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今天早上，小编来到办公室，打开微信后台发现有朋友留言：“现在入行图书出版行业可以吗？建议入这个行业吗？”小编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复：不论是民营图书公司还是国有出版社，出版行业对青年人的吸引力都逐渐减小，众多原因总结起来几乎都是一个字：“钱”。而还会选择出版行业作为职业的朋友，除了本身不缺“钱”，大概就是“工资不够，情怀来凑。”但，毕竟“情怀”不能当饭吃。
如果说出版的本质就是以商业利润守护文化价值，那么这个行业为什么就不能以稍微高一些的薪水留住那些原本可以留住的人呢？
刚好，小编的一位作者曾写了这样一篇文章《说说出版业的“穷”问题》。
前几天，看了一篇今年求职毕业生的文章《爱书的我，为何决定放弃以图书编辑作为职业》（商务君也曾转载此文）的文章，里面不少观点和我不谋而合，感叹后生可畏的同时，想单独拿一点出来多说几句，关于从业者的“穷”问题。
“出版业真不是有野心的年轻人能呆得住的地方。”
以前曾写过一篇《是谁让图书变成“夕阳行业”？》，发出来后收到最大的批评，是其中“行业安逸、舒服，而且收入福利还不坏”这一句，有一位“从业五年有余”的同行批评说“实习工资2500，转正3300……避免参加同学聚会，即便参加绝口不提工资，经常性颈椎疼，偏头疼”这样的状态能算“收入福利还不坏吗”，虽然他可能忽略了我文里说的“剥削程度比较重的民营企业另当别论”这句话，但是以我当时做过的国营出版社来说，2010年前后211、985大学小语种专业的硕士毕业生，确实也只拿这个水平的工资（甚至今年我还听到找工作的朋友说有出版社开出这样的价格，坐标北京）。
换在今天我会接受他的批评并修正这个说法，然而当时并没有觉得有太大问题，一方面是入行时候刚毕业没多久，还年轻，受一些剥削吃点苦也只当是锻炼，另一方面当时房价租金都还没涨到今天这样夸张的程度，基本上工资的四分一到三分一就足以支撑，再加上国企各方面比较规范，有不少隐性的福利，个人开销又不大，整体上还没有觉得经济问题太过严重。但是在象牙塔里关了几年以后重回社会，恍然发觉帝都的生存指数要求之高，慎重反思之余，决定收回前言。不得不承认，在今天，出版行业真不是有野心的年轻人能呆得住的地方。
对于年轻人来说，当下这个行业的最大问题是“自主性低”和“薪水低”，而二者又是相互联系的。那篇文章里关于这两点已经总结得很好，即“初期薪酬水平与生活成本不成正比”、“在独当一面以前无法拿到高薪”。出版业起薪不高，对于新人来说能够期待的只有销售提成，但是刚入行的新人选题通过率极低，基本上只能做公司安排的活。即使有选题通过，如果不是现成的稿子，又要保证质量，组稿到成书至少要一年，引进书则要一年以上，换而言之，至少需要忍受三五年的低收入。
另一个不幸的事实是，由于做编辑门槛较高，所以即使三五年之后，很多人收入也仅仅赶得上同级学友刚毕业的起薪，甚至还远远不如。前几天我一位做教育培训的小学弟找我抱怨，说找的工作领导出尔反尔，转正后给的工资打了八折，愤而决定离职。我也不好意思告诉他，他打过折到手的工资其实还是我的两倍，而我还是因为有了五六年同行工作经验，比新手高了那么一点。所以几乎不敢想象，和我同时进公司的那些刚毕业的孩子，在这个城市如何生存。
前几天公司开会，一位小弟很有勇气跟领导提出，说我们的工资水平太低，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生存太艰难，领导说我明白，另一位大哥忍不住插嘴道：“您不明白。”事后都当作一个段子说着乐，但上层人员对年轻人的贫穷和焦虑没有实感确实是不争的事实。同样也不明白，一家以人文使命自况的公司，为什么竟然能理直气壮做出试用期不交社保这样公然违反国家法规的事。之前为这件事跟领导交涉过好几次，弄得至今都很不愉快，领导觉得你一个新人不安心工作却为蝇头小利锱铢必较，但是从我的角度来说，在象牙塔多呆了几年，多学了几年civil society无用的屠龙之技，总觉得不实践良心不安，而且如果连员工的基本法定权利都不予保障的公司，根本就没有什么立场去谈什么文化使命，长远来说也是为公司着想。当然这种实践只能让原本就低收入的自己更低收入，也只能说是求仁得仁吧。
“出版行业需要更多有社会经验的人进入。”
前引文中将“家庭没有经济负担”作为新人入行的一项重要硬件条件，可以说捕捉得非常到位，但也正是让我觉得最悲哀的一点。当然你可以说要追求长远利益而不是眼前利益，但事实就是，这一条就将许多有雄心有抱负的年轻人拒之门外——有这样的能力，换哪一行都比现在赚得多，何必要死守一棵树？我的一位同僚说，如果想赚钱就不要来这个行业，赚钱的机会多得是。但事实上，这种理想主义的清高背后是家境宽裕的支撑。然而问题来了，如果又想赚钱，又想做点有意义的事，难道就不能两全其美吗？然而以我目前的经验来看，能呆得长久的新人，要么是家庭条件宽裕可以不介意收入，完全只考虑兴趣或者混个岁月静好，要么真是热爱，觉得除了做出版其他工作都是浪费生命的死脑筋。后者是极少数，而且也不意味着后者不介意收入，只是在收入和工作内容的衡量之下做出的不得不然的选择。但是在前者占了大多数的情况下，书业的活力衰退，取向发生偏转，也是在所难免。
很多人这些年可能会对书有这样一个印象，装帧越来越精致，价格也越来越贵。我也喜欢书的装帧好看，如果对成本的影响不太大的话，然而对这几年书价攀升还是觉得无法苟同。行业内外对图书认识最大的差异毫无疑问是书价，行业内的人觉得书价太便宜，业外的人却往往觉得太贵，非网店打折不能买（网店打折的影响很复杂，本文暂且不讨论）。刨去纸张成本上涨，为控制库存而降低首印数等因素，大量精装书的出现也是造成价格上扬的重要原因。平装书的印张单价大概还可以控制在2，3元，而精装书往往要5，6元甚至更高。当然精装书有自己的优势：好看，适宜收藏，上架也比平装书显眼，特别是很多字数过少的书，只有用精装才能撑起它的体量。但是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做书的人自身对价格不敏感，而更看重书的品相，默认“喜欢这种书的读者不会在乎它的价钱”。很多人还喜欢拿国外书价来说明国内的书简直是“白菜价”，但是这种忽视收入水平差异仅以单价的绝对值进行衡量、缺少经济学基本常识的论调居然能成为业内的主流，只能推测是很多人没有经历过为买书而肉疼的体验。
内容上也有同样的趋势。图书市场的两极化日益明显，一极是短平快的大众市场，一极是文艺或学术的小众高端市场，缺少衔接二者的过渡、进阶产品，而要提高一个社会的整体阅读品味，最需要的却是这种过渡产品的引导。这种两极分化也与从业者的取向有关，虽然都知道商业和文化的结合是最理想的，但现实操作中要么只盯市场，要么只考虑品味——因为中国的人口基数足够大，再小众的市场只要精耕细作也都足以做出一番天地。这当然也是一个方向，对于个人来说也是足够，但是对整个行业来说，就会造成阅读群体的萎缩和不接地气——阅读变成一种小众趣味，成为一部份人区别于另一部分人的身份标识，而不是社会共识形成的基础。这样的结果，从出版行业的性质和使命来看，无疑是失败的。
这也是为什么我认为，需要更多有社会经验的人进入这个行业的原因。只有有过“肉疼”的体验，才会从大众真正的需要出发去考虑社会需要什么样的作品，而它又以什么样的形态呈现才能最为大众所接受。也许这里最需要的并不是什么市场调查，而仅仅是一种以肉身撞击时代后的“痛感”——毫无疑问，经济敏感也是这种“痛感”的一部分。如果说出版的本质就是以商业利润守护文化价值，那么这个行业为什么就不能以稍微高一些的薪水留住那些原本可以留住的人呢？低工资造成的逆向淘汰，长远来看无疑是对整个行业的隐性阉割。我不认为这样的行业生态是正常的，而把这种生态认知为常态，更是自毁前途——这里说的是整个行业的前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