读空间，这些公共阅读空间坚持高品质、低成本运营。
“二楼南书房”创办的模式为：第一，选址、装饰凸显南京文化特色。第二，不仅提供阅读服务，还引进各类文化项目，如讲座、沙龙等，让书房成为集阅读、售书、社交、交流等于一体的互动文化空间。第三，经营方面保持独立，坚持公益性质，运营资金主要依靠众筹和售书收入。
“二楼南书房”作为南京极具影响力的城市公共阅读空间，已成为南京网红地标，具有如下优点：第一，建筑选址、内部装饰和书籍选择等凸显民国特色，不仅使南京一些原本濒临破败的民国老建筑因为阅读而重新焕发了生命力，而且成为南京文化的象征。第二，有专职工作人员维护，环境整洁、设施齐全，提供沙发、空调、饮品和卫生间等。第三，精心设计了几个相对独立的阅读空间以及画室等，定期举办各种丰富多彩的文化沙龙，吸引了稳定的读者群。第四，为私人所创办、资金来源为众筹，不需要政府额外提供建设资金。
“二楼南书房”的缺点在于：由私人创办，以众筹和售书作为收入来源，房租、人员工资等资金压力大。
3.政府与非政府机构合办的公共阅读空间——“北京砖读空间”
“北京砖读空间”2014年开业，是北京市西城区开办的23家特色阅读空间之一，位于西城区西四南大街砖塔胡同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万松老人塔”院落内，“万松老人塔”俗称“西四砖塔”，是其名称的由来，创办者解释“北京砖读空间”还可理解为“空间专读北京”，寓意该公共阅读空间专注于北京文化。“北京砖读空间”由北京市西城区政府和实体书店——正阳书局合办，是一个集博物馆、图书馆、实体书店以及特色出版等多种功能于一体的综合型公共文化空间，分为图书馆、博物馆、档案馆、京味书房几个区域，读者不仅可以免费参观文物、借阅书籍，还可以参加平均每周举办一次的座谈、评书、沙龙、讲座等文化活动。“砖读空间”服务对象为热爱、关注北京历史文化的读者，现已成为传播京味文化的地标之一。
近年来，我国文物保护事业取得了显著成就，但文物的拓展利用不够。具体表现在：文物保护单位腾退、修缮结束后，一般会转变为博物馆、文博场所，不仅需要政府长期投入人力、物力进行日常维护，而且利用率也比较低。因此，为文物保护单位合理植入文化内涵以做好其保护与活化利用备受重视。另一方面，很多实体书店通过延长营业时间和举办讲座、读书会等公共文化活动，逐渐转型成为综合文化空间，和国家公共阅读体系形成有效互补；但受网络书店和日益上涨的房租影响，实体书店近年来生存维艰。
“北京砖读空间”正是在这一背景下应运而生的，在以公共空间资源搭载公共文化服务、整合资源潜力推动公共文化服务社会化方面积累了经验。其发展模式为：北京市西城区政府提供免费的场地——“万松老人塔”院落，招募实体书店——正阳书局共同打造公共阅读空间、进行文物场所的再利用；正阳书局团队受西城区政府委托负责“北京砖读空间”管理和维护；北京出版社捐赠京味作家的作品；西城区第一图书馆参与“北京砖读空间”的建设服务并负责评估考核以及资金预算管理等内容。
“北京砖读空间”不仅解决了长期以来困扰正阳书局发展的房租问题，还缓解了地方政府提供公共文化服务过程中财政、人员保障不足、运营机制相对固化等问题，展现了京味文化的魅力，很好地满足了人民日益增长的文化生活需要。优点体现在以下两点：一是政府在文化领域进行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积极探索：北京市西城区特别成立北京“砖读空间”管理委员会，参与组织策划“北京砖读空间”的各种公益文化活动，并对公益活动的执行效果进行考核。二是北京市西城区首次将文物保护单位——“万松老人塔”打造成公共阅读空间，现已成为京城阅读的一座崭新文化地标。“北京砖读空间”运用跨界思维将博物馆、图书馆和实体书店整合在一起并赋予其多重功能，形成了集看书、买书、淘书、借书、听书、评书和出版书籍于一体的综合性公共文化空间。
此外，“砖读空间”由正阳书局经营，作为一家实体书店，对商业利益的追求导致公共阅读空间的公益性难以得到保证。笔者在调研过程中发现，正阳书局的工作人员时有给读者推荐付费会员卡以及推销图书等行为，影响了阅读体验。
三、公共阅读空间发展策略
上述三种类型的公共阅读空间，是国家公共阅读服务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和公共阅读服务机构形成有效互补。从功能特色、利用率以及社会效益等方面来看，政府机构主导的公共阅读空间提供阅读、借阅服务，建设成本高，管理维护混乱，利用率低；非政府机构建设的公共阅读空间提供包括多种和阅读相关的服务，环境优美，特色鲜明，利用率高，资金压力大；政府机构和非政府机构合作开办的公共阅读空间，功能丰富，文化内涵深厚，利用率高，社会效益高。这是因为由政府提供场地资源、非政府机构负责管理维护，既省去了政府建设、管理、维护公共阅读空间所需要的大量资金、人力，又降低了与之合作的非政府机构的房租成本，使其可以在公共阅读空间的运营上有更多投入。因此，本文认为由政府机构和非政府机构（主要是实体书店）合作建成的公共阅读空间最具活力，是未来公共阅读空间发展的主要趋势，下文从政府和非政府机构两个层面阐述公共阅读空间的发展策略。
1.政府
早在2013年，国务院就提出在文博图场所推进法人治理结构改革；2017年，中宣部、文化部、中央编办、财政部等七部委联合印发《关于深入推进公共文化机构法人治理结构改革的实施方案》，推动在公共图书馆、博物馆、文化馆、科技馆、美术馆等建立以理事会为主要形式的法人治理结构。各级政府可以通过公开招标、定向委托、邀标等形式将原本由自身承担的公共服务转交给社会组织、企事业单位履行，以提高公共服务供给的质量和财政资金的使用效率，改善社会治理结构，满足公众日益增长的文化需求。
（1）整合与阅读相关的文化资源，本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向非政府机构购买公共服务
结合北京、西安等城市建设公共阅读空间的实践经验，政府可通过如下途径整合资源、购买公共服务：政府提供公共空间资源、委托实体书店管理运营公共阅读空间。具体为政府评估辖区内文化馆、博物馆、美术馆或者公共图书馆等场所的空间资源，在确保其正常运转的基础上，结合区域特色统筹规划、精准定位，并招募实体书店负责管理、维护，可提供阅读、借阅、座谈、评书、沙龙、讲座、参观和出版等文化活动，如北京市西城区政府和正阳书局合作建成的具有京味特色的“北京砖读空间”、安徽省黟县碧山村村委会和先锋书店合作建成的体现徽州文化之美的“碧山书局”。
（2）确保公共阅读空间的经营以公益性为主、经营性为辅
政府购买公共阅读服务的对象是社会组织与企事业单位，这些非政府机构的可持续发展，一方面依靠政府提供营业场所或者阅读设备，一方面得依靠自身经营。因此，政府可从以下两个方面确保公共阅读空间以公益性为主、经营性为辅：首先，界定公共阅读空间的营业范围，引进的实体书店可以经营售书、简餐、饮品等业务，但不能给读者设置门槛，如最低消费、办理会员卡等；其次，做好公益与经营的功能分区，明确公共阅读空间内部哪个区域是公益阅读借阅区域、哪个区域是引进的实体书店的经营区域。
（3）完善政府对公共阅读空间的有效监督
政府作为公共阅读空间服务的购买者，应制定科学的考核指标体系和奖惩措施，实行优胜劣汰，不断提高阅读服务品质，确保公共阅读空间可持续发展。以北京市西城区政府为例，委托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制定《西城区特色阅读空间考核指标体系》《西城区特色阅读空间奖励补贴若干细则》，据此从设备设施、人员经费投人、业务管理、环境卫生、档案、活动组织和社会反响等方面对辖区内所有公共阅读空间进行考核，考核“优秀”者予以挂牌认定并给予物质奖励，可用于特色阅读空间购买公益岗位、更换新书、举行有品质的阅读活动等。
2.非政府机构
实体书店因其在阅读服务方面的专业性，成为建设公共阅读空间的非政府机构中最核心的力量。实体书店参与公共阅读空间建设，应做好以下几点。
（1）探索“社会企业”运营模式
英国社会企业联盟（The Social Enterprise Coalition）认为“社会企业”是指运用商业手段实现社会目的的企业，其成长体现在经济（销售额提高、员工数量增加等）和“社会”（缓解贫富差距、保护环境、增加社会福利等）两方面。公共阅读空间具有开放性、共享性和公益性，因此与政府合作的实体书店参与公共阅读空间建设，在经营上应坚持公益性为主、经营性为辅这一原则，兼顾经济目标与社会目标。比如，创办人陈烨就将“二楼南书房”定义为社会企业，企业部分需要商业化运作，社会部分则以重新唤醒民国建筑的历史文化价值和培养阅读成为人们日常生活方式为目标。
（2）精准定位塑造差异性
艾•里斯和杰克•特劳定位理论的三大核心是目标人群、竞争范畴以及差异性，公共阅读空间应以读者需求为核心，在与同类公共阅读空间中的对比中塑造差异点。如“北京砖读空间”，紧紧围绕京味文化，在北京文物保护单位“万松老人塔”内，京味书店“正阳书局”提供“北京人写的”“写北京人的”“北京老物件”，以及与北京相关的展览、演讲等文化活动，以及北京“古籍活化、影像资料、美术作品和口述历史”等特色出版。
（3）以阅读为中心进行无边界聚合
无边界聚合是指突破行业间差异的联合体实现产品、业态、商业模式及用户体验的聚合。实体书店在参与公共阅读空间建设中，应打破行业边界进行资源整合，围绕阅读和其他相关行业相互渗透、融合，形成优势互补。如万邦书店和陕西省留坝县政府合作建成的“留坝书房”，实现了集陕西民宿、秦岭原生食材和万邦书店于一体的公共文化空间，形成了“书房+民俗+森食”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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