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叶祝弟:《探索与争鸣》杂志社
【摘 要】综合性不是制约综合性学术期刊发展的"陷阱",而是优势,应探求以问题导向为中心,以跨学科研究为基点,以专题策划为抓手,以个性和特色为追求,以推进不同学科的交叉、融合为动力,以推进学术研究、探求真理知识和服务现实需要为旨归的综合性。综合性学术期刊评价应充分尊重、保障和促进有特色和个性的综合性学术期刊的发展,应充分估计综合性学术期刊的复杂性,评估的前提是做好科学的划分,科学划分的标准是各类期刊都能得到发展和客观公正评估。综合性学术期刊评估应充分发挥学术共同体的主体性,重建基于"共同的信念、价值和规范"的跨学科学术共同体。此外,应该坚持将学术性和思想性作为学术期刊学术产品评价的根本标准;学术评价最终应回归学术批评,让学术批评真正成为学术评价生态重建的基石和关键。
【关键词】综合性学术期刊;学术评价;分类评价;综合性;思想市场;跨学科学术共同体
学术期刊评价及其相关问题,近年来越来越引起学界和期刊界有识之士的关注。然而如何评价学术期刊,至今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这其中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是,人们热衷于总体讨论学术期刊评价,却很少涉及综合性学术期刊评价相关问题。考虑到综合性学术期刊在学术期刊中三分天下有其二,在此有必要仔细讨论综合性学术期刊的评价问题。人们在讨论期刊评价问题时,往往将综合性学术期刊和专业性期刊不加区别地放在一起比较和讨论。在进行学术期刊评价时,实际情况也是将综合性学术期刊看成一个整体,用评价专业性期刊的方法和标准来评价综合性学术期刊。这种评价方法忽视了这类期刊自身的特殊性,“以同一标准考量综合性期刊和专业性期刊,其结果难以令人信服”[1]。更大的问题在于,在“行政部门不便作为,学术共同体不能作为,评价机构勇于作为”[2]的学术评价生态下,学术期刊评价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学术期刊评价尤其是期刊排行榜关系到学术期刊的“生死存亡”,用整体评价来评价综合性学术期刊,其后果不仅在于无法真实反映综合性学术期刊的实际学术质量和学术影响力,更重要的是,如果这种状况不改变,即使是综合性学术期刊中的头部期刊,也将会逐渐陷入被边缘化的危险。一个明显的例子是,在以“三大核心”为代表的评价机构制作的排行榜中,除了《中国社会科学》之外,综合性学术期刊的影响因子,普遍低于专业性学术期刊。综合性学术期刊的影响因子之所以长期处于低位,与评价机构对综合性学术期刊的现状、评价方法、评价目的和评价主体的认知错位有很大关系。当务之急,有必要深入综合性学术期刊内部,对综合性学术期刊的现状、类别、评价主体、评价方法等进行梳理和反思,并探索一套与综合性学术期刊办刊特点相适应的评价体系。
一、千刊一面还是百舸争流:综合性学术期刊现状再认识
综合性学术期刊并不像人们通常所认为的那样,是一个逻辑严密、内涵清晰的概念,它更像是一个期刊集合体。从办刊主体看,它不仅包括各高校主办的综合性大学学报,也包括各省市社科院社科联主办的综合性社科期刊,还包括一部分党校系统主办的期刊;从开放程度看,综合性大学学报创办之初的基本定位是本校科研和教学成果发表的平台及国内外学术交流的园地,具有相对的封闭性,当然,随着历史的推进,不少综合性大学学报也开始开门办刊,不过从统计数据看,不少大学学报的作者主体依然是本校科研人员,而综合性社科期刊则主要是面向人文社会科学学者,具有较强的公共性和开放性;从学科属性看,综合性学术期刊不仅没有自己清晰的学科属性,而且很多综合性学术期刊至少涉及5个学科。据南京大学中国社会科学研究评价中心统计,“以CSSCI综合性学报来源期刊为例,2009年和2010年每年刊登学术论文总计在1万篇左右,其中80%的论文集中在经济学、中国文学等10个学科,这10个学科的发文总数超过了该类期刊年度发文总量的80%。”[3]这些数据也验证了综合性学术期刊多学科的属性。
综合性学术期刊是中国特色科研体制的产物。与专业性期刊相比,其存在先天不足,后天乏力的劣势。除了少数几家头部期刊外,大多数综合性学术期刊很难获得专业期刊的学科影响力。在学科的阴影笼罩下,综合性学术期刊又无法逃脱学科化的窠臼,文史哲政经法,无所不有,无所不包,发表出来的文章,既无法引领学术前沿研究,也无法深化学科专门学问的积累。学科拼盘导致的结果便是小而全,小而散。散兵游勇对付机械化部队,其结果可想而知。这种对标专业期刊,跟在专业期刊后面亦步亦趋的办刊思路,显然是用自己的劣势去对比别人的长处。其结果便是,爹不疼,娘不爱,谁都可以踏上一脚,骂上几句,甚至有学者将综合性学报直斥为“学术垃圾的生产地”。
学术界和评价机构对综合性学术期刊的理解,依然停留在学科的传统框架下,依然用学科性和专业性来衡量综合性学术期刊。比如王文军以高校学报的生存状态为例分析认为,高校学报分为三个层次,“一是发展比较好的高校学报,如进入名刊工程的学报,显示出较高的整体质量和影响力;二是有特色的高校学报,具有学科的优势或栏目的特色,具有较高的学科影响;三是数量最多的高校学报,则仍然处于困境之中……”[4]此处,王文军教授依然是用专业期刊的标准衡量综合性学术期刊。其他如仲伟民教授认为,高校学报等综合性学术期刊的问题在于:“一是数量庞大而平均质量偏低;二是过于综合而缺少专业性特点。”[5]在笔者看来,综合性不是综合性期刊的劣势,如果把综合性理解为“全、散、小、弱”式的学科拼盘,综合性学术期刊自然因为“过于综合而缺少专业性特点”,但是如果将综合性理解为跨学科、超学科,理解为问题域、大专业,把专业性不仅仅理解为某一学科的专业性的话,那么,对综合性学术期刊就可以有更开放的理解。综合性恰恰是综合性学术期刊的优势,而专业性、学科性也不必是综合性学术期刊非坚持不可的方向。
因此,学界及期刊界对综合性期刊千刊一面的批评有其合理性和针对性,但是也一定程度上忽略了综合性学术期刊中的头部期刊近几年的努力以及随之而来的变革,也忽略了综合性学术期刊的内部差异性。
如果细细翻阅每家综合性学术期刊,还是能看到综合性学术期刊并不是铁板一块,每家刊物都有自己的定位和特色。一些不愿坐以待毙的综合性学术期刊的办刊人,纷纷开动脑筋,进行改革。一种依然以学科为导向,其逻辑是,与其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与其搞小而全,不如集中精力,发展一到两个优势学科。另外一种是,在栏目设置上,开始力求打破以往的以学科划分学术的惯例,而代之以学术专题和专栏策划,因为其集束效应而迅速引起学界的关注,并取得了不错的反响。从专题策划角度来看,近年来不少综合性学术期刊已经走出了一条特色化的道路。
在学科和专业建设方面,比如《天津社会科学》关于马克思哲学当代阐释的系列讨论、《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关于重写中国伦理学史的讨论,均很有特色,推进和引领了相关领域的讨论。比如《文史哲》深耕传统文化,走出了一条“小综合、大专业”的特色之路。近年来,该刊围绕中国传统文化,重心向古典学转移,在思想史领域用力甚勤。“疑古与释古”对古史辨派的影响及近20年“走出疑古”的趋向进行思考,“重估儒学价值”围绕“儒学的现代价值与未来走向”,持续推出贤能政治、儒学与自由主义对话等系列讨论。在专题讨论方面,《清华大学学报》《南京大学学报》《学术界》《重庆大学学报》等学术期刊策划的关于中国学术评价的系列专题讨论,推动了中国学术评价的健康发展;《江海学刊》关于中国学术原创空间问题的讨论;《学海》关于“亲亲相隐”问题的争鸣都产生了较大的学术影响力。此外,《探索与争鸣》加强选题策划,以前瞻性、现实性、咨政性为特色,追踪改革大潮;以学术性、争鸣性、思想性为核心,致力学术争鸣;以名家、名作、名栏目为抓手,注重集束效应。近年来,该刊推出苏东问题研究、中国社会心态的系列讨论、新文化运动价值重估的系列讨论以及重识中国与世界、人工智能与未来社会等系列专题,在推动学界对相关领域的研究中发挥了学术组织者的作用,而像后真相、亚美学、别现代、涂层正义等系列概念的提出和讨论,正是瞄准了中国正在发展和变化的复杂社会现实背后的时代精神状况,试图提炼和概括出反映时代新变化的标识性概念。事实也证明,综合性学术期刊如果能找准定位,抓住社会发展和学术发展的机遇,找到适合期刊个性发展的领域,将很快提高自己的学术影响力。比如,《新疆师范大学学报》近年抓住了“一带一路与人类命运共同体建构”的时代命题,策划和组织了一系列相关讨论,虽在西北边疆,但在学界声名鹊起,影响力也节节攀升。
总之,特色和个性是综合性学术期刊的生命。今天是一个注意力经济的时代。一本学术期刊如果没有自己的特色和个性,其学术影响力和社会影响力也不会高到哪里去。事实上,综合性学术期刊中还是有不少期刊坚持了自己的特色和个性。特别是那些得到国家社科基金资助的学术期刊,创新办刊理念和办刊机制,加强专题策划和专题讨论,围绕学术前沿开展系列研讨,学术影响力大幅提升。
二、评价方法:整体评价、分学科评价还是分类评价
在对综合性学术期刊的状况有了一个相对清晰的了解后,我们才能有针对性地选择用什么合适的尺度进行衡量。众所周知,学术评价的首要前提和基本方法是同类比较。进行比较的学术期刊如果不属于同一个类别或者同一个体系,那么得出的结果则既不准确也不客观。问题是,所有的综合性学术期刊都属于同一个类别吗?表面上看,综合性学术期刊是一个类别,实则不同期刊差别较大。然而,长期以来,为了评价的方便,评价机构往往将综合性学术期刊看成一个无差别的整体,选择性地无视综合性学术期刊的内部差异,而值得玩味的是,学术界和期刊界也基本默认了这一分类。然而,将所有的综合性学术期刊看成是同一类型,并用专业期刊的评价方法来评价综合性学术期刊,其导致的结果是严重的。将所有的综合性学术期刊看成是一个固定的、无差别的整体,其实是对综合性学术期刊的盲视,而用同一个标准来评价和衡量内部千差万别的学术期刊,更是对学术期刊个性的阉割。连王文军教授也认为,“毋庸置疑的是,采用整体评价的方式对综合性学报以及综合性社科期刊的评价,也日益显现出较多的问题。”[6]以综合性学报为例,“如果将综合性学报视为一个类别进行整体评价,其评价(比较)是否合理的前提在于综合性学报之间是否具有良好的可比性,恰恰在这一点上,综合性学报并不具有这一前提。”[7]这是因为,不同的综合性学报,其关注的领域、刊文风格并不一致,有些侧重基础学科研究,有些侧重基础理论研究,有的侧重对策研究,有的侧重热点和前沿问题研究。侧重基础研究与侧重对策研究,侧重学科深度挖掘与关注热点问题的学术期刊,“在引证习惯和引用规律上存在着很大的差异,加之反应速率、学科规范程度等因素,体现在影响因子上也就有较大的差异,难以进行真正的同类比较”[8]。因此,那种整体性的削繁就简的评价方式导致的结果是,人为拉低了综合性学术期刊的影响因子,“综合性学报存在着因为‘评价’而被边缘化的可能,……综合性学报对学者的影响力用日渐式微可能是最合适的”[9]。
不独综合性学报,整体评价的方式忽略了综合性社科期刊内部的差异性。比如,有些学术期刊侧重于社会学政治学等社会科学,如《开放时代》,仅从每年人大复印资料公布的全文转载数据看,其排名并不理想,但是该刊在政治学社会学前沿问题重大问题上持续发力,吸引了相关领域名家,并已经形成了重大的影响力,影响因子一直高居综合性学术期刊前列,该刊实际上走的是一条介于专业刊和综合刊之间的专业化道路。而像《读书》这样的期刊在现有的评价指标体系中更是无法归类。如果按照量化评价所看重的学术规范来衡量,在所有入选CSSCI来源期刊的学术期刊中,《读书》大概是唯一一本既没有内容摘要,也没有关键词、作者介绍和参考文献,更没有基金项目的“五无产品”,其发表的文章更像是学术随笔,而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学术论文,有些栏目如“读书短札”刊发的还是一些随感式的小短文,但是谁能否认《读书》是一本有重要影响力的思想期刊呢?谁又能否认《读书》在1980年代以来中国政治社会建设中所发挥的重要推动作用呢?在学术评价主宰学术期刊界的今天,像《读书》这样坚持个性的期刊不能说是绝无仅有,大概也是硕果仅存。千刊一面的背后是千文一面,因此,我们要批评综合性学术期刊存在的千刊一面问题,但是也不能忽视,量化评价在千文一面中所产生的负面作用。以形式代替内容的量化评价,所发表的只不过是徒有形式,而缺乏实质内涵的平庸的论文,而这最终伤害的是整个学术生态。事实上,近年来,为了保持期刊排行榜中的位置,一些学术期刊投鼠忌器,不仅不敢坚持办刊特色,更不愿大胆改革,甚至很少发表真正有个性的学术论文。从这个意义上讲,《读书》坚持了自己的学术个性和一以贯之的学术风格,其示范意义难能可贵。除了一些坚持学术本位和追求学科影响的综合性学术期刊外,还有一些刊物虽然也坚持学术本位,但是并不主要是谋求学科地位,更多的是追求公共影响力,对于这样的以思想性见长的学术期刊,只考察其学术水平,忽视其真正的思想贡献力,也是不公平的。像《探索与争鸣》,以及刚刚跻身CSSCI来源期刊的《文化纵横》等刊物,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专业性学术期刊,其载文风格因为偏于公共性、思想性,而具有了思想性学术期刊的性质。在栏目设置上,是以问题意识和专题策划为特色,事实上已经突破了学科分类的限制,这些期刊也已经放弃了谋求学科影响力的想法。而《探索与争鸣》更是以当下性、公共性、学术性、争鸣性、思想性为核心,坚持思想温暖学术,学术关怀现实的定位,以及学术为底、思想为旗的办刊理念,追踪时代和改革前沿问题,在选题策划和专题策划上下功夫,在全国同类学术期刊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并受到学界关注。上述所列刊物,虽然都是综合性社科期刊,但是以学科为中心和以问题为中心的学术期刊,我们能说这些刊物都是同一类学术刊物吗?
现有的整体评价的方法对综合性学术期刊带来的消极影响,王文军已撰文进行了讨论,在此不再赘述。如何调整评价方法,王文军提出分学科评价的观点,笔者对此大部分表示认可,但是也有一些地方不敢苟同,在此略求教一二。分学科评价注意到了那些以学科建设为定位,特别是综合性学报中的入选教育部名刊工程和名栏工程的学术期刊在学科建设中的历史、现状和成就,并考虑到不同学报背后主办单位的学术传统、学术结构和优势学科等的差异。相对于均质化、整体性评价为主的评价体系,分学科评价对综合性学术期刊做了进一步分类,有其进步意义,分学科评价希望通过分学科评价,以评促改,以评促分,以评促建。比如可以推进综合性学报“在专业和特色方面下功夫,进而逐步向专业期刊转型”,“敢于在学科的研究深度和广度上下功夫,在整体上提升刊物的质量和影响力,使综合性期刊在多个学科能够达到专业期刊的影响力”,“优势学科强者更强,特色栏目更具特色,对学科发展的推动作用将十分明显”。[10]CSSCI统计结果也表明,“一些综合性学报的学科影响因子已经达到或超过了专业类来源期刊的平均水平。”[11]从这一评价方法的提出者的设想和意义的阐述可以看出,分学科评价关注到了综合性学报中的一些以学科建设为使命的期刊的特点和长处,以学科建设、专业建设为导向的分学科评价思路符合这一类学术期刊的现状和规律,也符合期刊界有共识的“综合性学术期刊专业化”的思路。但是,正如笔者在上文指出的那样,综合性学术期刊是一个大集合,不是所有的学术期刊都符合这一思路。
在笔者看来,综合性学术期刊评价的关键是要做好分类,学科分类只是其中的一个方法,学科分类并不能涵盖所有的综合性学术期刊,也忽视了近年来一些综合性学术期刊的新探索和新趋向。正是痛感于综合性学术期刊积贫积弱的现状,一些期刊主编尝试做了不少努力,纷纷提出综合性学术期刊转型的方案。不过,如何转、转到哪里,大家的思路并不一致。学界主流的思路是“专业化、集团化和数字化”,也有学者认为,综合性学术期刊“更多的应该是从学科批判转型为以问题为中心跨学科研究的专题期刊”[12]。据笔者有限的观察,实际情况是,同样是学术质量颇佳、享有较高学术口碑的综合性学术期刊,除了那些具有学科优势的专业性综合性学术期刊,至少还存在三类同样很具特色和个性的综合性学术期刊。一类以问题域为中心、专题研究为特色的综合性学术期刊,暂且称为专题性综合性学术期刊。这类期刊及时捕捉和追踪人文社会科学领域的新兴研究的动向,特别是抓住国家发展重大战略调整和转移的契机,以某个论域为中心集中力量进行研究,前者聚焦的论域如文化研究、城市问题研究、边疆问题研究、民族问题研究、儒学研究等,后者如治理研究、三农研究、一带一路研究等。这类期刊因为集中于某个重大领域,凝聚不同学科的专家的力量,经年攻关,已经成为该领域研究的重要期刊,实质上具有了专业期刊的特质。比如,浙江省委党校学报转身为“治理研究”专刊后,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另外一类学术期刊,他们敏锐地看到了转型期的中国学术市场已经分化为学术市场和思想市场。这类期刊姑且称之为思想型的综合性学术期刊。这类期刊主张面向生活世界本身,直面转型期中国在全面深化改革中的一系列重大现实问题,提倡以学术的方式研究和介入现实问题。与强调学术规范、学术积淀、学术传承不同,这类学术期刊固然也必须遵守学术规范,但它更强调的是,学术规范基础上的思想创新和观念革新,并主张学术创新应该介入社会现实并推进社会进步。它所承担的使命其实是近代以来知识分子所承担的思想启蒙的任务,背后与中国人文传统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文以载道、文章启百代群蒙、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13]的理想和追求契合。对于这类综合性学术期刊,它并不以学术为本位,也不追求学科影响力,其定位是王元化先生所提倡的“有学术的思想”和“有思想的学术”。它主张学术研究与时代处于共振的关系,学者不是冬烘先生,学术也不是象牙塔里的智力游戏,学者应该从书斋中走出来,将学问、人生、时代结合起来,在天地和现实之间做学问,在时代和未来之间做学问。在以学术、学科为中心和主流的学术期刊阵营中,这类学术期刊因其独特的个性,而更像是一个异类。但是这样的异类,对转型期中国学术和思想的推进、对思想潮流的引领,均发挥了弥足珍贵的作用。对于这类期刊,不仅整体性评价是不合适的,分学科评价也是不合适的。
还有一类是以关注跨学科、交叉学科问题见长的综合性学术期刊。一方面,这类期刊看到现有的技术条件下,学科边界越来越模糊,学科越界的冲动越来越强烈,跨学科、交叉学科方兴未艾;另一方面,看到了现存体制下学科壁垒存在的种种弊端。这类期刊的重心并不在于研究某个学科的艰深学问,恰恰相反,它以打破学科界限、倡导跨学科研究为旨归和特色。这类期刊姑且称之为跨学科的综合性学术期刊。当然,这类期刊目前还不多,但是应看到有些期刊在跨学科、交叉学科研究方面正在努力探索。
在笔者看来,综合性学术期刊未来其实可以归为两条路径。一条是专业化路径,有些知名的综合性学术期刊,因为长期深耕于某个专业领域,其专业排名已经跟这个领域的专业期刊不分伯仲,事实上是走一条专业期刊的路子。还有一条则是打破学科藩篱的去专业化的综合性路径,是以综合性、专题性见长,成为一本“以问题为中心跨学科研究的专题期刊”。因此,未来综合性学术期刊的学术评价最重要的前提是做好分类。如何在分类的基础上进行评价,这是一篇大文章,限于篇幅,本文在此不述。
三、综合性学术期刊评估的根本准则:保持学统与道统的统一
期刊评价是一项非常复杂的工作,连量化评价指标的资深研究者也不得不承认,期刊质量评价“即以期刊内容、效用价值为主的评价,远比单纯的形式评价、文献计量评价和文献计量为主,辅以专家的评价要细致、复杂得多”[14]。事实也证明,一刀切、标准化的量化评价不仅不加选择地将本来用于自然科学研究成果评价的量化标准,移用于以个性化、差异性为特色追求,刊载的主要是“研究过程、方法、结论经常是难以精确量化”[15]的人文社会科学学术期刊,将存在诸多无法克服的问题。其中一个广为人们诟病的问题在于,量化评价所赖以依靠的数据库,完全不顾学术期刊的独立性以及学术期刊人的努力,将本来作为一个整体的学术期刊进行肢解,“考察一下各期刊数据库中社科期刊的形式存在,不难发现如下特点:任何一家期刊,在这些库中都不再以独立的形式存在,封面、目录已与正文割裂而基本消失,剩下的就是一篇篇论文,而这些论文也已被拆散而分置于各个专题库中,以最常见的方式检索,如题名、作者名、关键词,所得到的是来自各种期刊的一篇篇论文。因此,这样的数据库对读者阅读方式的改变,已不仅仅是介质上的——纸本的还是电子的,而且,更实质上的——期刊不见了,因期刊而存在的刊物特色、编辑思想、编排风格、专栏结构、各专栏间的呼应对话统统不见了。社科期刊这一独立存在的个体已迷失在网络的海洋之中。”[16]
此外,更大的问题还在于,量化研究终究只是一种外部评价和外行评价,其无力对学术质量作出真实而恰当的评价。回应学界对评价机构外行冒充内行的指责,一些评价机构通过引入专家同行评价机制来试图让自己的评价更加贴近实际情况。然而,这样看似公允的做法并不能改变量化评价的实质,且不说评价机构所主导的同行评价不过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补充手段,这种用程序正义代替实质正义的行为,并不能抵达和实现实质正义。
理由有四:第一,从专家来源看,专业评价机构所主导的专家同行并未经过严格的筛选,学术水平高低不一,对单篇论文的评价很可能大相径庭。第二,从程序看,由于缺乏必要的协商、讨论机制,在遇到争议性较大的学术论文时,这种背对背的打分机制看似客观,但其存在无法克服的缺陷,没有经过充分的协商和讨论,凭借机械的加权机制并不能真实而公允地反映出一篇学术论文的质量,特别是对那些突破陋见、有创新意识、充满争议的学术论文,其缺陷更大,更有可能出现不公正评价。第三,同行评价是一种专业评价,对于专业领域内的问题,同行评价有充分的发言权。但是对于那些立足于学术前沿、跨学科、跨专业论文,这种以学科为界的小同行评议就有些捉襟见肘了,因为这些专家可能对本学科的情况如数家珍,但是一旦超越学科,就很难对之作出恰如其分的评价。第四,量化评价的基础是数据库,依托于数据库评价的一个致命问题是,专业评价机构提供的只是随机挑选的单篇论文,同行评价也只不过是对提供的单篇论文的质量评价。其问题在于,近年来有一些勇于探索的学术期刊,在办刊思路上已经转向了以问题域为中心的专题期刊。这些经过精心策划、组织的专辑论文,最大优势就是集束效应,其学术影响力远远比单篇论文大。然而,量化评价却是以单篇论文为中心的评价,某篇论文只不过是某个专辑或者某个问题域中的一篇,将之拆解开来,既无法还原和呈现原刊专辑讨论的面貌,也无法评价出该专辑论文的整体影响力。即使是评价机构有心来做专题库,也因为缺乏专业知识以及繁重的工作量而很难实施。
此外,学术评价不能外在于社会实践,“如果学术活动本身就不具有纯粹性,而是具有深层的政治社会情感等属性,那么,以纯学术性作为学术评价的追求目标、最高目标,就只能是一种不可实现的学术乌托邦。……当前的学术评价存在的问题主要不是学术的纯粹性没有得到尊重,而是学术生态、学术活动、学术评价的复杂性没有得到充分的认识。”[17]改革开放以来,虽然中国的人文社会科学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但是仍然处于起步阶段。中国的人文社会科学深深植根于中国改革开放的实践,与改革开放和中国社会文化发展具有同步性和同构性。这种同步性表现在三个方面:其一,中国社会发展从根本上决定和制约了中国人文社会科学以及中国学术期刊的发展。中国依然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现时代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这一阶段的主要矛盾决定了中国的人文社会科学的发展处于不平衡、不充分的阶段。其二,中国现在依然处于社会转型期,社会转型期的特点在于,一方面社会生机勃勃,充满朝气和活力;另一方面,泥沙俱下,良莠不齐。社会转型期所带来的问题具有复杂性、多样性,表现在学术领域,一方面,基本的学术规范、学科意识已经建立,专业期刊在学科建设、学术共同体构建方面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另一方面,受体制因素、社会因素的制约,学术规范压抑了学术创新,学科越来越内卷化,越来越与现实世界脱节。但是转型期所提出的重大现实问题不是以学科来划分的,这就需要人文社会科学不同领域的学者携起手来,协同攻关,而这正是综合性学术期刊存在的价值。第三,转型期的社会具有矛盾性和不充分性,人文社会科学不能外在于整个人文社会科学界,整个社会的进步和落后,在人文社会科学领域表现得亦非常充分。拿量化评价机构所引以为傲的影响因子来说,学术影响力并不等同于学术质量。对于一篇文章来说,体现其学术影响力的两个指标——一般影响因子和总被引频次高,并不意味着这篇文章的学术质量就一定高。因为在中国的特殊语境下,学术影响力背后有很多人为因素的影响和制约。真实情况是,在现阶段的学术生态下,“引文分析为基础、影响因子为主要指标的期刊评价体系”[18]并不能对学术论文的学术质量和思想质量作出合理的评价。众所周知,衡量一篇文章是否有学术价值,虽然学术规范非常重要,但是学术规范只是基础条件,学术质量高低并不主要由其要件的完备或者影响因子的高低决定,而主要是看其内容、观点、方法和材料的创新性。一篇引文齐全、学术规范的论文也有可能是一篇质量平平的平庸之作。即使量化评价号称客观公正,可以杜绝学术共同体可能存在的人情因素的干扰,这也只不过是一种一厢情愿、经不起认真推敲的自说自话。比如受到“晕轮效应”的影响,一位学界大佬的一篇质量平平的学术论文,有可能比一位寂寂无名的学术新秀形质俱佳的论文,获得更多的引用,也具有更大的影响力。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现象,根本上是因为“学术活动、学术评价总是由处于复杂社会关系、具有复杂情感的具体的人所从事的知识活动”[19],其背后的机制是“学术界中的关系网络所生成的社会资本,助长了人们彼此之间的互引行为,处于网络中心地位的机构,他们不仅吸引了网络边缘者的引文量,而且还以互引的方式进一步巩固了该群体的地位。当然,也不乏一些社会心理因素的参与,如引用者心态的影响,譬如对权威的盲目信任,追随权威学者的研究方向与话语风格,引用知名学者与期刊论文可以降低与规避风险等”。[20]知道这个道理,就明白,为什么学术期刊对高被引用作者如此热捧了。但其导致的结果却是消极的,长此以往,学界大佬把持着学术发表的阵地,青年学人很难出头。因为宣称客观公正的量化研究并不能判断和筛选出那些因受复杂的人情和人性等社会和情感因素左右而导致的不当或弊端,这也是量化研究一直广为人们质疑和诟病的原因。从这个维度讲,人们批评“学术期刊的影响因子更多的是学者社会关系与社会影响力的反映,而不是真实学术水平和学术影响力的反映”,[21]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上述种种分裂反映的正是学术研究和学术评价中学统与道统的分裂。中国传统治学追求的是学问人生,学统与道统的一致性,这在今天依然有其存在的价值和意义。现有的学科分类是建立在西方19世纪发展起来的科学主义和专业主义基础之上的,事实上,在19世纪之前以及中国传统的做学问的方式,并没有追求某一专门知识,而是学术和人生、天地和日常世界的融通。从这个角度上讲,我们不能否认传统的学问方式依然有其存在的价值,在画地为牢的学术界,因为其稀缺而弥足珍贵,更应该获得学术期刊的支持。
四、建构综合性学术期刊评估体系
第一,重新认识综合性学术期刊的综合性。
虽然综合性学术期刊因学科拼盘一直被人们所诟病,甚至被称为“综合性陷阱”[22],但在笔者看来,在一个学科分化、学科藩篱甚至学科固化的时代,综合性恰恰是综合性学术期刊最大的优势、特色,也是其看家本领。只是,我们需要对综合性作重新定义,综合性显然不是文史哲政经法诸学科无所不包的大拼盘式的综合性,事实证明学科拼盘已经无路可走。我们只要关注现实就会发现,当前突飞猛进的科学技术和高歌猛进的国家重大战略,对人文社会科学大发展、大繁荣提出了新的要求,特别是对跨学科、交叉学科研究的重视被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因此,跨学科是与专业化、学科化相对应的学科的交叉、融合的跨学科;综合性应以问题导向为中心,以跨学科研究为基点,以专题策划为抓手,以个性和特色为追求,以推进不同学科的交叉、融合为动力,以推进学术研究、探求真理知识和服务现实需要为旨归。在今天的学科体制下,学科分工越来越细,学术壁垒越来越多,学术视域越来越窄,学术的内卷化和不及物越来越严重。不受专业限制,不为任何学科所把持的综合性学术期刊,因为没有这样的束缚和困扰,反而可以不用太多顾忌,静下心来讨论专业期刊因为囿于专业壁垒而不愿、不敢、不能讨论的学术问题,甚至能充分发挥鲶鱼效应,促进不同学科的对话、交流甚至碰撞,进而推进不同学科的交叉和融合。总之,综合不是学科的拼盘和集合,而是在学科之外和之间寻找跨学科、超学科的发展之道,而这恰恰是综合性学术期刊的应有之义。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在学科分化已经越来越严重的当下,随着社会发展的需要,学科的融合和交叉将成为学术发展一个越来越重要的方向。
第二,充分评估综合性学术期刊的复杂性。
前文笔者已经用大量的篇幅分析了综合性学术期刊并不是一个整齐划一的类别,并按照自己的观察,大致划分了四类不同性质的综合性学术期刊。当然,这样的划分是否科学,还有待检验。但是它提醒我们,对于综合性学术期刊的评价要慎之又慎,而评估的前提是做好正确的划分。如果划分不正确,不仅评估的结果有待商榷,评估的公平公正性也受到很大的损失。如果不能公正评价这类刊物在话题引领、现实影响方面的效度,根本上也不利于激励学术期刊界和学术界的创新,最终伤害的是整个学术生态。好的分类,不仅让各类学术期刊各得其所,而且有利于激发其特长和个性。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学术期刊要改变千刊一面的不利局面,不仅在办刊机制上要灵活,营造宽容的办刊环境,大胆创新,敢作敢为,而且在期刊评价方面,也应该正向激励,甚至大胆激励,在指标体系等方面,要向有创新意识的刊物倾斜,做好正向引导作用。
第三,充分发挥学术共同体的主体性,重建跨学科学术共同体。
已经有学者反复指出,学术研究的主体是学者,学术评价的主体当然也应该是学者,任何外在于学术共同体之外的学术评价都是不恰当的。如果学术期刊评估促进学术期刊专家办刊、开门办刊、多元办刊,那么这样的学术评价是有正向意义的。如果无法做到这一点,不能说取消学术期刊评价,至少要降低学术评价的频次。没有学术评价,在正常的学术机制下,经过正常的学术竞争和自然优胜劣汰,良币最终驱逐劣币,整个学术生态得到清理和净化。而在学术评价尤其是排行榜等量化评价一统天下的情况下,一些办刊质量乏善可陈的期刊,主要精力不是千方百计提高办刊质量,而是投量化评价所好,钻研量化评价指标技巧,人为引用或者虚假引用,以获得排行榜的有利位置。而那些本来办刊质量还不错的期刊,苦于保住排名,或者倾向于发表那些高被引用的社会科学学科的文章或者高被引用的学者文章,或者只愿意发表名家而不愿意发表青年学者的论文。或者为了提高期刊影响因子,增加发文篇幅,压缩发文量。或者压缩人文学科发文量扩大社会科学发文量;这种调整导致紧俏的学术市场日益奇货可居,青年学人尤其是人文学科的青年学人发文更加艰难,学术生态日益恶化。更多的学术期刊,即使不屑于投其所好,也因为惮于被挤出排行榜,不敢放手一搏,办刊思路日趋保守,更不用说大胆创新了,久而久之,良币虽没有堕落为劣币,但也差不多变成庸币了。
学术评价要打破目前的学术期刊封闭和半封闭的状态,就必须真正做到开门办刊、学术共同体办刊,让学术共同体参与到从选题策划、组织、审稿到评价的全过程中。学术期刊不是自留地,也不是利益交换的工具,而是学术公器。因此,学术期刊要真正回归到学术发表的公共平台建设的定位上来;学术期刊的编辑则要回到为学术共同体服务的定位上来。回归学术共同体,是学术期刊的正途。在多学科交叉,不同思潮风起云涌的情况下,某一学科的专家都无法对另外一个学科进行评价,更何况学术期刊的编辑。因此,在新的学术生产机制和新的知识生产时代,学术期刊的编辑更多的是做学术服务工作,通过开门办刊,充分发现、吸纳、服务和依靠那些具有学术影响力、思想引领力和公信力的不同学科的学者,依托于编辑、学者等组成的共同体,策划选题、组织专题,持续进行相关的讨论,藉此来引领和推进学术的发展与创新。
当然,对于综合性学术期刊来说,其所依赖和服务的学术共同体并不是学术界通常所认为的以学科、专业为中心的小学术共同体,而是一个跨学科、多学科的基于“共同的信念、价值和规范”[23]的大学术共同体,是一个跨学科的学术共同体的联合体。这样一个共同体既具有一般学术共同体的基本特征,又有其特殊使命,它“不仅是知识共同体,也是一个知识人追求真理,尊重学术规范的价值共同体,同时它还应该是一个知识同行交流思想、代际传承的情感共同体”。[24]跨学科的学术共同体的使命不仅是最大程度“追求真理”,更应该“解决现实问题”[25],它要在学术价值和思想价值、学术价值和公共价值、“独创性和共识性”[26]、内部性和外部性之间对综合性学术期刊生产的学术产品进行学术评价。
第四,坚持评价标准中学术性和思想性的内在统一性。
有学者批评,“当下的学术现状,表现之一就是,学术期刊大量发表知识循环性的论文,发表的评论性论文太少,思想性论文更少。”[27]这跟我们的学术评价中只注重学术评价而不重视思想创新有关。种种迹象表明,今天的中国学术界,已经逐渐分化为两个场域,一个是学术市场,一个是思想市场。对于前者,学界已经有很多的讨论,而对于后者,学界还没有给予足够的关注。然而,我们当注意到,一个集广大的中产阶层知识群体、新科技应用引发的媒介革命、作为思想发动机的一流大学在内的思想市场正在崛起,我们对之应给予足够的重视。李泽厚先生曾经用“思想家淡出,学问家凸显”来概括1990年代之后的中国学术思想界的状况。诚如先生所言,近20年过去了,我们看到一个由不同学科支撑的学术市场日益规范、成熟。然而,我们也听到很多人公开和私下的不满,我们看到与学术繁荣相伴的是一个跑马圈地、以邻为壑、自娱自乐的学术界。他们孜孜以求于专业内的问题,为谋求专业地位,“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术业有专攻,这本来无可厚非,但是现实世界所提出的种种重大命题,亦亟待跨学科研究的介入。也许在今天,我们有必要重新思考李泽厚先生的那个著名的论断,思考思想家和学问家携起手来的可能性。
思想市场是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科斯的一个著名观点。2011年,科斯在财经年会上发表了一个著名的致辞。他说我有重要的话要对中国说,“如今的中国经济面临着一个重要问题,即缺乏思想市场,这是中国经济诸多弊端和险象丛生的根源。”[28]思想市场的提出,是一个对中国友好的经济学家对李泽厚那个著名论断的一个隔空回应,也是对未来中国的一个期许。显然,科斯的思想市场不仅是针对中国的经济,而更多是针对中国的思想状况。中国的崛起不仅是经济的崛起,更是文化和思想的崛起。八年过去了,种种现实提醒我们,科斯的思想市场的论断越来越彰显出其深刻的洞见,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认识到,能不能提供具有原创力的知识和思想,越来越成为制约中国创新和未来发展的最重要的因素。
习近平总书记在哲学社会科学座谈会上的讲话中,高屋建瓴地指出,“这是一个需要思想而且一定能够产生思想的时代。我们不能辜负了这个时代。”[29]既然这是一个需要思想的时代,那么在专业刊物一统天下的今天,综合刊物的办刊人不应该守着自己一点可怜的地盘,向隅而泣,自怨自艾,而应该跳出专业化的窠臼,做专业刊所不能做的事情,瞄准、拥抱和深耕正在崛起的思想市场,在学术市场之外寻找到自己差异化、特色化的生存空间,为推动时代所需要的重大的理论和重要的思想的生产,贡献自己的一点力量。立足于思想市场的办刊定位,一是回应时代重大关切;二是有效介入现实世界。在方法论上,应倡导有学术的思想和有思想的学术的结合;在价值目标上,以中国为方法,以世界为目的,重新发现中国,为人类文明作出中国的贡献。在无情、无我、无物的日益僵化的学术圈外,建构一个有情、有我、有物的思想空间;在学术共同体之外,建构一个更加宽容、平等、自由的思想共同体。
第五,回归学术批评:学术评价生态重建的基石和关键。
学术批评是学术共同体建设的保证,也是学术健康发展的保证。没有健康的学术批评和学术争鸣,就没有真正的学术创新,也就无所谓健康的思想市场。学术争鸣固然要尊重设定的规则,但是学术争鸣也需要宽容异类。学术创新和思想突破最终是要打破常规,学术争鸣应对那些有不同见解的、有个性的学术给予尊重和宽容,推而广之,学术评价者也应该对思想市场中那些有独特个性和风格的学术期刊给予尊重和宽容。
总之,笔者以为,综合性学术期刊评价应充分尊重、保障和促进有特色和个性的综合性学术期刊的发展。综合性不是制约综合性学术期刊的陷阱,而是优势,应探求以问题导向为中心,以跨学科研究为基点,以专题策划为抓手,以个性和特色为追求,以推进不同学科的交叉、融合为动力,以推进学术研究、探求真理知识和服务现实需要为旨归的综合性;应充分评估综合性学术期刊的复杂性,评估的前提是做好科学的划分,科学划分的标准是各类期刊都能各得其所,都能得到客观公正评价。还应该充分发挥学术共同体的主体性,重建基于“共同的信念、价值和规范”的跨学科学术共同体。此外,还应该坚持将学术性和思想性作为学术期刊评价的根本标准,回归学术批评,让学术批评真正成为学术评价生态重建的基石和关键。
注释:
[1]黄筱玲、吴星溪:《以文评文——完善学术评价制度的新向度》,《科技情报开发与经济》2013年第16期。
[2]朱剑:《学术评价、学术期刊与学术国际化——对人文社会科学国际化热潮的冷思考》,《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5期。
[3][4][6][7][8][9][10][11][18]王文军:《分学科评价:综合性学术期刊评价的合理路径——以教育部“名刊工程”入选综合性学报为例》,《南京大学学报》2011年第3期。
[5]仲伟民:《中国学术期刊现状谈》,《中华读书报》2011年5月18日。
[12][13]王浩斌:《社会转型期的学术生产方式与学术评价——以期刊影响因子为中心》,《南京大学学报》2014年第2期。
[14]叶继元:《学术质量评价具有多元性和复杂性》,《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2期。
[15]陈颖:《学术评价和学术期刊评价若干问题之我见》,《福建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1期。
[16]朱剑:《徘徊在十字路口:社科期刊的十个两难选择》,《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4期。
[17][19]陈忠:《知识领域的公共悖论与学术评价的伦理可能》,《华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5期。
[20]阎光才:《学术影响力评价的是非争议》,《教育研究》2019年第6期。
[21]王浩斌:《学术共同体、学术期刊与学术评价之内在逻辑解读》,《中国社会科学评价》2015年第3期。
[22][24]金志军、唐忠毛:《学术共同体的构建与学术权力的平衡——“哲社综合性学报建设的困境与机遇”主编高峰论坛述评》,《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6期。
[23]关于跨学科学术共同体的联合体的讨论,参见叶祝弟:《面向生活世界本身——综合性学术期刊困境纾解蠡测》(未刊稿)。
[25][26]童世骏:《建设独创性和共识性相统一的学术共同体》,《探索与争鸣》2016年第3期。
[27]李文珍:《学术批评与学术理论创新的自觉性——刘少杰、叶初升、秦前红、叶航、肖滨、何艳玲六人谈》,《中国社会科学评价》2016年第1期。
[28]科斯:《中国改革:商品市场与思想市场的发展》,《学术界》2012年第2期。
[29]《习近平总书记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的重要讲话》,《人民日报》2016年5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