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贺逸群、刘黎明：河南大学教育科学学院
【摘 要】随着互联网的发展，利用零碎时间和便携式移动智能终端获取海量信息资源的碎片化阅读行为备受追捧，它具有阅读时间间断性、阅读内容多样性、信息接收碎片化、阅读思维非线性化等特点，这些特点既能够提高人们的时间利用率，开拓读者眼界，同时也会加剧读者注意力的分散性以及思维惰性，进而影响到以“超越文本”为本质的“阅读脑”的发展。因此，辩证地看待碎片化阅读给人们带来的影响，才能使碎片化阅读发挥其优势，并成为数字信息时代人们在快节奏生活中增长知识、开拓眼界的助益。
【关键词】碎片化；碎片化阅读；批判性思维
伴随着以“全民阅读”为主题的一系列电视、网络综艺或线下活动的持续升温，我国正在形成新的阅读文化，“阅读热”正在感染着每一个人，爱上阅读、享受阅读成为这个时代文化生活的一部分。《如何阅读一本书》《快速阅读》等热门图书的畅销，更是说明了人们愈加重视阅读的方式与速度。虽然阅读的回潮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但是高速运转的生活模式也在改变着人们的阅读方式，《第十四次全国国民阅读报告》显示，传统的线性阅读正逐渐远离人们的生活，以手机等移动电子终端为载体的碎片化阅读正成为当今阅读的主流趋势。
一、碎片化阅读的概念
1.“碎片化”
“碎片化”一词最早出现于有关后现代的研究文献当中，意为完整的东西破碎为诸多零碎状。随着信息技术和数字化水平的不断提高，“碎片化”逐渐从艺术及哲学等学科层面延伸到经济学、政治学、传播学、社会学等相关学科中，主要用于解释与学科相关的信息碎片趋势及其相应的影响。近年来，“碎片化”的风靡发端于新浪微博，是移动终端设备的兴起，信息呈指数级增长，以及公众对时间的态度发生转变的必然结果。信息洪流通过电脑、手机、平板电脑，将本来完整的工作、生活和交通时间进行分割，同时各种媒体、商家绞尽脑汁地抢夺人们的时间和注意力，这让人们无法回避碎片化的现象，也不得不去面对碎片化带来的结果。
对时间的碎片化可从时间的绝对长度和在一定时间内人们的注意力投入程度两方面进行分析。以时间的绝对长度作为划分标准，如等车、排队等较短的时间都可以称作“碎片化时间”。此外，在完整的大块时间内，人们的注意力不断被打扰和分散而不是高度集中于一件事情，那么这段时间就在无形中被分割成无数个“碎片”，人们仍然可以将之称为碎片化时间。
碎片化信息也绝不仅仅是简单地将大块信息分割成小块的信息片段，而是伴随着新媒体的快速发展，在网络空间呈现爆炸式增长的、来自不同领域或不同维度的零碎信息。这种多元化且更新速度越来越快的信息，迫使人们接收信息的注意力不断被分散，对某一信息的注意时间减少，信息的接受模式不断呈现碎片化的趋势。
通过对碎片化时间和碎片化信息的分析，可以看出，时间的碎片化与否不是单纯地以时间绝对长度为标准，信息碎片化与否也不是单纯以信息容量为标准；因此，所谓的碎片化阅读即不是简单地指在短时间内阅读短小单位的信息。
2.碎片化阅读
目前，学术界对“碎片化阅读”尚未有一个标准的定义，但通过对碎片化时间和碎片化信息的分析，可以尝试性地对碎片化阅读进行界定：碎片化阅读是一种以互联网为载体，以手机、平板电脑等便携式电子产品为工具，利用零碎时间获取碎片化信息的阅读方式。
二、碎片化阅读的特点
1.阅读时间的间断性
新兴媒体的快速更迭加速了阅读的便捷化，无论是在短暂的排队、候车时间，还是在休闲时间，人们都可以通过手边的电子设备，如手机、电子阅读器、平板电脑等进行阅读，浏览实时资讯，与朋友远程交流或是戴上耳机“听”书，这已经成为现代人消磨时间的方式。另外，极具吸引力的互联网已成为人们心中可以无数次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人们对手机的依赖已经超过了以往的任何一个时期，除休闲时间外，人们在工作或学习中也会通过高频次地解锁手机浏览即时新闻或聊天互动信息。美国一项调查显示，iPhone用户每天解锁手机的次数不低于80次，这种行为在无形之间就将原本完整的时间分割成无数块，原本既定的事情也不断被外来因素干扰，导致任务完成的时间呈现出间断性的特点。
2.阅读内容的多样性
互联网媒体在信息传输量上有无限的丰富性，在信息形态上具有纷繁的多样性，人们通过搜索引擎或是消息推送获取各种各样的信息，相比于报纸、广播、电视在单位时间和空间传播的有限信息，互联网媒体储存、发布的容量巨大的信息则更有优势。现在的人们，几乎已经做到“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碎片化阅读依托的是强大的互联网媒体，读者通过方寸大小的屏幕获取来自不同领域、不同维度的内容，时事新闻、科学知识、生活百科、影音资讯、娱乐八卦等内容以文字、图片甚至是音频视频的形式蜂拥而至。以微信为例，这个拥有超过9亿用户的庞大社交应用中，有350万活跃公众号为用户推送内容迥异的消息，而《第十四次全国国民阅读调查报告》中也显示，2016年有62.4%的成年国民进行过微信阅读，人均使用频次为每天2.16次。可见，互联网时代井喷式增长的信息量以及自媒体时代“人人即是生活记录者”的现象进一步加剧了碎片化阅读内容的多元化与多样性。
3.信息接收的碎片化
当信息以碎片化、多元化的形态呈现在受众面前的时候，人们会在不知不觉中进行碎片化阅读。调查显示，人们越来越倾向于阅读越来越短的文字，而对长篇文章的阅读表现出不耐烦、阅读困难等现象。人们无需知道“为什么”，只需不断判断“是什么”，然后继续下一条信息的阅读，这些信息间不一定构成严谨的逻辑结构，因此，这些散乱的信息也不一定能够进入人们的认知结构进而形成“枝干”，相反，海量的信息更有可能只是铺满地面的“树叶”。
4.阅读思维的非线性化
与传统阅读方式的线性化特点不同，碎片化阅读因时间的间断性和内容的多元化表现出明显的非线性化特点。读者的碎片化阅读行为遵循着越快越好的原则，这种非线性化的思维模式希望也需要以简短、杂乱，而且经常是爆炸性的方式收发信息。人们无需像过去那样对文本进行逐字逐句的阅读，而是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或目之所及的超链接进行内容选择，其思维也随着内容的差异而显现出跳跃性。
三、碎片化阅读的优势和弊端
新的阅读方式的出现，使人们卷入新一轮的争论当中。支持者以充分的理由，对辞片化阅读的便携性、信息的丰富性赞赏有加，并把它视为应运而生的时代的产物；而怀疑者的理由同样充分，他们对碎片化阅读阻碍逻辑思维能力发展的缺点大加谴责，将其看作文化“表层化”、社会“浮躁化”、生活“零散化”的信号。正如尼古拉斯•卡尔所言，“一方的肥沃乐园正是一方的荒凉沙漠”，碎片化阅读作为一种新生的阅读方式，与其他新兴事物一样，必然兼有优势和弊端，因此，辩证地看待碎片化阅读给人们带来的影响，趋利避害、扬长避短，可以使碎片化阅读发挥其优势，成为数字信息时代人们在快节奏生活中增长知识、开拓眼界的助益。
1.碎片化阅读的优势
互联网时代的到来，为人们带来便携化的生活和丰富的资源信息，近年来更是以强大的云计算、云存储功能将人们的生活置于网络云端。海量信息通过云端在各种电子设备间实现同步，这促使人们的阅读内容在不同的移动设备中自由切换。
（1）提高碎片时间的利用效率。碎片化阅读行为发生在人们等车、排队等零碎的时间当中，是在较短的时间内进行阅读的一种行为方式。通过滑动手机、电子阅读器等便携式设备接收一两条时事新闻，或与网友分享心得体会，或阅读一两页网络小说放松心情，已成为快节奏生活下人们日常行为的缩影。虽然仅仅是短时间内的信息接收，但人们也可以通过互联网，网罗海量信息，徜徉在信息的海洋，相比于在这些零碎时间无所事事地等待，碎片化阅读将零散时间加以利用获取信息，大大提高了时间利用率，使那些零碎时间变得“有意义”。
（2）碎片化阅读可以节约时间成本。依靠书、报、刊等支撑起来的阅读行为，受内容更新周期、阅读速度的影响，几乎不能与碎片化阅读的阅读量相提并论。碎片化阅读打破了传统的线性阅读模式，它利用互联网的优势可以快速为读者提供其需要的几乎一切内容。搜索引擎的精准度提升与扩容，使人们不必在寻找答案时耗费过多的时间，通过检索关键词即可接收丰富的信息资源。这大大节约了人们查询资料时所耗费的时间，从而节约时间成本。
（3）碎片化阅读可以开拓读者眼界。互联网对人们获取信息如此重要，以至于英国一位大学教授这样描述他的互联网生活：“就我的体会来讲，信息技术的扩展速度使我的恐惧和激动同时加剧。离开网络一天，你会心痒难耐；离开网络两天，你会产生负罪感；离开网络三天，你就已经置身石器时代了。”互联网最大的优势之一在于它可以将各类信息整合并呈现，以满足用户的多元化需求，相比传统的出版物，互联网内容的更新速度远超以往任何一种阅读媒介。以互联网为信息媒介的碎片化阅读更是跨越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将阅读行为大众化、普及化。
互联网带给人们的是前所未有的阅读感受，通过手机或电子阅读器，方寸之间就可以与知识面对面，无论是生活百科还是科学研究，多维度、多领域的知识都在分秒之间呈现在读者面前，其形式可能是文字，也可能是音频、视频、图片相结合，带给读者不一样的阅读体验。读者通过点开一个个超链接进行下一条信息的阅读，这些信息可能彼此关联，也可能毫不相干，读者可以根据自已的需要或兴趣自主选择阅读内容，并主动与他人交流思想、交换意见。各种读物反映出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让人们在每个日子里忙碌而充实，给人们以灵感，为人们指明方向，让人们娱乐消遣，也把人们拉入网络之中。这就在无形间拓宽了读者的眼界，使读者不再拘泥于某一专业维度，为读者获取不同领域的信息提供便利。因此，碎片化阅读为人们随时获取知识提供了有效途径，可以说，“碎片化阅读”的价值不在于碎片本身，而在于每一个碎片彼此的连接和分享。
2.碎片化阅读的弊端
（1）碎片化阅读阻碍“阅读脑”的发展。脑科学专家指出，尽管大脑不同区域和不同的心智功能相联系，但是细胞成分不会形成永久性结构，不会扮演确定不移的角色。也就是说，人的大脑是可塑的，它可以根据人们行为习惯的形成和稳定而进行相应的神经元重组。人们用以支持和扩展自已神经系统的工具塑造了人脑的物理结构和工作方式，比如人们怎样发现信息、存储信J息、解释信息，怎样引导自已的注意力，怎样调动自已的感觉，人们怎样回忆、怎样忘记，这些都受到技术的影响。
美国儿童发展心理学教授玛丽安娜•沃尔夫将阅读中的大脑称为“阅读脑”，她认为，阅读的本质特征和过程核心就在于“超越文本”，无论是人类的生物学进化还是个体的心智发展，“阅读都会促使我们‘超越信息的束缚’，创造出无限美好的思想”。同时她也指出，以互联网为载体的“数字化阅读”对人们，尤其是对青少年而言，是一场灾难。她强调，阅读数字化会分散人们的注意力，人们在接踵而至的信息中应接不暇，一目十行地浏览、不加选择地吞食海量信息将会导致人们对信息的处理仅限于接收，而不是吸收再升华。长此以往，“阅读脑”将会被“数字脑”取代，而“超越文本”的真正阅读也将逐渐消失，人们的阅读程度将越来越钱薄，信息暴食者的背后将是思维的减速甚至停滞。
（2）碎片化阅读加剧注意力的分散。人们正处于一个“充满终端的时代”，工作和注意力随时可能被打断，原本完整的时间被各种新闻推送、聊天提醒或简单的屏幕闪烁分割成碎片，而处于这种多任务切换的人，其注意力也因此被分散了。美国信息学教授Gloria Mark在一项研究中发现，办公室的员工平均每11分钟就会被电话、电子邮件或同事打扰一次，而他们的注意力回到早先的任务上则需要25分钟之久。英国的随笔作家Pico Tyer更是由此引申说：“这意味着我们永远追不上我们的生活。”
以非线性化为特点的碎片化阅读正是在这种时间被不断分割的情境下进行的阅读行为。移动设备的持续运行将人们的信息接收置于互联网，人们依赖其接收最新的消息，避免错过与朋友或工作伙伴的交流，而本应该在某个时间段完成的任务，就在这些滑动鼠标或解锁手机屏幕间被碎片化。神经科学研究表示，意外出现的新颖事件会刺激人们注意力转移并寻求在新颖事件中获取“报酬”，这也就很好地解释了人们通过打开互联网提供的一个个超链接获取更多新奇信息以至于搁置了本应该完成的手头任务的原因；而且也说明人们的碎片化阅读过程是不连续的，人们的注意力在多项任务的不断切换中转移，相较于新颖事物对神经的刺激，人们的自控能力显得有些力不从心，碎片化阅读就这样加剧了人们注意力的分散。
（3）碎片化阅读加剧“眼球经济”。互联网为这个时代提供了无穷的商业机遇、文化交流和创新的可能，但它也带来了一系列的危害。在这个信息呈指数增长的时代，太多的曝光、海量的信息和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同时存在，会导致出现这样一个悖论：作为“信息暴食者”的人们总是被新奇的标题吸引，打开标题后却对内容大失所望。
正如一些商家会用醒目的标语或明艳的色彩刺激消费者的购买欲一样，信息的制造者也会将一些消息进行“包装”，通过一些博人眼球的标题吸引公众的目光，以获取网络点击率和阅读量，其中最出名的当属UC公司的“震惊体”。当以“震惊”“太可怕了”等为标题的文章充斥着微博、朋友圈以及浏览器网页时，人们将忙不迭地打开这些超链接，却发现其内容与自己内心所期待的大相径庭。各种“标题党”正是利用公众阅读的碎片化、注意力分散等特点，利用标新立异的题目快速抓住读者眼球，引发读者的阅读欲望，进而使他们点开文章全文，以此赚取点击量。然而这些文章的内容质量大都参差不齐，并伴随着低俗化的文字或图片，文章质量低下。可见，互联网的“眼球经济”正在制造着更多的虚假繁荣，如新媒体数据的造假、低俗文章、互联营销等现象，正在一步步侵蚀着人们的三观与认知，挑战人们内心的底线。在这种环境中进行的碎片化阅读，其效果可想而知，人们并没有通过零碎的阅读获得更丰富的信息，反而因为不断地打开这些垃圾文章而浪费了时间和精力，也在无形中降低了思考能力。
（4）碎片化阅读对批判思维的阻碍。戴维•申克描述了自已被网络信息淹没的生活状态，并将那些意想不到的、令人讨厌的垃圾信息称作“信息烟尘”（data smog），他认为信息烟尘“太坏事了，它挤占了空间时间，阻塞了必需的思考。我们的谈话、写作，甚至娱乐都被它糟蹋了……它把我们压榨干了”。时隔16年，戴维的声音依然振聋发聩，人们也在逐渐地被“信息烟尘”迷惑、误导甚至淹没。当公共媒体和自媒体齐齐发声，人们很难去判断孰是孰非，在信息烟尘中随波逐流，注意力越来越难以集中，进而变得头脑简单，双目空洞，变得更容易相信那些误导人的、简单化的信息内容。
Stewart在一项研究中指出，当信息增加时，准确性的提高渐趋平缓并最终下降。这表示人类处理信息的能力是有限的，当人们处理信息的能力超过极限之后，对信息的敏感度将下降。当信息和对立主张增多以至无限时，信息过剩与信息不足一样，往往令人无法做出决定。这样，技术展现出一个内在的矛盾：在信息技术的推动下，人们的世界似乎在效率和生产力方面加速增长，但与此同时，却限制了人们的理性思维。
由于互联网的便携性，人们很容易便能搜索到自已想要的文章内容或问题答案：无需动脑思考，仅需搜索关键词，就能获得成千上万条相关信息，这些信息不仅包括一些客观性的知识，甚至可以为检索者提供“私人定制”。人们对互联网的依赖性越来越强，对信息全盘接受，缺乏对信息资源的辩证审视和批判性利用，这便助长了惰性思维的形成。这种主观依赖性严重、缺乏积极主动的主观思考能力的思维模式使人们成为互联网的奴隶，成为海量信息时代的牺牲品，迷失在“信息烟尘”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