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如果从1997年榕树下网站建立算起，到2017年中国网络文学已经跨越了20余年。虽然与现代文学30年、当代文学70年历史相比，20年时间并不算长。但就网络媒介的发展速度而言，网络文学在20年里所达到的体量和样态已远远超过了前两者。
中国网络文学，与美国好莱坞大片、日本动漫、韩国偶像剧并称为“世界四大文化奇观”。莫言曾评价网络文学为“想象力的练兵场、语言的狂欢场”，他认为网络文学扩大了我们的想象力，作家用生活经验加上想象力，嫁接各种学科经验，将各种知识融聚成了这种新的文学样式。如今，网络文学已经走过了20多年，用第三届橙瓜-网络文学奖“五大至尊”获得者、网络文学作家忘语的话来说，“这是一个网文大爆发的时代”。
《中国网络文学蓝皮书（2017）》显示，截至2017年12月，中国网络文学用户已达3.78亿人，其中手机网络文学用户达3.44亿人；中国45家重点文学网站的原创作品总量达1646.7万种，年新增原创作品233.6万部；中国网络文学创作队伍非签约作者达1300万人，签约作者约68万人，总计约1400万人。在如此庞大的作者队伍和读者群体的支持下，网络文学早已成为内容行业宝库，大家紧盯着这片沃土，想要从中掘到更多金。处于内容上游的出版行业，又该如何把握机会？
变现模式渐成，网文大神涌现
中国网络文学的产生离不开中国互联网的发展。1994年4月，我国最早的国际互联网络诞生；1995年，网吧开始出现，并在各大城市飞速发展；1997年，被称为中国网络文学鼻祖的中文原创作品网站“榕树下”上线；1998年，网络文学在全国范围内掀起风潮。这一年，台湾作家蔡智恒以痞子蔡为笔名在网上发表的《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大获成功，“轻舞飞扬”和“痞子蔡”一时风靡全国。至此，中国网络文学开始进入人们的视野，并慢慢生根发芽。而这一年，后来被人们定义为中国网络文学发展元年。
据网络文学作家惊蛰落月回忆，进入新世纪以后，网络文学迈入“青铜期”，得到了快速发展。伴随着互联网的普及，越来越多文学爱好者加入了网络文学的创作阵营，但此时的变现机制尚不成熟，网友大多出于分享、自娱自乐等目的进行创作，所以不会一味讲求码字速度，内容质量相对较高，涌现出了一批高质量、高口碑的大神级作品，著名的网络“四大名著”（《飘渺之旅》《诛仙》《小兵传奇》《紫川》）就是出自这一时期。这一阶段网络文学作品多出自民间草根之手，且以类型小说为主，如2000年今何在的《悟空传》、2005年桐华的《步步惊心》、2006年天下霸唱的《鬼吹灯》、2007年辛夷坞的《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等，时至今日仍然是大热的IP。
同时，中国网络文学的崛起也离不开网络文学平台的发展和壮大。在2000-2002年间，大批网络小说网站成立，其中很多网站创始人都是网络文学写手。但经过多年“厮杀”，“骨灰级”平台中只有起点中文网、幻剑书盟存活了下来。2003年10月，起点中文网开始启用VIP制度，成功为网络文学探索出另一条可行的变现之路——付费阅读，为网络文学的可持续发展奠定了基础。
既然有钱可赚，就会吸引资本的目光。2006年5月，盛大文学收购起点中文网后不久，中文在线旗下17K小说网成立，高价挖走了起点中文网大量的大神级作者。但起点中文网凭借已经成熟的网络文学产业模式，又相继打造了唐家三少、跳舞、辰东、猫腻等大神级作家。2008年9月，完美世界收购纵横中文网，起点中文网再次流失作者资源，但很快又成功捧红了天蚕土豆、忘语、耳根、蝴蝶蓝等知名作家。
这一阶段，传统出版业对网络文学的接受能力相对较低。在内容质量上，追求点击量、阅读量、更新速度的网络文学，与传统纸质出版还有较大差距。“具体到内容来看，网络文学最明显的特征，一是其作为‘通俗文学’‘大众文学’，具有较强的故事性、可看性，但语言能力相对较弱。”浙江文艺出版社（简称“浙江文艺社”）副总编辑柳明晔如是说，与她持同样观点的出版人不在少数。但网络文学大神级作家辈出，作品流量在一定程度上足以保证作品销量，于是，越来越多的出版机构将目光投向网络文学。比如，浙江文艺社从2008年起涉猎网络文学领域，由《迷宫蛛》发端（2009年出版，上中下三册，销售1.8万套），之后佳作迭出，出版了堪称网络文学畅销精品标杆的《甄嬛传》《芈月传》《沥川往事》等作品。
行业格局既定，资本热钱涌入
从2010年开始至今，网络文学正式迈入“黄金期”，并成长为体量最大的一个文学门类，作品题材更加细分、丰富、多元。同时，网络文学的用户数量也与日俱增，中国互联网信息中心发布的《第41次中国互联网统计报告》显示，“2017年中国网络文学用户规模达3.6亿，同比增长6.6%”。速途研究院发布的《2017年中国网络文学作家影响力榜》显示，辰东、唐家三少、我吃西红柿屡次荣登中国作家富豪榜；唐家三少2017年新作品《龙王传说》实体书和漫画的累积销量近1亿册，并衍生手游改编，百度指数位居前十；起点中文网白金作家猫腻的小说《择天记》改编的同名电视连续剧截至第三季度，总播放量高达280亿。但新人作者、作品大量涌现的同时，网络文学逐渐呈现出“金字塔式”的格局——正如资深网络文学内容开发者、华策娱乐科技CEO崔超所说，与前些年相比，网络文学界的新人新作越来越多，但网文大神的地位很难被撼动。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一阶段，知识付费成为一大全新的网络文学变现渠道，并日渐成熟，特别是付费音频等方式成为网络文学的重要变现渠道之一。据《2017年度中国数字阅读白皮书》显示，2017年数字阅读行业市场规模为152亿元，较上年增长26.7%。以音频为主要传播载体的知识付费服务发展迅猛，2017年有声阅读市场规模达到40.6亿元，借助音频媒介开展的综合类知识付费服务贡献了约10亿元，成为推动市场增长的中坚力量。同时，中国网络小说开始在全球范围内走红，海外英文网络文学用户数量激增，还曾一度曝出“中国网络小说让美国男子成功戒除毒瘾”等新闻。值得注意的是，目前海外英文网络文学用户约有700万，人数占比最高的三个国家是美国、巴西和印度。可见，网络文学不仅风靡国内，更是走向了世界。
迈入黄金时代后，网络文学的地位也在发生变化。如第三届橙瓜-网络文学奖“五大至尊”获得者、网络文学作家烽火戏诸侯所言，“我们（网络作家）将在网络文学史，甚至是中国文学史拥有一席之地。”山西省作家协会文学院秘书长孔令剑表示，在山西省3万余名注册网络文学作家中，约有300-400人创作频率非常高，200余人非常活跃。陕西省和江西省也分别在筹备成立网络作家协会或网络文学委员会。上海市新闻出版局局长徐炯曾透露，2017年上海网络文学产业营业收入40亿元，同比增长74%。据统计，2017年，网络文学作家在中国作协中的比例已经达到了10%，主流文学界已无法忽视网络文学作家的影响力。
从版权方面来看，青铜时代的网络文学作家以作品能够被出版、开发成无端网游为荣；但迈入黄金时代后，全产业链IP版权开发已经成为网络文学作品惯常的经营模式。长期从事玄幻题材网络文学创作的惊蛰落月对此深有体会，当看到同类题材不断被改编成影视剧时，他对行业的未来信心十足。
从网文平台的发展历程来看，随着资本热钱不断涌入，当前，头部平台格局既定。2017年11月，阅文集团港股上市，成为资本市场中“网络文学第一股”。《人民日报》用“令人眼前一亮”来形容这一变化：“资本热捧网络文学，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前国内网络文学行业发展的强劲势头。从几大在线阅读平台齐头并进到付费阅读日渐风靡，从向影视游戏产业链延伸到借网出海收获点赞……网络文学的发展‘令人眼前一亮’。”尽管如今再用IP这个词稍显老套，但确实有越来越多的网络文学作品成长为待开发的IP，且不断吸引着资本热钱的涌入。阅文集团上市前不久，市场份额紧随其后的掌阅科技也已在上交所挂牌上市。而在这两家巨头上市之前，百度文学就已宣布融资8亿元、北京磨铁图书有限公司（简称“磨铁图书”）宣布融资3亿元，准备大举“攻城略地”。虽然在此之外还有阿里文学、咪咕阅读、中文在线等平台日益壮大，但阅文集团、掌阅科技二者相加已经占据了网络文学市场70%以上的份额，可见，头部平台格局既定。而两大巨头的先后上市，也进一步证明了资本市场对于网络文学的信心。
出版利润虽微，但是转型关键
有了读者的支持、资本的加持，网络文学市场变得好不热闹。但如人民文学出版社社办主任兼策划部主任宋强所言，在网络文学IP开发当中，图书的利润占比非常小。但目前看来，网络文学似乎已成为出版业转型的关键，“网络文学的兴起繁荣，特别是实体化，给传统出版市场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活跃度和竞争力，特别是与影视、游戏改编相关联的作品，给传统出版机构带来了更多‘出版+’的可能。贯彻IP运营的概念，特别是以‘影视和图书共生共荣’的思路尝试全版权运营，给传统出版打开了一个新世界。”柳明晔表示。
在内容开发方面，出版机构开始自办平台，尝试全版权开发，并试图掌握更多的作家资源。比如北京白马时光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在2018年成立了作家经纪部，从每部作品的创作阶段给予作家意见，在包装设计环节与作家沟通创意，协助作家进行品牌运营；随后又成立了文学网站——白马时光中文网，培养新人作家，经过半年时间的筹备，该网站于2018年6月正式启动上线。而磨铁图书在紧抓纸质书的版权外，还积极参与影视开发，旗下天津磨铁娱乐有限公司与新丽传媒股份有限公司、上海三次元影业联合出品的《悟空传》，最终拿下了6.94亿元票房。此外，还有不少出版机构联合举办网络文学大赛，主动联合多方开展网络文学相关活动。据柳明晔介绍，浙江文艺社通过举办“网络文学精品入岛工程”和“两岸青年网络文学大赛”来推动平台建设和作者引导，建立作者资源库，对不同阶段的创作做不同的沟通和培育。
在全版权开发方面，出版机构要联合各方资源，实现抱团取暖。柳明晔表示，一部网络文学作品的营销会牵扯到作者、平台、影视制作方、地面店、网店、粉丝等多个方面，特别是涉及影视改编的作品。比如，《后宫甄嬛传》在电视剧播放期间，浙江文艺社选择跟电视台合作，以图书为赠品鼓励观众答题。目前正在腾讯视频播放的《结爱•千岁大人的初恋》是由该社出版的小说“结爱系列”第一部《结爱•异客逢欢》改编而成，视频播放页面下方会显示图书相关信息，极大地拉动了纸质书的销售。同时，浙江文艺社还会在微博、微信等渠道发文推介，线下还会举办各种活动配合宣传。
在营销包装方面，出版机构都选择先从线上进行突破。在四川少年儿童出版社社长常青看来，网络文学与传统纸质图书两者承载内容的载体不同，信息传播渠道不同，读者的阅读消费习惯不同，阅读消费群体的特征不同，进而导致出版流程、营销推广方式有较大差异。共通之处在于都是内容产业的重要部分，都是IP孵化的基础，其畅销与否都遵循“内容为王”的核心规律。随着电子阅读的普及和新媒体对出版营销推广方式的重构，网络文学与纸质书出版在相互渗透、相互融合、相互借势。成功的网络文学顺理成章地转换为纸质出版物，传统出版社也在积极地从网络文学的内容库里挖掘、策划纸质出版选题。网络文学的原生读者群体喜欢电子屏幕阅读，对新媒体黏性较高。因此，在营销推广网络文学时，要充分考虑目标读者的接受方式、习惯，善于运用新媒体等时尚推广方式，力求实效。她给出了两点建议：第一，对网络文学内容的整体把握还需要积累更多经验。只是简单地将网络文学内容转换成纸质图书出版不一定能取得预期效果，而是应该针对纸质图书的销售渠道和阅读消费习惯，细分目标群体，增加编辑含量，重新提炼打造。第二，如何把网络文学的巨大传播优势导入纸质图书的销售推广还需要探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