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付晓静：武汉体育学院
【摘 要】数据新闻是适应时代变化的新型新闻生产形态，也是适应电子阅读时代受众阅读习性、心理与需求的产物。电子阅读时代以浏览式阅读与超级注意力为典型特征，数据新闻的可视化特征方便受众浏览扫描，将数据清晰直观地呈现给用户，打造轻量级的阅读体验；数据新闻满足了电子阅读时代下受众的游戏心理，使受众不再是新闻信息的旁观者，而是可以参与、分享、游戏，从中获得自我满足感。数据新闻实现了“传播”即“游戏”，“传播”即“传播快乐”。
【关键词】数据新闻；电子阅读；浏览式阅读；超级注意力
数据新闻（Data Journalism）是新闻业适应时代变化的一种新的新闻生产方式。简言之，数据新闻就是在海量数据中利用数据挖掘与分析等技术手段发现新闻线索，借助可视化技术呈现新闻故事的报道方式。近年来，数据新闻在国内外媒体中都是备受瞩目的新闻生产形态，被许多媒体尤其是传统媒体视为数字化转型的重要手段。与业界方兴未艾的实践相比，学界对数据新闻的研究也成为热门话题。不少学者认为，数据新闻是大数据时代新闻传播生产变革的产物，代表着新闻业的未来，体现着新闻业的全方位创新。诚然，电子阅读时代数据新闻的繁荣，与大数据的兴起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但受众阅读习惯的改变也是数据新闻热的根基。
本文将数据新闻“热”放置于电子阅读时代大背景下来阐述，期望从另一视角透视数据新闻热背后的受众动因。
1 浏览式阅读与超级注意力：电子阅读时代的特征
伴随智能手机等阅读终端的普及，电子阅读时代的来临已是不争的事实。相比印刷阅读时代，现今人们更习惯借助各种移动或固定的电子设备（如阅读器、手机、电脑等）进行阅读，他们面对的不是纸质文本，而是数字化文本。在数字化阅读情境中，读者的阅读耐心在不断减弱，“文本泛滥、信息过载和无用积累的话语。这是数字化时代读者面对的情境。追求速度是这个时代最基本的阅读特征，人们容易产生焦虑，把阅读学习简单化，而失去了传统意义上的耐心、平和及宝贵的冥想。”[1]
学者周宪认为，在印刷文化时期，阅读的典型特征是沉浸式阅读，读者对纸质文本的默读、静观，不时或持续的沉思冥想，甚至出现“自失感”，完全沉醉于文字营造的世界。反观当下，数字化时代种种的阅读困境，其实正体现出这种沉浸式阅读及习性的衰退。[1]
电子阅读时代，各种电子阅读设备极大地改变了人们的阅读行为和习性，建构了一种全新的阅读范式，其典型特征就是以超级注意力为认知特征的浏览式阅读。浏览式阅读占据了人们阅读的中心，以往由阅读纸质文本而形成的深度注意力日渐式微。浏览式阅读建立在电子文本的基础上，是由一系列的搜索“扫读”“略读”“跳读”行为所构成，往往表现为碎片化、快速化和不断转换焦点的阅读行为，这一阅读行为催生了一种新的注意力模式，也就是超级注意力。[1]所谓超级注意力（Hyper Attention），就是注意力可以在不同焦点与任务间反复转换，追求强刺激水平与多重信息流动，难以忍受单调沉闷。
我们不得不承认，在这样一个资讯泛滥的时代，人们似乎越来越难得坐下来安静地读完一本书。不断闪烁的手机屏幕、时不时发出的微信、QQ提醒，都驱使着人们拿起电子移动终端，无休止地刷着一条又一条碎片化信息。许多年轻人可以一边看手机、一边看PAD，甚至还可以同时完成作业。这种多屏转换的“能力”背后，其实就是长期在电子阅读状态下浸润出来的超级注意力，是在动漫、网络、影视和电子游戏中不知不觉形成的注意力模式，与印刷时代的深度注意力相对。
随着智能手机渐渐主宰日常生活与媒介使用，浏览式阅读与超级注意力也成为识别受众阅读习性的主导词语，在年轻群体中格外普遍。年轻人缺少耐心，不能忍受单调沉闷，喜欢碎片化信息，注意力经常转移，对纯文字及长篇阅读的兴趣也不断走低；他们自如地在多个阅读端间切换，流连于各种视频、音频、图片、动画，甚至社交语言也逐渐走向视觉化。
2 数据新闻是电子阅读时代的产物
数据新闻以可视化的数据来展现新闻故事，通过视觉化表达来展现数据背后的新闻逻辑，迎合了电子阅读时代读者的阅读需求。数据新闻中，文字内容所占比重较小，数据才是核心。但数据是抽象和枯燥的，必须借助各种极具表现力的图形或交互手段来呈现，从而讲述数据背后的故事。单调的文字信息转换为各种视觉形象符号，读者不再需要阅读大段文字，只需要在页面上停留几分钟，便可了解数据新闻背后的故事。这种轻量级、耗时少的阅读过程，显然迎合了电子阅读时代读者的需求。从某种程度上看，数据新闻就是为移动互联网时代量身打造的新闻产品。
如前所述，电子阅读时代是以超级注意力为核心的浏览式阅读。可视化数据新闻正符合这一特点，用户可以通过多点扫描快速了解新闻大意，即便同时开启多个阅读终端也不会影响观看效果。显然，可视化技术手段将数据新闻降维，将少数人才能看懂的复杂作品变成普通大众一目了然的故事。传统新闻报道以文字为中心，图片等只是辅助，而数据新闻将数据上升为叙事主体，并运用可视化的方式，将数据清晰直观地呈现给用户，打造轻量级的阅读体验。
相比于传统新闻报道形态，数据新闻的初衷是“轻量、有用、有趣”，一般不会有冗长的文字，仅是几张静态或动态的图片，甚至是一篇完全交互的数字作品，避免给用户带来压迫感。在某种程度上，数据新闻制作者希望通过简单直接的方式为用户提供良好的阅读体验。如新浪《图解天下》对自身的定位是“致力于新闻视觉化，以图达意，提供轻松直观的阅读体验”；网易《数读》称“在这里，我们用数据说话，提供轻量化的阅读体验”；搜狐《数字之道》致力于“深度挖掘事实，体验资讯可视化的快感”。无独有偶，近年来在数据新闻领域屡出佳作的财新网，其“数字说”频道的定位也是：“用数据解读新闻，用图表展示新闻，将数据可视化，为用户提供更好的阅读体验。”由此观之，对媒体而言，推出数据新闻的初衷就是为用户提供轻量级的阅读体验，以适应快速变化的电子阅读时代受众的需求。
如今，网民越来越主动地参与新闻信息传播，更加注重新闻的体验感。正如《纽约时报》副总裁金森•威尔森（Kinsey Wilson）所说，“人们对新闻的用户体验，与新闻的质量同样重要”。良好的体验无疑是通过直观的数据图形、VR视频、交互地图等方式实现的，用户可以扫描、浏览，以少许的注意力和瞬时思维能力就能够理解数据背后的新闻故事。如此来看，数据新闻不正是电子阅读时代的产物吗？
3 数据新闻契合了电子阅读时代的游戏心理
数据新闻以数据传递信息，以数据讲述故事。实际上，数据可视化的表现方式也契合了电子阅读时代受众的游戏心理。大多年轻受众在动漫、网络、电子游戏等的陪伴下成长，即便是阅读新闻，他们也愿意将其视为一种主动“游戏”的过程，希望从中获得情感共鸣。
英国学者斯蒂芬森（William Stephenson）在汲取荷兰学者赫伊津哈（Johan Huizinga）关于“人的先验的本质——人是游戏者”的开创性探讨的基础上提出了“传播游戏理论”。他指出，“大众传播的最妙之处应该是允许人们沉浸于一种主动地游戏之中，游戏中的主体享有自由，能感受自我的存在并由此产生愉悦感”，“哪怕是在接受严肃的信息时也带有游戏的成分”[2]，这强调了传播作为一种“主观性游戏（SubjectivePlay）”的存在。简单来说，就是“传播”即“游戏”，“传播”即“传播快乐”，由此，传播褪去了浓郁的功利色彩。
在斯蒂芬森看来，受众接触媒介就是一种游戏。不论是阅读报纸还是观看电视，受众都能选择舒适的时间和空间去阅读或者观赏，按照兴趣选择报刊或电视，这些都可以被视为游戏行为。在游戏中，受众不是任由摆布的道具，相反，媒介和信息是受众的玩具；受众成为传播的主体，不过是借用了传播这种“游戏活动”，并在游戏中彰显生命的活力和价值，体验生命的快乐。受众的媒介接触成为自己的一种存在方式，他们在游戏中体验自己的存在价值[3]。
当下，电子阅读时代的传播资源由短缺变为饱和，受众从被动接受变为主动创造，成为信息传播链条中的生产者、消费者，并从中体验生命的快乐。在这种情境下，“传播游戏说”无疑找到了适宜的土壤，焕发出勃勃生机。谁能更深入地把握电子时代用户的游戏心理，谁就能在传播中更胜一筹。
游戏，并不只是娱乐，而是一种生命体验，蕴含着用户参与及分享的诉求。特别是在移动终端成为用户主要的阅读器之后，面对海量的数字文本，用户对信息的消费体验与情感体验不断提升。同时，用户对游戏内容也有了更高的追求，他们不仅需要可信度及可读性较高的内容，还希望参与分享游戏内容。从数据新闻勃兴的层面来看，这正是传播主体适应受众心理变化的自然选择。数据新闻的出发点都是为用户提供更好的体验，不论是动态图表、VR视频还是动漫地图，等等，诸多创新性可视化技术的目的都是化抽象为形象、变枯燥为生动、化被动为主动，以适应长期在游戏状态下成长起来的受众的需要，这些受众不再是新闻信息的旁观者，他们参与并分享游戏，并从中寻求自我满足感。
比如，2012年普利策特稿奖作品、数据新闻的开山之作《雪崩》，创新性地集文字、音频、视频、动漫、数字化模型（DEM）、卫星模型于一体，颠覆了大众对传统新闻报道的认知，掀起了新传播技术改革的潮流。为了讲好“雪崩”对大众来说相对陌生的故事，这则数据新闻专门设计了一个仿真的雪崩可视化场景来承载数据，与电子游戏当中的全景透视颇有几分相似。受众点开《雪崩》报道首页，雪山动态图立刻映入眼帘，好似大幕拉开，电影（游戏）即将上演。随着光标向下拖拽页面，整篇作品徐徐展开，视频、动画和图片集锦层次分明，流畅简洁，不生硬不拖沓。为了达到最佳效果，《雪崩》还配有相关动画，受众甚至能听到大雪球滚下山时的轰鸣声，着实令人有身临其境之感。同时，《雪崩》网页还会根据受众鼠标移动的快慢，自动调整视频的播放速度和相应内容，真正实现了实时互动；网站顶端的链接方便了受众随时在社交媒体中分享新闻。游戏、参与、分享，在《雪崩》中无一落下，全方位地满足了受众的游戏体验。有评论言，《雪崩》不是让人看的新闻，而是让人感受与触摸的新闻。这则报道上线6天，就获得了290万访问量和350万页面浏览量。虽获赞誉无数，但批评也不少。有人认为繁复的多媒体元素只会让人分心，全神贯注的状态才是更让人满意的阅读体验。不过，电子阅读时代的真相就是这样残酷。面对受众多屏转换的超级注意力，新闻机构如果还固守以往的思维，如何与Google、Facebook这类对用户喜好了如指掌的平台抗衡？
再比如，2017年全球数据可视化新闻奖作品《背后的韵律》（The Rhymes Behind Hamilton），充分显示了《华尔街日报》可视化团队与受众对话的创造性努力。该团队运用自己研发的算法，将庞大音律数据以极简的方式呈现，以大数据方式分析了当年炙手可热的百老汇音乐剧《汉密尔顿》中复杂的韵律结构，并进行可视化处理，从视、听两个层面展现作品细节中蕴含的智慧，帮助读者了解《汉密尔顿》的歌词为何如此深刻，令人难忘。《背后的韵律》既是新闻，也似游戏，让读者在轻松愉悦中完成参与与分享，乐此不疲中实现了“传播”即“游戏”，“传播”即“传播快乐”。
以上所举作品都基于大数据分析和可视化处理，以交互设计讲述错综复杂的故事，具有鲜明的交互性，增强了新闻的可读性。同时，交互设计让用户主动获取和分享信息、体验游戏的快乐，极大地提升了用户的体验感和参与感。当然，对于那些缺少交互元素的数据新闻作品来讲，信息图表及动态图形的运用让受众有了更直观的体验，也让他们愿意点击、扫描新闻。
超级注意力的背后，是注意力资源的稀缺。因此，运用新技术、新手段获得用户注意力是必要选项，只有这样才能适应电子阅读时代受众的心理转换与习性转变。
4 结语
当人们热烈欢呼数据新闻给新闻传播理念与形态带来的变革时，当“数据至上”成为一些数据新闻从业者及媒体信奉的不二法门时，我们必须看到，数据新闻形态的背后，折射出的仍然是电子阅读时代受众缺少耐心、无法专注的问题。无论以什么方式来拯救新闻报道，受众的阅读习性与阅读心理已悄然改变，编辑花费数月制作出的数据新闻，可能受众浏览只一两分钟，而且还会要求更好的体验与参与感。虽有些可悲，但这已然是电子阅读时代的现实。媒体迷恋数据新闻的背后，是期望借助创新技术与手段既突破文字束缚，又在最大限度上迎合受众阅读习性。然而，受众只需动动手指，思考过程都由媒体完成，这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无奈？
参考文献
[1]周宪. 从“沉浸式”到“浏览式”阅读的转向[J]. 中国社会科学,2016(11):143-163.
[2]WILLIAMSTEPHENSON. The Play Theory of Mass Communication[M].New Jersey: Transaction Books,1987:1-50.
[3]柯泽. 斯蒂芬逊传播游戏理论的思想史背景[J]. 新闻大学,2017(3):107-113,121,151-15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