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走上童书编辑这条道路有一丝宿命论的色彩。
就像研究生面试时,面对那间办公室4位面无表情的老师,我说出的一句让他们噗嗤一笑的自我介绍一样:“和伟大的哲学家苏格拉底先生一样,我的妈妈也是一个产婆,所以我特别热爱孩子,是受了妈妈的遗传。”
大二下学期每个星期二的下午,成为母亲不久后的程箐老师都会用激情带我们认识一大批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迄今为止,我仍然记得她在讲述《马提与祖父》时,深深吸了一口气,说:“这样我就永远在你心里了”。我对这种超脱的、充满智慧与爱的文字表达情有独钟。儿童文学就是在那个时候忽如一道光照亮了我。
进入浙江师范大学攻读儿童文学专业的研究生后,这扇大门才真正向我打开。这里有各色个性奇特、可爱的伙伴,师生都是一群具有儿童精神的人。3年快乐又忙碌的学习,让我做好了毕业后成为一名童书编辑的准备。
耐心储备能量,适时发挥创意
南下的绿皮火车把我从浙江金华带到了福建福州。我6月30日离开校园,7月1日便正式入职福建少年儿童出版社(简称“闽少社”)。
其后半年多的时间里,我一直处于无所适从的状态。偶然的一个机会,编辑室主任让我为一套新书撰写四封文案。这对我来说,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挑战。此前我对这位作家和他的作品了解不多,要怎么写出到位的文案呢?我拿出研究生时写论文的认真劲儿,先细细研读这几本即将出版的新书,之后读他的其他作品,再研读别人的论文和作家访谈等等。我将这些信息搜集在一个大文件夹里,仔细斟酌,罗列出可用的信息。
虽然最终被采纳的只是偌大资料夹里的一句话,但这番查阅让我迅速深入地了解了这位优秀作家的作品,为后续持续的营销推广埋下了坚实的基础。这套书就是2016年闽少社的重点品——“林焕彰童诗绘本”。
2016年的北京图书订货会期间,社里策划了林焕彰先生走进北京市各小学的活动。在清华附小,我听到一个孩子读,“山上有山,山上有树,树上有鸟儿,鸟儿有翅膀,翅膀有天空,天空可以飞翔……”跟着孩子拉长的声线,伴着轻缓悠扬的音乐,一个辽阔的世界被打开了,我仿佛看见了很远的地方,那里是我们遗忘的自然与天真。那是我听过的最动听的声音,我入职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童书编辑的骄傲,因为我们把最好的儿童文学带给了小读者,而小读者回馈给了我们最动听的声音。
感动之余,我的脑海里想到了很多突破常规的营销宣传计划。一回到福州,我就和同事们商量,要举办线上童诗推广大赛,收集孩子们读诗、写诗、画诗的作品。这个想法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于是,我和一众同事基于对童诗的喜爱和对童诗产品未来前景的看好,在千聊、阅读QQ群、妈妈群、微信群做了数十场童诗线上讲座;举办线上童诗推广活动,以及线下的一些较不常规的童诗互动活动。活动的市场反响很好,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童诗的一系列营销宣传影响推动了选题建设,因为闽少社在童诗出版领域精心耕耘了10年之久,累积了一大批经典的童诗产品,于是,从2017年开始,社里渐渐定下了“小太阳童诗馆”的项目规划。很快的,这个项目获得了国家“十三五”规划增补项目。对于这个板块的建设,我们认为需要有一部有望成为“中国当代童诗第一读本”的重量级作品作为奠基,社里斟酌讨论后的第一人选是方卫平教授。方教授的批评研究严谨认真,具有智慧、开放和充满当代意识的艺术眼光,请他来做这套选本再合适不过了。
因为我对童诗的营销推广小有成绩以及平常的童诗阅读积累,社领导便把这个重点项目的具体执行策划工作交给了我。
初生牛犊“挑大梁”,打通编辑任督二脉
首先确定的是《童诗三百首》的选诗年份——中国当代,“新文学”的一批白话文诗歌习作可能不列入选择范围。这个观点很打动我。的确,在我看来,早期的白话文诗歌习作具有相当的历史价值,然而以今天的审美来看,它们缺少童年书写的自觉和当代童诗的美学。紧接着确立的是,方教授选评《童诗三百首》的审美标准——当代童诗美学、童年立场、人文关怀。
从2017年11月开始,方教授就进入高效工作的状态。因为有30多年的积累,选评工作非常流畅。选评过程中,方教授也询问了我对童诗的看法。前期的阅读、思考、推广和编辑积累让我对童诗的评判有了很多思考和进步。我常常提到的词语是“新的”,尽管不一定能精准表达出我的观点,但方教授还是能从这笼统的词汇里体味到一个年轻编辑(或者说一个童诗读者)对于新的童诗美学观念的盼望与期待。
经历了好几轮的文本筛选后,这套书中不仅选了名家们的经典名作,也选了那些曾经不十分瞩目而今天看来特别有意思的作品;选了不少新锐诗人的作品,这些作品把孩子当成一个独立的、有思考能力的个体,写法创新大胆,带着崭新的气息,自成风格;当下,孩子写诗也成了一种文学现象,这些诗也进入了我们的选择视野。
有学者在看到出版后的《童诗三百首》后感慨:“只有在童诗的创作上,也许孩子是超过成人作者的。成人作者不断努力是为了让自己回到童年的立场。”孩子对世界的观察、领会和理解,常常蕴含着令人惊讶的诗意。清白朴素的意象和语言里,却有不同寻常的想象、气派和境界。
300首童诗选定后,为了让这本书更具可读性,方教授确定要用27个分辑串联起它们。每个单元前后分别加了导语和赏读文字。这部分内容也费了很大心思。既然是为诗歌而写的单元导语、赏读,这些文字当然也要自带诗的气质,而不是添上平庸的盖头,反而有损作品的诗意。
《童诗三百首》分为3册,以文字为主,插画仅作装饰。武汉新锐插画师李乐颖担纲插画工作。之所以选择她,是看到了她在构图上的意境。正式合作后才发现,这个直率的武汉妹子很有灵气和想法,于是这套书就有了这批颇受称赞的画稿。内文排版设计是我们长期合作的设计师,这次的合作挑战大、时间紧,最终还是相对满意地完成了任务。
300首童诗、107位作者、100多种故事、100多种状况。处理这些复杂又重要的事务工作的是我和两位刚刚入职的新同事。社领导和编辑室主任为这个项目开通了绿色通道,一遇到问题,立刻开会协商、妥善处理。我解决不了的,就由他们出面处理。
授权过程中,有的诗人故去,由家人代替授权;有的诗人与文学圈联系不紧,只好辗转反复地寻找,拜托了许多作家朋友帮忙,还有已经离职的同事也来帮忙寻找。我还记得,在桂文亚老师的帮助下找到了詹冰先生的儿子詹前标先生,他回复说:“感谢你们收录我父亲——詹冰先生的童诗,他一生热爱创作,也努力推广童诗。相信父亲的在天之灵会很欣喜的,谢谢!”
童诗是轻盈的,而这份轻盈背后的努力却是沉甸甸的。
《童诗三百首》出版之后,入选了“百班千人”共读书目,又入选广东省、福建省的暑期推荐书目。同时,多家主流媒体对这套书做了专题报道。我也铆足了劲儿,要为这套呕心沥血制作出的作品营销吆喝。诗歌特别适合读出来,而戏剧正在成为年轻人生活的一部分;诗歌关注人的内心,戏剧是情感外放的艺术形式。如果用戏剧当中“入戏”的方式来朗读诗歌,效果会怎么样呢?这个创意让我激动不已。我马上就和福州“小墨儿戏剧教育”创始人吴琛联系,对于这个跨界合作,他与我一样充满热情。我们把“小戏精读诗会”搬到市中心、搬到书店、搬到乡村小学……迄今为止,这别具一格的读诗会已经举办了五场,还在持续规划中。
做完《童诗三百首》这套书,我好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再来更多挑战,我觉得也可以胜任。后来接手了其他项目,编辑工作越来越游刃有余,我想是《童诗三百首》给我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