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杜耀宗、孔正毅：安徽大学新闻传播学院
【摘 要】现代媒介技术促进了新阅读方式的产生。社交阅读是阅读发展的新趋势，社交与阅读融合突破了传统阅读的概念，使人们实现了实践活动和精神活动的统一。社交阅读塑造了全新的阅读文本、阅读认知、阅读景观，与纸质阅读的特点迥异。社交阅读嵌入了后现代主义的不确定性、去中心化、去正当化、感性化、反传统的精神特征。此外，当下的阅读面临困境，需要从转换阅读思维、培养阅读习惯、阅读的再沉浸化的角度探索可行的路径。
【关键词】社交阅读；纸质阅读；后现代
传播媒介的变革，催生出新的阅读方式——社交阅读，即以微信、ZAKER新闻、红板报、微信读书等社交阅读平台为媒介，以读者为中心、鼓励读者互动、文本个性化的阅读方式。现代人的阅读经历着创新与嬗变，人通过社会实践创造环境，同样环境也塑造着人。
一、社交阅读的现实转向
社交阅读是新兴的阅读发展趋势，与纸质图书阅读相比，当下的阅读文本、阅读思维、阅读景观，都发生了显著变化，现代媒介环境对人的塑造在潜移默化中过进行。
1.阅读文本：从静止到流动
新媒介会改变话语结构，媒介的形式影响内容的传递。纸质媒介与社交阅读塑造的环境大相径庭。文本是指阅读的呈现形式，如文字、图片等。从形态看，纸质文本处于静止的状态。从阅读传播模式看，纸质文本的阅读是单向传播，阅读是一个人的欣赏和咀嚼，即根据自己的知识积累理解文本，鲜少与他人交流。
相反，社交阅读文本具有流动性。凯文·凯利认为，电子书的页面、版本、介质、内容都是流动的。其一，文本互动的流动性。社交阅读是双向传播，读者与作者、他人能够有效互动。如在阅读文本的评论框评论，翻阅评阅对象的历史文本，观察作者的态度、取向等。其二，文本传递的流动性。读者跨平台分享阅读文本，即传递本人的“态度”，由于分享者与被分享者拥有虚拟或现实的社交关系，共享既定的会话情境，因此从文章的标题、类型即可判断对方的意义表达。其三，文本内容的流动性。社交阅读文本的内容是基于互联网的实时更新、信息海量、轻松获取、方便易接近，任何人都能是生产者和消费者。
2.阅读认知：从理性到感性
哈罗德·伊尼斯在《传播的偏向》中指出媒介传播具有偏向性。传播媒介塑造人的思维能力，因媒介的不同而产生相异的偏向。印刷文字是具有语义、线性排列、逻辑结构的组合。读者阅读时处于沉浸状态，需要全身心地投入观察，理解文字符号所指代的意义，通过判断、联想、论证，揣摩句子是否正确无误、事实是否精确、逻辑是否清晰。纸质阅读对深度阅读能力提出了要求，培养了读者的客观性，促进了理性思维的形成。心理学研究证明，人脑中有理性思维和感性思维。理性思维依靠逻辑、论证和思辨，强调对事物的观察、比较、分析、综合的思维能力。感性思维依靠人的直觉和情感，习惯于从主观的角度着问题。
文字、图片、视频、直播的内容表达，在社交阅读中比比皆是。视觉文化的声画组合塑造了读者消极的认知体验，声画视听是流动的符号，读者在视觉文化中失去了观察、判断、检查事实与真相的时间，剥夺了读者思考的时间。碎片化的阅读，使读者连贯的阅读体验彻底被摧毁，知识呈碎片化状态，难以内化形成完整的体系。同时，社交阅读鼓励读者讨论文本内容。读者经常匆匆阅览后，便高谈阔论、寻求围观，由此读者思维的过程是变得快速、简单、情绪化，读者的理性思维开始衰退，感性思维的表达倾向越来越明显。
3.阅读景观：从占有到展示
景观社会由法国学者德波提出。德波认为，在现代社会中，庞大的生活展示会堆积成巨大的景观，变成一个表象。景观社会寓意日常生活的展示化、景观化。在景观社会中，消费者由实在的主体变成幻想的主体，商品是物质化的表现。当代学者周宪指出，景观作为抽象的表征总是被人们注视，当代的景观社会是从占有向展示的转向。我们消费的是技术编码与解码的实体，鲍德里亚预言——阅读将成为衡量东西存在的标准。阅读从作为私人商品的书籍被个人占有价值到作为社交的公共品展示以实现价值，其符号表征的意义发生了转向。印刷文化与数字文化的碰撞促使了媒介的涵化，从纸质阅读到社交阅读的转向，推进了阅读景观的变迁。
现代的阅读景观，已从过去单纯的占有阅读知识转变为展示阅读状态，人们展示阅读的内容、状态、偏向旨在建构自己的个人形象，社交阅读是读者展现自己的新方式。当下的阅读媒介，无一不强调这种展示的“感觉”，人们的消费已由物质消费转向精神消费，追求展示的阅读效果。如微信朋友圈的阅读内容分享与传播，是典型的展示性阅读，朋友圈的分享内容是经过精心打造过的个人前台，用来展示个人品位和审美，个人通过影响他人的情境定义完成自己的表演，是自我的形象构建。现实生活则是后台，后台受前台的形象影响，当阅读的景观与现实的需求高度一致时，展示性的阅读景观得以构建。
二、社交阅读的后现代特征分析
后现代主义思想家利奥塔最先在《后现代状态：关于知识的报告》中提出“后现代”的哲学概念，利奥塔指出对元叙事的怀疑是后现代。随着阅读方式的革新，社交阅读具有的后现代主义的精神内涵愈加突出，社交阅读是后现代精神内涵在日常生活中的缩影。
1.不确定性、可能性
从阅读文本看，社交阅读是“算法推荐”的个性化阅读文本。如ZAKER新闻的“算法新闻”，借助标签、环境、热点、协调等模型，为读者提供个性化的阅读文本。后现代主义强调批判过程中的高度自由，即不确定性、可能性、模糊性、超越性、无限性的集合，后现代主义追求待发展的、未知的可能性。社交阅读文本由算法定制，读者的阅读是自由的，任何类型、题材、形式的文本都会以“可能性”的方式展现，读者的兴趣、爱好、品位等个人标签，让阅读变得不确定。
2.去中心化、娱乐化
在阅读景观中，去中心的阅读景观符合消费文化的规律，传统的作者中心被抽离，人人都是消费文化的中心，并赋予普通人知识生产的权利，专业机构和作者的权威随着社交阅读的流行而消解。同时，去中心化的零散“知识生产”，推动了语言体系的娱乐化。如微信朋友圈的转发，读者使用语言、表情符号等表退自己的心态。娱乐化还体现在社交阅读语言中，《人民日报》公众号的文章《再这么“任性”，特朗普就要被“铁票仓”抛弃了》《心疼，美大豆农打广告求特朗普：“我是你的选民，别打了”》，语言的亲民性，将娱乐化的语言风格进一步发扬。
3.、反理化、感性化
学者高宣扬在论及后现代心态时认为，后现代主义忽略逻辑思维、反思、系统性等理性活动，放弃迫求真理、抽象的理念，关注当下欢乐的感性活动，极力满足个人不断改变的欲望，即“不再思考”。英国学者费瑟斯通在《消费文化与后现代主义》中，将文化看作消费的商品，人们能从中获得满足感、依赖感。如前所述，社交阅读的思维方式，意味着从理性思维到感性思维的转换，如在分享阅读中的“不转不是中国人！”“几亿人不知道的秘密”“转发一次拯救N人”“转给你爱的人”等。感性化的阅读适应了“快餐文化”的特征，迫使读者放弃求证、思考、选择的可能，反理性的语言大量地充斥在阅读的内容中，社交阅读颠覆传统知识生产中理性思维体系的建构。
4.去正当化、反传统
利奥塔认为，后现代的正当化由语言游戏的过程建构。后现代作为反传统的策略游戏，根本诉求是摧毁传统文化，达到最大的思想和生活自由。后现代主义没有明确的目标，而是希望不断超越目标，后现代主义是去正当化的、反传统的，消解一切的、迫寻自由的、持续改变的。社交阅读通讨文本、认知、互动、体验在持续的反传统阅读方式中，建构自身的正当化。社交阅读注重互动，即评论与分享阅读文本。亚马逊的调查显示，有17%的受访者会留下评论，78%的受访者会分享自己阅读的内容。社交阅读破坏了传统纸质阅读方式状态和习惯，反传统的社交阅读摧毁了图书阅读中的“零互动”“完整知识体系”。同时也破坏了阅读体验的完整性。碎片化、浏览化的阅读无处不在、无时不在。
三、当下面临的阅读困境
2016年，成年国民数字阅读接触率为68.2%，比2015年上升了4.2%。数字知识消费急剧上升，也带来了新的问题。
1. 阅读习性的变化
习性源自法国思想家皮埃尔•布迪厄的理论，习性指持续性、转换性、实践性的系统。习性是由社会实践建构的，具有无意识、习惯性、主动性、创造性的特征。从阅读习性的变化看，纸质阅读经过长期的作用、塑造，形成了深度阅读的沉浸文明，并从年幼到衰老伴随人的一生，作用于人的性情和行为，是人的价值导向、娱乐方式、生活慰藉。然而，社交阅读的浏览、碎片、粗浅、快速、感性的阅读，正在塑造人们的现在与将来，使读者的阅读感知、思维方式不同于沉浸文明，已内化为我们赖以生存的认知方式、文化结构、实践行为，需予以必要的警惕。
2.阅读认知的衍变
社交和阅读相互融合，阅读的概念和定义逐渐发散、衍变。随着新阅读媒介的兴起，微信、微博、微信读书、ZAKER新闻、今日头条等阅读类应用大行其道。阅读认知是读者在感觉、理解、记忆、思维上展现的稳定状态。第一，社交阅读，是直观的视觉体验，阅读的文字缺失语境感，零碎的记忆缺乏稳定框架体系。第二，在后现代语境中，社交阅读塑造了感性思维方式，颠覆了传统逻辑的、理性的思维方式，使人们的语言表达变得肤浅、逻辑趋于混乱、自控力下降。第三，社交阅读诱发了感性化、娱乐化、表象化的阅读，缺乏深度的思考，读者的阅读是消解权威的行动，图书的地位一落千丈，纸质阅读呈现出从生活实践中剥离的倾向。
3.深度阅读的衰退
半月谈网的调查显示，有37%的人每年读书量在两本以下，被访者中24%认为没时间，22%的认为手机、电脑足够。当下的人们“没空读书”，社交阅读盛行，深度阅读的衰退难以避免。从宏观看，社交阅读符合后现代主义的种种特征，反对传统的纸质阅读、阅读习性、阅读认知，使深度阅读赖以存在的媒介介质、建构环境、塑造功能彻底消解。从微观看，深度阅读需要沉浸的阅读空问、连续的阅读时间、集中的注意力，然而，碎片化阅读随处可见，“用对话的碎片思考和说话，这己成为我们的命运”。
四、社交阅读的路径探索
当前，纸质阅读式微，社交阅读崛起。为此，应该从阅读思维、阅读习惯、阅读再沉浸化的角度，探索社交阅读的发展路径。
1.阅读思维的转变
读者的阅读思维决定了读者的阅读方法、思路和方式。读者需要适应碎片化阅读。在阅读文本时，对碎片的内容进行整理、归纳和总结，让碎片化的内容逻辑化、条理化。读者主动搜索阅读内容，针对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进行知识拓展，深入进行阅读和积累。利用碎片化时间，读者可以重新梳理碎片内容，通过写作表达，建立完整的知识体系。同时，读者要有培养深度阅读的意识。通过选择性阅读进行深度文学阅读和文献阅读，培养高忍耐力、抗干扰、集中注意力的阅读习惯。阅读器接近纸质图书的阅读，较手机操作少，适合培养深度阅读，扭转浅阅读的局势。
2.阅读习惯的培养
培养纸质图书的阅读习惯，有助于应对当下的阅读困境。保留纸质图书的阅读习惯大有裨益，长期贯彻的阅读习惯，会在潜意识中影响读者的阅读认知、理解、行为。首先，读者的图书阅读习惯，降低了对图书的排斥感，增加了印刷文字的接近性。纸质图书的阅读是深阅读，读者的独立性和理性思维得到训练。其次，开展阅读宣传活动，在全社会号召全民阅读，形成鼓励、提倡、支持阅读的氛围，让阅读频繁地进入生活，激发读者的阅读趣味。2006年以来，“全民阅读”活动在全国各地有序展开，旨在全社会形成尊重知识、崇尚阅读的风尚，推进阅读的全民化。教育是传承纸质阅读的有效路径。学校教育是重塑纸质阅读的核心，重视儿童教育，鼓励纸质阅读，推崇深度阅读，制订阅读计划，进而重建纸质阅读文化。
3.阅读的再沉浸化
“沉浸理论”由美国心理学家米哈里·契克森米哈提出，指人全身心地进入一种状态，忽视周围其他因素。阅读的再沉浸化指借助技术的手段，实现沉浸式阅读的可能，重构深度阅读。VR/AR图书则是有益尝试，其具有沉浸性、感知性、交互性的特性，读者是视觉、听觉、嗅觉、触觉的全面感知，图书阅读是互动感知、全景画面的阅读，有助于塑造沉浸阅读的环境与体验。当前，VR/AR主要应用在幼儿出版和教育出版领域，实现阅读的再沉浸化需要多方共同的谋划：第一，在全民阅读的实践中，大力推广VR/AR图书，突出“寓教于乐”的体验，创造轻松娱乐的阅读形象；第二，扩展VR/AR图书的应用题利范畴，突破幼儿图书的限制，向教育类、科普类、大众类图书渗透，占有图书市场，如开发VR游戏与图书内容互动，提升吸引力；第三，推动传统书店转型，打造多元书店体系，设置VP/AR图书阅览区，推广VR/AR出版方式。
结语
载体范式的变革，引起了新阅读媒介的出现，多元异质的阅读媒介，形成了共生的阅读格局。从朗读时代到默读时代，从印刷时代到数字时代，每一次人类传播媒介的变革都会突破原有的范式，推进新的实践。如今人与人间的联系空前紧密，技术推进了人类“地球村”图景的实现。诚然，当前的阅读面临诸多困境，如阅读习性变化、感性阅读思维、深度阅读衰退等。但社交阅读带来了全新的阅读方式，读者的阅读更加多元、海量。综上，新技术推动的社交阅读，是人们阅读探索的有益实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