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曹海峰:暨南大学人文学院
【摘 要】智能媒体的便捷性、互动性、类人化等特征在给人们带来阅读方式革新的同时也使全民阅读会面临“信息茧房”及“算法偏见”等认知误区与认同危机。当今文化传播时代,继续深入推进全民阅读在对“共同体”历史记忆与民族情感培育、文化自觉养成与价值观认同等方面具有重要作用。因此智媒时代应拿起人工智能这把双刃剑,发挥其优势,规避负效应,大力推进载体多元、方式多元、内容多元、对话多元的全民阅读,在“明辨”中克服狭隘,避免"算法偏见"的影响,在选择与批判中从价值迷惘走向价值共识,提升文化软实力,捍卫国家文化安全。
【关键词】智媒;全民阅读;价值共识
目前人工智能在传媒领域的运用较为突出的表现于辅助媒介生产、新闻策划与推送以及新闻自动化等方面,并在某些领域取得了相当的成效,不仅在新闻内容写作上操作简单快捷,稿件样式多样,“机器新闻写作超越了数据新闻写作‘数据处理’的工作范畴,可以代替新闻工作者生成知识、见解和建议,按照Automated Insights公司的观点,这是一种‘大数据到高见’的跨越”。而且在智能化推送内容方面具有巨大优势,人工智能可以通过统计、分析、计算海量数据,对受众感兴趣的信息进行跟踪与记录,并精准地将“一对一”生产的信息内容推送给受众,在很大程度上从多个角度带给人们全新高效的阅读体验。随着智能科技在新媒体领域的进一步运用与开发,人们越来越多地以智能手机、平板电脑、VR、AR等方式获取资讯,智能媒体的便捷性、互动性、类人化等特征在给人们带来阅读方式革新的同时也会面临“信息茧房”及“算法偏见”等认知误区与认同危机。
“‘想象的共同体’不是虚构的共同体,不是政客操纵人民的幻影,而是一种与历史文化变迁相关,植根于人类深层意识的心理的建构”,是“通过文字(阅读)来想象的”。我国全民阅读经历了十年多的积极倡导与全面推进,以文化“给养”营造“集体想象”的空间,提升民族凝聚力,建构价值共识,各地纷纷掀起读书高潮,各种丰富多彩的活动传递着阅读之力量,全民阅读理念如春风化雨般深入人心,取得了积极的现实效果。然而同发达国家相比,无论是在阅读实践活动还是阅读理论研究方面都存在某种程度的局限性和差距。在全球文化博弈日趋白热化的现实场域下,全民阅读成为发展我国文化软实力、建构价值共识与捍卫国家文化安全必不可少的重要一环,正如布迪厄所提到的,“文化需要是培育和教育的产物”。故而智媒时代如何拿起人工智能这把双刃剑,发挥其优势,规避负效应,提升民众精神文化素质,繁荣文化发展,在新的起点加大推动全民阅读进程,是具有理论意义与现实价值的时代命题。
一、何以明辨:智媒时代的全民阅读与价值共识
“这个时代的命运:是一切终极而最崇高的价值从公众生活中隐退——或者遁入神秘生活的超越领域,或者流于直接人际关系的博爱。”现代论域下的价值多元已成为当代价值领域的显著特征,传统社会价值体系在目的理性与价值理性、当代观念与历史传统等多维纷争与冲突下更凸显出“众声喧哗”之嘈杂。在时间性上,一系列价值困境表现为传统、现代与后现代并存的发展态势与观念冲突;在空间性上,全球/本土、市场/计划、东方/西方等等价值观都以建立在自己文化传统与诉求的基础上站立于全球化舞台,特别是现代传媒技术的发展,可以将海量“微碎”信息及各式音、图、像等瞬间传播给身处地球村每一角落手持智能媒体的任何一个人,在对人们价值世界产生巨大影响的同时也带来对价值体系与价值共识的重新思考。
“媒体便利跨越时空的互动、影响个人用来代理他人的方式、影响个人对他人做出回应的方式以及影响个人在接受过程中行动与互动的方式。”社会转型与“微文化”传播语境使人们对宏大叙事与深度阅读日益失去兴趣与关注,借助于各种手机、平板电脑等移动智能媒体所带来的“移动阅读”颠覆了传统阅读方式,智媒终端作为“必不可少”的日常用品为人们提供着贴身式服务,阅读场景与文化消费呈现出的移动性与碎片化趋势越来越明显。智能媒体不仅能够帮助受众在海量资讯中获取感兴趣的新闻信息,满足用户个性化需求,例如“今日头条”以爬虫技术和智能推荐系统算法建立受众个人模式,实行智能化资讯推荐。同时智能媒体还可以管理信息,关注后续事件进展,并以VR/AR技术提供感知世界的全新方式,获取现场感和临境感的愉悦与“真实”,以新科技大幅度提升受众阅读体验与认同感。
智媒时代,阅读方式及阅读体验的变化在提高阅读效率潜能的同时也隐含了一定程度的挑战和风险。传播学的“使用与满足”理论强调了受众会根据自己的爱好与诉求主动选择所需媒体与内容。特别是在当今泛传播、互联网、大数据背景下,受众的文化消费具有较强的自主性与个性化,在对“短径—目标”与“长径—目标”进行比较与选择中往往具有较为明确的行为意向与接受定势,会积极主动瞄准定向信息,而智能媒体运用算法技术智能推送“定制”信息,并以音频图像识别技术等实现阅读延伸,无微不至、无时无刻提供你“想”看到的信息,你“想”听到的故事,然而这种全方位“懂你”在受众无意的自我强化中极易将其置于“信息茧房”,在无尽循环的“回音壁”中忽视“外部”世界的多元性。同时,无论是谷歌拒绝承认自己的算法可能存在缺陷,还是Facebook改用算法推送“热门新闻话题”,都是基于算法中立的假设之上,然而事实上,算法依然需要“人”之介入,必然具有人之价值观与认知偏见,便有可能以“算法偏见”呈现并影响受众。
在当今不同价值冲突、碰撞与博弈的过程中,要强化文化认同,建构价值共识,必然要深思“明辨”。出自《礼记·中庸》中的“明辨”强调的是明确地辨别,经过严密理性分析对真假、善恶、美丑认真地甄别获得事物的本质认识,以能够“凡事皆用审个是非,择其是而行之”。“一种较高的道德形式和伦理习俗也在选择,这种选择的目的不是别的,正是要剪除那些较低的道德。这是比较的时代!”从某种角度而言,价值多元的博弈与文化观念的争鸣将有助于人们在“明辨”中克服狭隘,在选择与“批判”中从价值迷惘走向认同与共识,在这一过程中,所谓愚民政策与强行灌输已经毫无价值与成效,而只有提升民众文化素养,拓展宽广的知识视野与“明辨”能力才能够促成文化自觉的思考与文化认同的建构。因此,倡导全民阅读在对“共同体”历史记忆与民族情感培育、文化自觉养成与价值观教育手段推进等方面具有重要作用,因此大力推进多元“姿势”的全民阅读,提升人们的文化素养,赋予人们认识社会的多角度,观察世界的高维度,分析问题思想的深刻性,避免“信息回音壁”与“算法偏见”的影响,培育公共领域平台,具有重要意义。
全民阅读作为衡量国家文明程度的重要标志而备受重视,很多国家以国家战略来推动全民阅读活动,美国布什政府在教育改革议案中提出了“美国存在两个民族:一个能阅读,另一个不能”的口号;日本早在2001年便制定《关于推进中小学生读书活动的法律》;德国历届总统担任促进阅读基金会的名誉主席和总顾问。由此可见,发达国家推动全民阅读的力度是极大的。在我国,阅读是中华民族优良的传统,无论是古代唐李密的“将《汉书》一帙挂于(牛)角上”,清周青士的“过午辄闭肆,登小楼读书”,还是今天的“为中华崛起而读书”都描绘出读书在中华民族文化传统中的世代传承。在文化博弈白热化的全球化时代,阅读能够净化心灵,提升境界,陶冶情操,凝聚民心,关系着民族伟大复兴的目标与实践,关系着软实力提升与价值共识建构,因此应不断创新,将全民阅读推向新的广度和高度。
二、走向多元:智媒时代全民阅读应有的“姿势”
1. 载体多元:数字阅读与纸质阅读各美其美
美国学者芭隆概括电子阅读的四个特征,并认为对电子超文本内容的阅读往往是一种专注性丧失、搜索或略读式的阅读;而纸质媒介缺少无聊广告、“链接”的瞬即“插入”,更容易将人带入深度思考,凝神观照,获得真理的启迪。特别是以智能媒体终端为载体的数字化阅读充分满足了读者对便携性、高效性、交互性、个性化等特点的需求,并可以借助于智能技术随时连接任一智能设备,通过阅读记录,保持对偏爱的“好消息”进行持续关注。随着智能媒体技术的迅速发展,民众的“转场”阅读与碎片化阅读在青少年群体中成为大趋势,阅读内容越来越丰富、个性化阅读越来越被满足、碎片化时间越来越被充实,人们的阅读方式、阅读体验等都有了很多改变。然而一方面数字化阅读资源中的不健康信息的泛滥及信息过剩造成的焦虑,另一方面人工智能技术“生产”“评价”及“推送”信息的标准的“算法偏见”都需要“人”的介入与控制,因此,应在以积极的态度应对技术开启阅读方式的转型的同时,以前瞻性的策略实施数字出版战略,以务实的自信满足大众多元阅读需求。
智能媒体迅猛发展的当今文化环境下,在积极提升民众信息传媒素养,倡导发挥数字阅读便携性、容量巨大、资讯即时性和内容表现形式多样性等诸多优势的同时,也不应忘记纸质阅读可以带给我们的情感温度,积极鼓励选择纸质阅读。传统纸质书籍独特的油墨味道,纸张与版式带来的视觉审美以及翻阅纸张时沙沙的听觉享受等特征令很多人爱不释手,“青灯黄卷”一直都是我们记忆深处最美的阅读方式,信息科技的发展不应也不能覆盖掉纸质阅读,而且这一阅读方式可以令读者“沉醉”于中,正如波斯特所提到的,印刷文字将有助于主体“构建为理性的自主的自我”,纸质阅读避免了“插入”与打扰,可以尽情地在文本细读中畅游于知识世界,与作者进行深度交流,获得阅读中的感动与启迪,因此数字阅读与纸质阅读“各美其美”,应积极加大阅读宣传工作的力度,因时因势地合理运用数字阅读与纸质阅读,发挥二者优势的辩证统一。
2. 方式多元:突围阅读困境之有效路径
无论是本雅明提到的“冲突的大崩溃”还是波斯特所认为的“媒体语言”“瓦解了理性自我所必须的话语自指性”都直接言明了技术进步对人类文明与阅读文化带来的巨大影响。“高速文化”重压与“微文化”浪潮的侵袭下,民众的阅读生态出现诸多困境,数字化超文本及碎微化文化传播等促使人们以日趋“碎”“微”“快”“泛”等随意性较强的浏览式阅读,这一阅读方式以全新的超级注意力为认知特征,人们急切地在超文本中不断被智能媒体不断推送的各种链接与插入中来回穿梭,浮光掠影地不停地转换阅读焦点,甚至忘记了上一秒在“浏览”什么以及原本的阅读目的。当然,这种浏览式阅读能够在海量信息中以最短时间通过略读、扫读诸多信息,收集相关资料,获取、更新知识,因此应采取相关策略做好智媒时代“总编辑”“守门人”的把关工作,提高民众媒介素养,运用浏览式阅读有效地扩大阅读范围和提高阅读能力,迅速捕捉有用信息。
沉浸式阅读着力于阅读的专注和凝视,对信息的深度理解和解释,常常伴随着比较深入的思考或认知活动,进入庄子的“用志不分,乃凝于神”之状态,有时甚至导致“忘我”,以“自失”状态沉醉于阅读文本营造的世界。沉浸式阅读有利于提升读者耐心与思辨能力,以高度注意力进行文本细读,体味人生,获得知识与感悟。必须指出的是,浏览式阅读并非完全与数字阅读画等号,而浏览式阅读也并非一定是纸质阅读,二者均有用武之处,在充分了解两种阅读方式可取之处的前提下,根据阅读旨趣与阅读目的运用不同的阅读方式,有助于迅速更新知识信息,加深对某一问题的广泛深入的了解与积累,建构知识体系。
值得注意的是,根据有关统计,超级注意力模式对于“数字原住民”影响较大,他们在获取阅读信息时,对多元化、时讯性及更新性的追求使得他们已经很难忍受专一性沉浸式阅读的枯燥,“需要强调的是,如果基于深度注意力模式的沉浸式阅读习性普遍消失,而超级注意力模式主导的浏览式阅读将独霸天下,并以此重构了国民(尤其是青少年)的阅读行为和习性,那么,我们的未来阅读生态将会令人堪忧。对此,我们应该有所警醒”。因此应通过全民阅读提升民众文化知识层次与“明辨”力,避免在多重信息流动中不加选择地“被动”接受“推荐”,同时努力培养(特别是青少年)沉浸式阅读,在阅读中获得自我发现、自我积累与自我成长。
3. 内容多元:经典阅读与大众阅读共同推广
培根早已阐明:“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智慧,数学使人精密,哲学使人深刻。”在加大全民阅读推广力度的过程中要注意努力拓展文化产品的大众普及领域,共同推广经典阅读与大众阅读,不断提升我国出版产业的原创水平,在这个过程中,对受众需求的研究是极为重要的,正如霍尔所指出的那样,“如果人们不获得任何‘意义’,就不可能有‘消费’”。受众的解码才最终实现了文化产品的“消费”过程,达到“润物细无声”的感染与陶冶之力量。因此在对民众与市场进行深入调研的基础上,形成多层次出书格局,不断推出各种题材与不同层次的力作,把文化多元化以开放的态度加以宣传与推广,不仅能吸引更多受众的喜爱,而且能有效提高大众阅读层次与文化品位。
软实力竞争时代,“如果从观念上来考察,那么一定的意识形态的解体足以使整个时代覆灭”。作为记忆载体的传统文化不仅将一个民族的历史、现在与未来血脉相承,而且以“建构式”民族记忆凝聚着“共同体”的向心力,因此应鼓励与引导人们更多地阅读优秀的中华传统经典作品。对于优秀的文化经典作品绝不能仅仅满足于“翻翻看”的程度,而应当在阅读中思考,与文本实现超越时空的“交流”,让其中的思想闪光点及隐蔽的真理获得时代的新生,在把握与吸收经典作品所蕴含的文化精髓与美学理念的基础上,以与时俱进的时代精神赋予其新的文化内涵,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传承中创新与发展。同时,核心价值观是扎根于传统文化的沃土之中的,在推进全民阅读经典作品的同时要注意适时进行行之有效的价值观认同建设,使得我国传统文化与社会主义价值观得以承前启后、薪火相传。
4.“对话”多元:摆脱孤独应对有方
布鲁姆提到,默读“是作为一种孤独的习惯”。然而事实上,读书无须孤独。经过十多年的全民阅读推广工作,各种阅读活动红红火火,全民阅读已成风气,各省、市,乃至社区、学校的各种书香活动、读书嘉年华等实现了常态化与制度化,并且社会力量也积极参与,很多人不仅自己出钱出力捐赠图书,筹建流动社区书屋,而且动员其他群众以各种力量组织指导或支援一些贫困地区或贫困家庭的“我们在一起”等读书活动,丰富他们的知识视野,提高其阅读能力,改善其阅读环境与条件,令我国优良的读书传统世代传承。
阅读无须孤独也不惧枯燥,全民阅读推广计划根据不同地区的不同群体设计不同活动,可谓百花盛开,异彩纷呈。例如幼儿园在读书月进行的“读书妈妈”或“读书爸爸”活动,妈妈爸爸们进园为孩子们阅读绘本,在推动亲子关系的同时让家长和孩子们认识到阅读的重要性;再比如在大学中定期开展的分组“读书手抄报”活动,在提升学生阅读能力与阅读兴趣的同时着力培养他们的“分享”意识,提升他们的思考与动手能力。如何将阅读转化为“悦读”,是值得我们认真关注与探讨的。
西尔美指出:“尽管从目的性和一般意义来看,社会群体最为变幻莫测,不过,群体内部个体成员之间仍然具有同样的行为方式。”社会转型,人口“流动”、全球化趋势等因素致使人际关系脆弱复杂,在寻求身份认同的过程中,人们便借助于新媒体技术建构着自己的趣缘“圈子”。同样,阅读爱好者也常常因“书趣相投”而在虚拟社区中积极互动,交流读书经验,分享阅读爱好,互相启迪对阅读内容更新更深的理解。而人工智能技术实时、动态地记录用户行为,以精准的算法技术预测受众“交流”“分享”的需求,不断强化着社区化趋势。因此,应多渠道运用微信、APP软件等为读者建构“虚拟家园”,实时地了解、满足读者不断变化的阅读需求,通过“我们一起读”的凝聚力挖掘潜在读者,在互动中相互激发阅读热情,全方位提升全民阅读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