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米华：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摘 要】人工智能是人类历史上跨时代的认知革命。文章从人工智能的内涵界定入手，结合美联社的智能化新闻实践，梳理人工智能驱动下美联社新闻生产的现状，分析人工智能为新闻业带来的从内容采集、生产、分发到内容反馈的智能化巨变，认为人工智能对新闻传播模式带来了冲击，世界新闻生态大格局正因人工智能而改变。
【关键词】人工智能；新闻战略；美联社
有关人工智能的故事可以追溯到古希腊神话中赫菲斯托斯创造类生命的机器人，但其实质发展的阶段却是在20世纪中叶。从1956年首次提出了“人工智能”的概念，到今天60多年的时间里，人工智能技术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从1997年5月11日世界上第一台超级国际象棋电脑“深蓝”战胜了国际象棋名家卡斯帕罗夫，到2016年谷歌的围棋计算机阿尔法狗以4：1的绝对优势战胜了李世石。这些里程碑式的事件，标志着人类在人工智能领域的大发展。人工智能注定要对人类社会产生重大而深远的影响，从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未来属于人工智能。尽管从整体发展态势看目前人工智能还处于初始阶段，但人工智能已经迈上了商业化运作的轨道，新闻行业也不可避免受到人工智能的影响。
一、新闻领域人工智能的内涵解析
界定“人工智能”的范畴，首先需要澄清的一个问题是人工智能是否等于机器人？答案是否定的。人工智能强调的是一种能力，诸如强大的自然语言的理解能力、海量数据的洞察分析能力以及持续不断学习的能力。毫无疑问，随着NLG和NLP技术的发展，新闻媒体将结构化的数据转变为基于自然语言的智能叙述的能力将更强。在结构化数据和非结构化数据整合的基础上做的数据化分析，即大数据。大数据是人工智能的基础，人工智能恰恰是基于对数据的预测和洞察，并显现大数据的价值。如阿尔法狗就是基于2000万至3000万盘的围棋数据，通过3000万个落子的数据训练学习如何准确和快速地选择棋子的位置。有人曾把大数据形象地比喻为人工智能的“乳汁”，正是大数据的深度运用，带来了人工智能的巨大提升。作为第四次工业革命的技术基础，人工智能已成为全球关注的焦点。与其他领域的人工智能相同，人工智能在新闻领域的发展过程亦分为三大阶段，即计算智能——感知智能——认知智能。
二、人工智能驱动新闻行业革命
从人工智能的发展趋势看，笔者认为人工智能在新闻领域的具体应用可以分为从低到高五个阶段：第一阶段为助手阶段，主要是指基于大数据的智能软件可以为新闻从业者提供服务工作，担当他们的得力助手；第二阶段为部分替代阶段，在这一阶段，在某些具体行业、具体领域人工智能可以替代记者，独立完成新闻采编的工作；第三阶段是互补阶段，需要强调的是此阶段记者与人工智能地位不分主次，只是分工不同，在具体的新闻生产环节，双方优势互补，人机互动；第四阶段的人工智能基本替代记者，此阶段为人工智能发展的高级阶段；第五阶段的特征主要表现为人工智能平台出现，它可以依据媒介特征和受众特点，提供完全个性化的新闻服务，而且随着独立智能平台的发展，出现智能平台系统“托拉斯”。
作为美国最大的通讯社，美联社积极推动人工智能与新闻行业的联姻，成为全球传媒行业的领跑者。美联社智能化的新闻战略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1.信息采集智能化战略开启捕捉新闻的新途径
美联社与Graphiq公司（语义技术公司）合作，这家公司立足体育、政治、天气及其他来源中获取的2500亿数据点，凭借人工智能快速创建清晰和准确的可视化图表。作为一家总部在圣巴巴拉的技术公司，它的主打产品为在线内容的创造者，它允许用户访问其庞大的交互式可视化资料库。美联社每天都可以从这些可视化数据库中选择需要的信息，将数据变得可视化并应用到大量的新闻报道中。这样做一方面增强了新闻的直观性、可读性和有效受众到达率；另一方面，可视化的数据呈现方式改变了新闻从业者处理和分析数据的方式，激发了他们更具创建性的数据探索精神，这点对新闻的影响尤为重要。2016年路透社也与Graphiq语义技术公司签订了合作协议，Gmphiq语司专门为其建立了经济、体育、娱乐等各个领域的数据库。正因为拥有海量数据库，Graphiq公司才能通过算法快速高效地提取大量历史数据，并根据智能模板自动生成图表等丰富多样的可视化内容。
人工智能除具备听力和抄录能力外，还具有视觉能力，准确地讲是“计算机视觉”。与人类的视觉能力相比，计算机视觉往往能捕捉到更多信息。美联社曾经与科罗拉多州的Digital Globe（数字环球）公司合作，在揭露“东南亚渔业奴工”的系列报道中采用了数字环球公司拍摄的海洋船只的高清影像，获得了重要证据，从而顺利摘得2016年普利策公共服务奖。据说Digital Globe公司在全球拥有三颗卫星，拍摄的影像能达到0.5米的分辨率。此外，“计算机视觉”还能够帮助记者和编辑把庞大的图像和视频迅速分类和编辑。这项工作的完成离不开人工智能因深度学习能力提升而展现出来的类脑运算模式。从研究数据开始构建智能系统是机器学习的意义，而机器学习正是人工智能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
2.内容生产智能化战略重塑新闻写作新模式
内容生成的智能化或自动化以基于算法的机器新闻写作最具代表性。2014年美联社开始与提供自动服务写作的Automated Insights公司合作，让机器人从上市公司的新闻稿和分析报告中获取数据，使用算法撰写上市公司的收益报告，并通过新闻媒体对此进行广泛传播。关于这些报道的传播效果，美联社的全球业务编辑Lisa Gibbs说：“使用自动化写稿程序后，美联社有关公司收入的新闻报道数量增加了12倍，其中包括许多从未受到过重视的小公司。”菲利普帕特森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起就在美联社工作，在加入美联社之前，她曾在当地新闻媒体和道琼斯通讯社担任财经记者，并在彭博担任制片人。“我已写了上千个收益报告，且编辑的数量要更多。”2017年当美联社需要有人培训其最新的新闻编辑员如何撰写财经新闻时，帕特森显然是一个最佳选择。但这次的学员不是新面孔的新闻学院毕业生，而是一个被称为Wordsmith的软件。该软件工作一年写出的稿件数量，比帕特森在她的整个职业生涯中写出的稿件都多。
为了完成一篇稿件的写作，Wordsmith不仅需要关于这次报告撰写的具体数据，如企业每个季度具体的盈利数据等，它还需要一般收益报告撰写的基本原则。Wordsmith背后的开发者是北卡罗来纳的AI （Automated Insight）公司，软件开发人员需要把这些故事的模型转变成计算机可以运行的代码，每当公司有新的收益发布时，电脑可以根据这些代码创造独一无二的故事。美联社通过了人工智能自动创建的新闻内容，最初是从数据中生成自动化叙事的体育新闻和企业财报，后来又向其他领域扩展。把人工智能引入美联社记者的工作中，不仅精简了工作流程，提高了工作效率，同时基于人工智能超强的数据处理能力，还可激活数据额外的产出价值。特别是对灾害等突发性新闻及动态新闻的写作，机器新闻在时效性和准确性方面比人工写作表现得更突出。2015年，美联社每个季度通过自动化系统生成的稿件有3500篇，《纽约时报》、ProPublica、俄勒冈公共电视台及雅虎的记者，目前也都已经开始通过使用算法报道有关商业、体育方面的故事以及教育不平等和公共安全等问题。现在，读者每个月都可以在美联社、路透社及其他新闻机构读到几千篇机器新闻。
目前AI公司的Wordsmith软件有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即位于芝加哥的Narrative Science公司，该公司的平台Quill使用类似的算法方法从数据集中生成故事。除美联社外，还有一些新闻机构也在把人工智能引入新闻编辑室。准确地讲，《洛杉矶时报》比美联社还早些，与Wordsmith类似的软件还有英国广播公司新闻实验室的Juicer和《洛杉矶时报》的Editor等软件。像Wordsmith和Quill系统都是自然语言生成（NLG）平台，针对的是结构化数据。NLG是目前相当活跃的研究领域，其研究目的是把不断增长的结构化数据转换成人类可以使用的信息，而特别要注意的一点是，这种文本生成依据的是数据和事实。与自然语言生成相对应的是自然语言处理（NLP），针对的是非结构化数据。作为一种人工智能工具，NLP能够让计算机识别非结构化数据并进而确定范式，这种范式可以根据情况做出调整。
美联社与AI公司的合作充分体现了新技术给新闻行业带来的革新与推动力，这种新的实践行为同样给传统经典新闻理论带来了革新与挑战。以“把关理论”来界定，“把关”指传播者对信息的筛选和过滤，而对信息进行筛选和过滤的人就是把关人。麦克内利的把关模式虽然对卢因及怀特的“把关模式”做了修正与发展，强调新闻事件与最终的接受者间其实存在着各种各样的中间环节，，即中间传播者。与从微观角度考察把关问题的把关研究相对应的是从宏观的角度以社会和历史的大视角探讨传播控制的深层机制。在人工智能时代，传播内容生成的自动化必将会给传播学传统的“把关理论”和控制研究带来巨大的冲击和挑战。
3.新闻分发智能化战略满足用户个性化需求
纵观十几年来新闻行业的发展，不难发现，在互联网的影响下，新闻的呈现方式已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即信息的采集、发布速度更快，到达率更准，与受众的互动更强。但这还不能称之为革命性的变革，因为真正的根本性变革将会在人工智能大规模应用到新闻行业之后发生，到那时新闻和信息的生态系统将随之发生变化。
人工智能是否会成为记者日常工作中的一部分，目前看来答案已确定无疑。最近，美联社的一项研究指出，人工智能在未来几年将为新闻业带来更大的回报。新闻行业使用人工智能将会获得更快的速度、更高的准确度和更多样的报道范围。目前，美联社已经在尝试通过人工智能实现新闻内容分发的智能化。
2017年，美联社参与Wibbitz公司的融资，Wibbitz公司将为美联社提供视频自动生成的技术支持。这家2011年创办于以色列的公司，是一家以文本新闻为基础，依托人工智能将文本自动生成短视频的科技初创企业，公司最核心的技术是“文本转换视频技术”（Text-to-Video Technology）。这一技术对像美联社这样的新闻机构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它可以通过机器对照片、视频的识别功能，实现对照片和视频的智能化分类、归档、储存，甚至还可以根据关键词智能化搜索相关的照片、视频，同时自动生成照片或视频集。
此外，美联社还建立了自己强大的数据库资源，人工智能可通过数据挖掘，即在海量数据库中把历史数据与实时数据结合，把静态信息与动态数据关联，并寻找数据中提取出的之前未知特性的过程分析读者的位置、了解用户的需求、用户的个性，洞悉用户的新闻消费场景，从而为用户提供个人定制化生产服务，即提供个性化的新闻及服务。
“技术有机论”的提出者刘易斯·芒福德把技术与生命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他认为技术是生物生命的一种延伸，技术和生命从未分离，统一为一个整体，所以“技术的世界不是孤立的，也绝非自成一统”。在信息生态系统中，人和以机器为载体的人工智能间的关系，已经不是简单的主客二元对立的关系，而变成了黏性更强的互动关系即人同机器交流和机器相互间交流，代表了新闻信息生态系统中即将要出现的一个重要的转变。人工智能与新闻的结合，实现了新闻传播流程中内容分发的智能化，但需要特别指出的是这种结合，带来的不仅是某一个具体点的变革，更是从新闻采集、生产到传播和推广的整个环节的整体变革。
4.新闻反馈智能化战略改变人机互动模式
虽然早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先后有传播学者提出“社交临场理论”和“媒体丰富度理论”论证“人——机——人”的交流效果远远不如人与人直接的面对面交流，但时过境迁，伴随技术的发展，受众的互动式体验增强。今天的人工智能正在通过内容反馈的智能化“增强”传播效果。
传统的大众传播语境中，受众是被动的信息接受者，网络媒体的出现实现了传者和受者间的双向互动，而人工智能参与的传播生态下受众已开始向“积极的用户”转变。以苹果的Siri、亚马逊的Alexa、微软的小冰为代表的聊天机器人程序的出现，更强化了受众与新闻之间的交互性。与其他媒体相比，美联社目前仍未推出专业的智能聊天程序，但人工智能的参与提高了受众对新闻报道的参与度，特别是美联社的实时反馈渠道进一步深化了媒体与受众的融合。传播学家麦克卢汉提出“媒介是人体的延伸”的理论，将媒介同人类文明的发展历程联系起来展开探讨，并指出一切传播媒介都是人体感官的延伸，如印刷品是眼睛的延伸，收音机是耳朵的延伸。基于电子媒介延伸人的中枢神经系统这一论点来理解，毫无疑问，人工智能是一种新的媒介形式，或者换句话说，也可以理解为，在人工智能时代，媒介已不仅仅是人体的延伸，媒介已经成为人体的重要组成部分。
三、美联社智能化新闻实践引发的思考
早在精确新闻学出现时，就可初见技术在新闻中应用的端倪。人工智能在新闻行业的规模化商业浪潮，还未真正到来。AI+News即将带来全新的新闻商业模式的改变，值得人们在战略层面展开深入思考。
在人工智能发展之初，研究者对其态度就分为旗帜鲜明的两大阵营，即以约翰·麦卡锡为代表的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和以道榕拉斯·恩格尔巴尔特为代表的增强智能（ Intelligence Augmentation）。前者强调对人工智能的积极开发，并通过人工智能取代或者模拟人类的各种能力；后者则强调人工智能的工具属性，在人机关系中始终坚持人类的中心和主体地位，突出用人工智能来为人类服务，或者用人工智能增强人的能力。从美联社公布的《增强新闻的未来：智能机器时代新闻编辑室手册》（The Future of Augmented Joumalism： A Guide for Newsrooms in the Age of Smart Machines）亦可以看出美联社在人机关系上的鲜明态度，即不是机器取代新闻从业者，而是发挥机器的能力为新闻从业人员所用。
科幻作家吉布森曾说：“未来已来，只是尚未流行。”在经历两次人工智能的寒冬进入第三个人工智能之时，带有明显的人类中心主义的传播模型和传播模式正在动摇，甚至一步一步发生瓦解。人工智能催生了机器新闻和增强新闻等新闻形式，出生并成长于数字环境中的一代数字原住民（digital natives）将面对的是新闻采集、生产、分发与体验全方位的智能化。正如《双城记》中写的那样：“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新闻嫁接人工智能这对翅膀，是能如鸿鹄般一冲千里，还是只能做折翼的天使，此时下结论为时尚早。可以肯定的是，人工智能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进军新闻界，世界新闻格局正因人工智能而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