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学术期刊；同行评议；造假行为；应对策略
【作 者】彭芳，金建华，董燕萍：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期刊中心
【摘 要】同行评议是确保学术成果在评价中具有公正性和有效性的一项制度。近几年，频繁出现的同行评议造假行为使研究人员乃至整个社会的科研诚信受到质疑。然而，同行评议造假涉及多个环节，本文将从评审专家、编辑、作者以及审稿制度等方面出发，分析同行评议存在的问题及可行的防范措施，以促进学术期刊健康、有序发展。
2017年4月20日，著名学术出版机构Springer Nature将旗下《Tumor Biology》的107篇涉嫌同行评议造假的中国肿瘤生物学领域的论文撤稿，在学术界掀起一阵风波。有将虚假同行评议之过归于科研评价体系的，有谴责作者学术不端行为的。中国科协领导对此事做了回应，在承认作者投稿存在问题的同时，指出了出版集团在管理机制上的漏洞。热议的余温还未退却，7月18日，《Tumor Biology》因期刊内部管理存在问题被SCI除名的重磅新闻再次引起了学术界关注。同行评议造假不仅与作者学术道德失范有关，与审稿机制不严、编辑责任感缺失有着必然关系。
1、同行评议造假事件回顾
近年来，互联网技术的发展使利用审稿平台漏洞进行虚假同行评议成为一种新的学术失范形式愈演愈烈。事实上，同行评议舞弊行为在2012年便初露端倪，当时Elsevier旗下的《光学与激光技术》因发现黑客盗取编辑账号，将文章发给不合适的“专家”审稿，撤销了11篇论文，但并未追究作者责任。2013-2014年，各大学术期刊因6起同行评议造假撤稿超过110篇，涉事的出版商有Elsevier、Springer、Taylor&Francis、SAGE、Wiley和Informa。2015年3月，BioMed Central因同行评审程序作假撤稿43篇，其中41篇来自中国作者；8月，Springer撤销旗下10家期刊所发表的64篇论文，作者均来自中国圈。2016年11月，Springer和BioMed Central又再次撤销旗下7份期刊中的58篇论文，其中《Tumor Biology》撤稿25篇。而此次撤稿规模之大，创下了学术期刊单次撤稿量最多的纪录。可见，虚假同行评议愈发猖撅，不得不引起重视。
2、虚假同行评议暴露的问题
《Tumor biology》的撤稿绝非偶然，接二连三的撤稿恰恰暴露出版集团和期刊在内部管理和监督上的不足，审稿是否流于形式，期刊是否与第三方机构联手对付投稿的论文，编辑是否干涉审稿等都需要调查。对于“问题”稿件，不该一撤了之，而是尽快找出问题的症结所在，防患于未然。
2.1、内控机制不严
在2016年撤销的58篇论文中，《Tumor Biology》就占半数，说明《Tumor Biology》审稿机制存在问题。《 Tumor Biology》的影响因子为2.926，在SCI肿瘤学领域分区中为4区，说明期刊的影响力一般。曾有人对因虚假同行评议撤稿的期刊做过调查，发现因这类原因撤稿的期刊影响因子均<5分，与高影响因子的期刊相比，同行评议流程不够严格，选择作者推荐的审稿人占比较大，而高影响力期刊，编辑更倾向于选择学术水平高、有审稿经验的专家。虽然没有证据表明，这些被撤稿件的作者是否存在捏造数据、剿窃等学术不端行为，但作者不敢找真正的审稿人说明论文本身存在问题。通过分析《Tumor Biology》撤稿的文章，发现较多文章涉及同一领域，例如谷胧甘肽S-转移酶M1与胆囊癌、膀胧癌、卵巢癌等的关系研究。从研究内容和发文数量看，报道方向不属于偏冷领域，况且Springer出版商拥有强大的审稿人数据库，为何《Tumor Biology》倾向于采用作者推荐的审稿人？撤稿事件发生后，有调查显示，该杂志有伪造编委名单的情况，在官网公布的30名编委会成员中，有4名专家表明已不再担任该杂志的编委，另有1名专家已在2013年去世，却还在编委会名单中，实在让人匪夷所思。正因为期刊的审稿机制和内部管理存在漏洞，最终被SCI除名。
2.2、编辑责任感缺失
作者或第三方机构操纵同行评议的行为应严惩不贷，但我们却忽视了学术不端防范主体——编辑的行为失范。同行评议造假与编辑道德感丧失和责任心缺乏有很大关系，有些编辑既不核查审稿人的身份和学术背景，也不对审稿意见进行评估。正是编辑这种不管不问、将责任转嫁给他人的行为给作者和第三方机构提供了可乘之机。除此之外，编辑为了谋取经济利益，甚至参与同行评议造假。有些期刊的同行评议专家由客座编辑邀请，由客座编辑推荐的审稿人不需要进行身份验证，这些编辑有可能伪造审稿人的身份和地址，以此破坏同行评议的正常程序，Hindawi's的调查就发现3个编辑参与同行评议造假。虽然这属于极少数编辑的个人行为，但影响极其恶劣，若不及时采取有效措施加以防范，将会阻碍学术研究和学术期刊的良性发展，甚至对社会发展产生负面影响。很明显，《Tumor Biology》编辑至少在稿件处理和送审的程序中有“失察”之过，应受到相应的处罚，甚至引咎辞职。
2.3、研究者学术道德失范
当下“重数量，轻质量”的学术评价体系及浮躁的社会风气成为学术失范行为滋生的温床。一些作者解释，他们的研究数据真实，只是迫于考核和晋升的压力，才提供虚假邮箱，自己给自己审稿，与内容造假不同，属于程序瑕疵。还有一些无辜躺枪的作者，他们声称只是委托第三方机构对语言进行润色，但对其操纵评议程序并不知情。尽管如此，不论哪种情况，同行评议造假就是不折不扣的“学术造假”。由7部门印发的《发表学术论文“五不准”》中明确指明，不准提供虚假同行评审人信息，坚决抵制“第三方”机构代写、代投和代发服务等。按照国际惯例，作者对文章的投稿、修改等环节应知情并负有责任。科研人员由于缺少学术出版伦理方面的相关知识，成为第三方机构和掠夺性期刊牟取利益、收敛钱财的牺牲品，最终毁了自己的学术生涯。
3、防止同行评议造假的措施
为了保证同行评议的公正性、客观性和有效性，达到净化学术环境的目的，除了规范审稿流程，选对审稿人外，编辑要不断提升自己的学术水平和责任感，严把学术质量关；同时加强科研人员学风建设，严惩学术不端行为，才能有效防止虚假同行评审行为的发生。
3.1、创新审稿模式
国际一些顶尖期刊非常重视初审时对稿件的处理，并且强调编辑集体审稿在终审中的重要性。例如《NEJM》，先由副主编/常务副主编对来稿进行初审，通过初审的稿件再进行外审，之后召开编辑会议，对经过同行评审的稿件集体讨论，最后终审通过的稿件才可以刊出。而《Lancet》，一篇被拒的稿件至少要阅读3次，对于有争议的文章，至少由6个编辑在内部会议上讨论，足见拒稿的严谨性和严肃性，到最后外审的稿件只占20%。《Nature》将来稿按照分类送到不同学科的主编手里，60%-85%的稿件在初审时被拒，经过同行评议的稿件仍要在编辑会议上讨论后再作决定。因此，不论期刊是否采用作者推荐的审稿人，最终还要在编辑会议上集体讨论后再对稿件作决定。我国大多数期刊实行的是“责任编辑制”，即稿件一旦分配到某个编辑手里，从初审到刊出的处理都由这个编辑负责，难免会忽略一些“问题稿”，若能借鉴国际优秀期刊的审稿形式，召开编辑会议，由编辑集体定稿，不仅能维持同行评议结果的公正性和客观性，同时可以防止编辑个人和审稿专家以权谋私，扰乱评议秩序的行为。另外，期刊在选择主编和副主编时，要权衡他们的学术成就和社会职务，选择那些治学态度严谨、精力充沛、在学术圈活跃的专家担任主编，他们更乐于负责期刊的管理工作。由主编和编辑集体定稿，双管齐下，可以大大降低同行评议造假的可能。
3.2、开发审稿人识别和认证系统
不少期刊发现，由作者推荐的评审人更倾向于建议期刊接受这些文章，而忽视其学术价值，因此很多期刊并不接受作者推荐的审稿人。例如，Elsevier出版商为防止同行评议被操控，只有20%的同行评议专家由作者推荐，并且对这些审稿人的邮箱和身份需核实和验证后才会选用，而80%的审稿人来自主编周边的学术圈和数据库识别系统，由Elsevier出版商投资开发的“Find Reviewers”（寻找审稿人）工具，会自动筛选学术背景与论文作者研究领域吻合的“独立审稿人”，即这个人与作者单位不同，关系不近，且在一定时间内未与作者合作研究。另外，由Clarivate Analytics收购的Publons平台，可以帮助编辑更有效地寻找、甄选和联系审稿人，并让审稿人对自己的邮箱地址和审稿意见进行确认，防止审稿人的邮箱被他人或第三方机构操纵，同时能记录审稿人的评审报告，一旦稿件出现问题，能做到“有理可循，有据可依”。我国的中文学术期刊，审稿专家几乎全部来自中国，鉴于学术圈比较小，一般不需要作者推荐审稿人，例如中华医学会审稿人数据库，基本涵盖了各个专业的审稿专家，较少出现审稿人造假的情况。而英文期刊，随着国家鼓励期刊国际化发展，在期刊全球化的影响下，国外作者、审稿专家占比越来越大，学术圈覆盖得越来越广，期刊应引以为戒，未雨绸缪，为了避免同行评议造假等类似情况发生，尽早开发审稿人识别和认证系统，储备国际优秀的审稿人，同时升级系统保证网络安全。
3.3、提升编辑审稿能力
上海第二军医大学教授，BMC旗下期刊的副主编孙学军认为，这次大规模的同行评审造假，期刊的学术编辑需要承担责任。上述提到的3种顶尖期刊具有一个共同点，即同行评议与编辑审稿相结合。这无疑对编辑的学术水平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国外的学术编辑具有较高的学术地位，有些是各领域的专家，且获得了PhD，并且期刊“各司其职，各尽其责”的管理模式让学术编辑能集中精力审稿，从而对学术评价起到有效的制约。我国大多数学术期刊岗位职责模糊，学术编辑职能被弱化，除审稿外，同时要兼顾校对、排版及美工等任务，耗费了大量的时间，降低了审稿的效率，且模糊的岗位职责制约了学术编辑的职业规划，影响了工作和学习的积极性。 2016年，北京在全国率先开展数字编辑职称评价工作，目的就是为了培养数字编辑，应对数字出版的飞速发展。在今后出版系列的职称评审中，可以特设学术编辑的职称评定，对学术编辑制订培训和考核标准，除了基本的编辑业务能力培训外，学术编辑须参加期刊所属学科的继续教育，或获得学科专业的资格证书。明确的职业发展方向更能激发编辑学习的主动性，通过加强业务学习，提高在审稿中的学术判断力。例如，我院期刊中心的《国际肝胆胰疾病杂志》的学术编辑每周坚持参加肝胆外科的查房，通过对临床上疑难杂症和治疗经验的学习总结，进而更深人理解稿件内容。编辑要一改传统的“闭门造车”习惯，坚持“走出去”办刊模式。走进科研院校和实验室，参与课题申请和论文写作培训的辅导工作，积极参加学术会议，关注学术前沿，养成阅读文献的习惯，拓展自己的视野。每年中华医学会感染病学分会主办的学术会议，《中华临床感染病杂志》都作为承办单位负责会务工作，其中收集专家的课件已成为常规任务，对于最新的科研成果和学术动态，我们都能先睹为快。
3.4、增强编辑责任感
随着学科领域的细化和跨学科发展，难免会出现一时找不到合适审稿人的情况。鉴于作者更熟悉该领域，为了提高研究内容与审稿人的专业契合度和匹配性，编辑会采用让作者推荐审稿人的做法，但须认真开展核查工作：1）审稿人的真实性，包括审稿人身份和邮箱，有些作者可能会捏造审稿人或伪造邮箱，或者推荐的审稿人只是和真正的审稿人同名。因此，作者推荐的审稿人必须使用医学院校或科研机构的邮箱，并提供身份验证码ORCID，以验证审稿人身份，学术背景和科研成果，最好能让审稿人提供所在单位的身份证明。另外要核查审稿人的IP地址，当审稿人和投稿人邮箱的IP地址相同或相近应疑似作者提供虚假邮箱。为了防止一些“黑客”利用系统漏洞操纵审稿行为，编辑在送审时最好电话确认是否真正的“专家”收到邮件。2）审稿人与作者的亲密或利益关系。尽管有些作者并未弄虚作假，但推荐的却是自己熟悉的专家，这些审稿人有些和作者来自同一机构，或近期合作过，有些甚至可能从事其他研究领域而不适合担任审稿工作。这些审稿意见并不能真实反映稿件的学术水平，因此，编辑应尽量避免选用首推专家，同时让作者推荐的审稿人评审其他专家评议过的文章，对专家的学术水平进行考量。核查工作费时费力，需要编辑有高度的责任感和良好的心态，否则一旦流于形式，将会极大损害同行评议的质量和期刊的信誉。
3.5、加强科研道德建设
学术道德是维持学术研究和学术评价公平、公正的一杆秤，学术道德缺失会损害期刊的学术价值，造成不良的社会影响。为了应对学术不端和违反学术出版伦理问题，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和对策，国际出版伦理委员会（COPE）于1997年在英国成立，制定了一系列与出版相关的行为准则。随着我国科研实力的增强，学术界呈现空前活跃的局面，引起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而屡屡发生的撤稿事件给我国的科研诚信建设造成了极坏的影响。2013年在北京成立了中国“医学期刊编辑与出版伦理委员”（CCMJPE ），旨在制订、传播和实施医药卫生期刊编辑与出版伦理，以增加科学研究和服务的社会公信力。医学院校、科研机构要引导研究人员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和科研价值观，加强学术道德建设的监督机制，发现学术不端行为，要严肃处理，绝不宽容。同行评议造假屡次曝光后，浙医一院科研部不仅组织相关人员学习科研道德、科研规范，同时要求所有作者投稿时一律使用浙大系统邮箱，否则文章不能用于晋升和评级，通信作者对文章的投稿和修改需要负责。作为期刊质量把关人的编辑，除了优选学术成果，在学术评价中的道德引领作用显得同样重要。编辑在贯彻学术规范、引导科学研究的同时，要坚决抵制学术不端行为，对作者进行防止滥用推荐同行评审人的教育，期刊可以在网站上公布学术诚信的相关文件供作者学习，告知伪造审稿人承担的后果及对个人学术生涯及社会带来的不良影响；作者投稿时，要求递交利益冲突声明和科研诚信承诺书；告诫作者不要过分依赖中介机构。发现作者有弄虚作假行为时，要严肃处理，在一定期限内禁止作者再次投稿。
4、结束语
总之，要想杜绝同行评议造假等学术不端行为，需要编辑、审稿人和作者共同努力，惜守明确的学术伦理标准和规范，尤其是在传播过程中起着枢纽作用的编辑，在学术发展中起着“学术警察”的监督作用。对于同行评议造假，除了给予严厉惩罚外，我们更应该冷静思考，总结经验，做到防微杜渐，避免类似问题重复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