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积极健康的学术批评助力新闻传播理论的创新

　　摘要：学术批评是实现学术繁荣进步不可或缺的推动力量。历史上许多重大理论突破，都是以学术批评为先导，在理性的、深入的学术批评中实现的。中国新闻传播理论创新正处于一个重要时期，迫切需要改变当下学术批评冷寂、沉闷的状态，把学术批评开展起来、活跃起来，用积极健康的学术批评激发学术共同体的创造创新能力。

　　关键词：学术批评新闻传播理论创新道德规范

　　毫无疑问，中国新闻传播理论创新正处于一个史所少有的重要阶段。一则，社会变革转型，尤其是新媒体快速发展催生了新的信息传播形态与环境，使既有的新闻传播理论逐渐失却了现实概括力、解释力和指导力，亟须紧跟迅速变化着的现实建构新的理论，以回应和引导新的实践；二则，思想文化的现代化、全球化背景致使新闻传播理论研究的目标预设、范式路径、方式方法等发生了大不同于以往的深刻变化，必须有更深广的学术视野、阅历积累和理论储备，才能卓有成效地进行学术理论的探索创新；三则，新闻传播学界大批中青年学者正在崛起，取代老一代学人进而成为学术研究的主力和中坚，新闻传播理论创新的重担历史地落到了他们的肩上，要靠他们的艰辛努力才能逐步实现。在这些新的变化、新的形势、新的任务面前，要把新闻传播理论的创新探索推向前进，建构起一套具有中国特色、中国气派、中国风格的新闻传播学话语体系、理论体系。我们以为，需要重视一个问题，即要在新闻传播学界把学术批评开展起来、活跃起来，大力倡导科学的、理性的学术对话、学术争鸣、学术讨论、学术评价，营造良好的学术批评氛围，充分发挥学术批评对学术研究的功能作用，用积极健康的学术批评助力新闻传播理论的创新。

　　积极健康的学术批评是理论创新必需的生态环境

　　学术批评对于学术研究的意义，这是学者们都懂得的。作为学术研究内在需要并作为其重要组成部分的学术批评，是实现学术繁荣进步不可或缺的推动力量。以学者为主体的学术研究，必须在学者之间思想交流、观点砥砺，亦即在创造性的学术批评中向前推进。学术研究的繁荣往往与学术批评的繁荣紧紧连在一起，共盛共进、相互依存。没有学术批评的繁荣，很难有学术研究的真正繁荣。所憾的是，在需要大力加强的哲学社会科学研究中，许多学科门类的学术批评都还不够积极和活跃，尽管一直有人在大声地论说、呼吁和倡导，但学术批评的风气和氛围尚不尽如人意。这是影响我国哲学社会科学理论创新的一个重要因素。新闻传播领域同样如此，抑或说更是如此，学术批评相当多的时候处于缺席和失语状态。笔者与新闻传播学界有较高权威性的某刊资深主编有些交往。据介绍，近年来该刊曾数次试图就一些论文中提出的学术观点在刊物上展开讨论争鸣，但却无人响应而终未成稿。有这样两次，作者的论文在编辑部内部以及参与匿名评审的专家中产生过颇有价值的争议，大家一致决定将论文刊发出去，让大家来品评，通过讨论争辩来判别是非、深化认识，拓展思想成果。为此，这位主编苦心孤诣，在卷首语中对论文予以推介，诚恳吁请学界同仁按照学术争鸣的基本规则自由讨论。但两次的结果都令人沮丧。从中国知网得知，文章下载量很大，然而却没有一人发表或赞同或反对的意见，使编辑部两次展开讨论的计划均告落空。这家刊物的案例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新闻传播学界学术批评的冷寂、沉闷和缺乏生气。

　　早在1995年，针对新闻传播学界那种“有益于新闻科学发展”的学术论争十分匮乏的问题，时任《现代传播》副主编的朱光烈先生曾经说道：“几年来我们一直致力于‘煽风点火’，想发动争鸣和批评，但响应者寥寥，收效甚微，此情此景常常引为我们的遗憾。”①20多年过去了，新闻传播学界学术批评的冷清局面依然如故。新闻传播学界的学者们普遍缺少开展学术批评的热情和动力，各著各的书，各写各的文章，彼此之间井水不犯河水，学术共同体内“平静”得很，可谓水波不兴，没有一点儿批评的浪花和激流，绝少见到就某一个重要的学术理论问题展开激烈而友好的、持续而有深度的、能产生一定学术影响的讨论、争辩和交锋。在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研讨会和学术论坛上，大伙儿也是各说各话，把自家的文章念一遍或者说一遍便算完事，基本没有不同观点、不同意见的商榷、切磋和辩驳，更不会见到那种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激烈论争的生动场景。学术期刊偶尔出现的书评也多为捧场之作，离真正意义上的学术批评相距甚远。1998年，《新闻与传播研究》在第3期为一篇商榷文章加的“编者按”里说过，在我国，对某些学科来说，学术批评是如何规范、如何进一步提高的问题；而对于新闻传播领域，恐怕首先要考虑的是学术批评有无的问题。这话说得恐怕有点过分，但时至今日，仍然具有警策作用。形成这种状况，当然是原因多多，既有哲学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研究大环境中学术批评氛围不浓的问题，也有本学科小环境中倡扬引导不得力的问题；既有对学术批评功用认识不到位的问题，也有学科本身理论孱弱，讨论争鸣难以展开、难以深入的问题，更有碍于利益关系、利害关系、人情关系、面子关系这些于追求真理毫不相干的庸俗江湖义气的考虑，等等。然而无论有多少原因，新闻传播学术研究中缺乏学术批评的状况，与繁荣发展学术研究和理论创新的形势要求极不适应，阻碍着新闻传播这个学术共同体创造能力、创新能力的发挥，必须有所改观，大力加强。

　　按照英国学者卡尔·R·波普尔的观点，任何科学理论和科学思想都是一种“真理的近似”，而要找到“更好的近似”，也就是说，要逼近真理，“获得更真实的真理”，就必须对既有的理论进行理性的批评。批评是科学或学术发展的必由之路。历史上大凡重大的理论突破，都是以学术批评为先导，在理性的、深入的学术批评中实现的。一部科学和学术史，也就是一部科学批评或学术批评史，是不间断地批评和改造的历史。波普尔还认为，理性的学术批评的实质是“真理的自我批评”。这是因为，只要我们的学术批评是理性的，是真正的学术批评，则批评者和被批评者，在真理面前，事实上是没有彼此是非的区别的。无论谁来做批评，实质上都是真理在借他之口而进行批评。②据此，我们必须从学术批评对实现学术研究终极目标的关系上来理解和把握其价值意义，强化对学术批评必要性和紧迫性的认识。学术研究是为了发现和揭示真理，而探索、发现和揭示真理不可能靠一人有限之力来完成，必须仰赖众多研究者汇聚的无限合力。学术批评则是学术研究中聚众力、集众智的必要途径。理论生长于对话，创新于交流。积极的、健康的学术批评，才能使研究者们在相互交流交锋、相互切磋激励、相互借鉴启发、相互比较鉴别之中发现正误对错，明确优长不足，从而坚持应该坚持的，丰富可以丰富的，完善需要完善的，纠正必须纠正的，以推动理论的进步。而且，心理学研究成果还告诉我们，在激烈的学术批评中，被批评者在经受批评者“重炮轰击”般的追问责难时，常常要绞尽脑汁地反思自己的观点。如果他认为自己的观点是正确的，那么，他就要比在正常研究时更加尽心尽力地论证、维护和捍卫自己的观点；而批评者为了使自己的质疑和挑战有理有据有力，往往也要投入比正常的研究更多的智力和精力。这样极容易调动批评者与被批评者双方积累的全部智慧和热情，从而产生常态下根本无法比拟的激情和动力，形成一个超出智力“阈值”的“激发态”。这种“智力激发态”往往是推动理论创新的强大动力，是推出重大理论成果的重要契机。所以说，学术批评对学术研究和学术创新能力是一种聚合、一种开发、一种放大，有时甚至是一种爆发。新的学术理论观点会在学术批评的思想激荡中形成并传扬，学术新人会在学术批评的淬火中脱颖而出，学术流派会在学术批评的寻觅知音同声相求中逐渐崛起，而学术风气也会在学术批评的激浊扬清、扶正祛邪中变得清朗明正。

　　我党在新中国成立不久就提出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双百”方针。只有“百家争鸣”，才会有“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在先，“百花齐放”在后，没有“百家争鸣”的播种，就不可能有“百花齐放”的收获。我们现在新闻传播百花园中之所以花儿开得有点不丰富、不鲜艳，显得单调无力，还有许多只能昙花一现，很快就枯萎了，这与没有百家争鸣的学术批评是有关系的。所以，亟须在创新中实现由弱到强的攀升的新闻传播学术理论研究，对百家争鸣的学术批评的需求更为强烈，更为紧迫。新闻传播研究中涌现的创新性成果以及取得重要学术成绩的新老学人需要学术批评予以褒扬和肯定，而研究中存在的诸多问题，比如一些研究离现实太远，回答不了实践的需要；比如一些研究中的西方中心主义；又比如研究内容散乱、热点多、变化快，不能就某些重大问题作连续而深入的研究；还比如各类课题结项评审标准不清，把关不严，成果质量不高等，更是需要建设性的学术批评进行分析，予以引导，帮助校正。新闻传播学术理论创新的“百花”应该开放在学术批评的土壤中。扫除障碍，打破沉寂，激活一池春水，努力营造良好的学术批评生态环境，并且让大家都能够适应这种生态环境，习惯于在自由争辩、和而不同、互激互励的环境中获得创新的灵感和动力，激发创新的生机和活力，应该是新闻传播学术共同体的共同追求行动。

　　态度和能力决定学术批评对理论创新的“有效贡献率”

　　从长期以来开展学术批评的实践来看，批评者与被批评者的态度极为重要。态度正确与否，直接关系学术批评是否健康、是否正常，直接关系学术批评对理论创新的“有效贡献率”。遥想上个世纪末，我们新闻传播学界有几次学术批评，之所以让人们回想起来颇感遗憾，不仅未能对学术进步带来多大裨益，反而伤了友谊和感情，给大家留下了灰暗的记忆，主要原因就在于批评双方的态度有问题。殷鉴不远，值得记取。恰如大家所知，学术批评内容广泛，既有对学术理论观点的评说，也有对学术现象、学术风气的褒贬；既包括肯定性褒扬，更多的则是否定性论述。无论哪一类学术批评，也无论批评者还是被批评者，都应当抱持正确的态度和目的，遵循约定俗成、人所熟知的规范原则和道德要求，不能违背探求真理的初心，将非学术因素带进学术批评之中。

　　谈到学术批评的态度，人们都很推崇陈寅恪先生在冯友兰所著的《中国哲学史》的审查报告中说的那句话：批评学术，应该具有“了解之同情”。这句话指出了学术批评所应当具有的理解、尊重、平等、开放的原则，应当是学术批评的一个遵循。特别是围绕学术理论观点本身所进行的学术批评，更需要这种“了解之同情”的态度。因为与那些评说不良学风、倡导学术规范的学术批评相比，这种就学术理论思想观点的质疑、商榷、讨论、辩难，是学术含量、理论含量最高的高品质的学术批评，可以直接催生新的思想理论观点，推动理论创新学术进步。所以它更需要讲态度，更需要在一种温情的、宽容的、和谐的论说交流中指陈缺失，丰富认识，完善和升华理论。“了解之同情”，关键在“了解”。“了解”什么呢？首先必须了解被批评对象学术理论成果之“长”，即在对其学术理论观点予以思考分析、仔细甄别的基础上，看到并充分承认批评对象的合理之处、创见之处，认识理解其所具有的价值意义及贡献。其次自然是了解其“短”，即审视研究其问题、不足和局限，并形成自己的观点、见解和思路。只知其“长”而不知其“短”当然不行，只知其“短”而不知其“长”也不行。客观的、理性的、实事求是的学术批评必须建立在对批评对象全面了解的基础之上。有学者曾提出高层次、高学术理论含量的学术批评应当是“带着敬意的批评”。只有全面地了解被批评对象的学术理论成果，了解其付出的劳动，得到的认识，才能对其产生“敬意”，也才能使学术批评自然而然地“带着敬意”。对“了解之同情”中的“了解”，除了要了解批评对象的优长和不足之外，还有更深一层的要求，就是知名学者孙正聿指出的，应特别“了解”并“同情”被批评对象的“理论困难”，即要搞清批评对象学术理论是在哪里发生困难、陷入困境的，这种困难和困境的表现是什么，其根源在哪里。也就是要知道他“困”在何处，“难”在哪里。③理论和现实的无限复杂性和人的认识的有限性，使得学者永远要在深刻而特殊的“理论困难”中寻觅求索，被困被陷、受迷受惑在所难免。有了对批评对象所遇到的理论困难的深刻了解、把握和揭示，批评者就能增进对批评者的“同情”和“尊重”；也只有如此，批评者才能理清思路，形成新的观点和见解，与被批评者一起，探索走出困难和困境的路径，产生新的学术理论成果，进而使学术批评的过程真正成为创造性劳动的过程，为学术理论创新作出贡献。

　　当然，开展真正具有学术价值的高品质学术批评，不仅需要正确的批评态度，恪守批评的规范，也需要有良好的学术批评的能力。批评者必须具有相当的学识修养和专业水平，才能拥有与被批评者相互对话、展开讨论的资格和可能，也才有可能在学术批评中有新的发现，形成新的成果。批评者缺乏应有的学术批评能力，那样的学术批评必然难以深入，难以有效，甚至会出现鸡同鸭讲的窘况。从某种程度上讲，批评者与反批评者的学术批评能力有多强，学术批评的学术质量就有多高，学术贡献就有多大。必须说及的是，学术批评能力除了学识修养、专业水平之外，学术批评的方法也是重要的构成因素。方法也是水平，也是能力。提升学术批评能力，不能忽略了学习和掌握正确的方法。关于学术批评方法，我们耳熟能详者不少，方法论层面而言，有基于经验事实的科学批评、基于学术思想史的历史批评和基于形式逻辑辩证逻辑审视的哲学批评三者的结合，等等；具体操作层面而言，有摆事实讲道理以及讲求批评说理的艺术，等等，都值得我们了解和掌握。孙正聿先生在谈到学术批评的方法时，曾经针对当下普遍存在的一些共性问题，指出学术批评的着力点，应当是对“论据”和“论证”的批评。因为从逻辑上来说，驳斥其观点，不意味着驳倒其论据和论证；而只有驳倒其论据和论证，才有可能驳倒其论点。④孙先生指出的这个问题介绍的这一方法，当然也适用于进行新闻传播的学术批评。其实，尽管学术批评的方法很多，但也是“法无定法”。说到底，学术批评的方法就是讲道理的方法，关键是如何把道理讲清楚、讲周全、讲彻底、讲明白，能把道理讲到位，讲得人们心服口服的方法，就是好方法。

　　要为开展学术批评创造良好条件多多提供平台

　　一般来说，学术期刊以及专业期刊是开展学术批评的主要阵地和平台。引导并组织积极健康的学术批评，这是学术专业期刊的重要职责。有不少学术专业期刊都是由于有效地组织学术争鸣学术批评而在学术史上形成影响并留下声名的。如前所说，新闻传播领域的学术期刊和专业期刊目前普遍缺乏开展学术批评的自觉和主动。出于种种顾虑和担心，大家都绕着学术批评走，怕惹麻烦，怕得罪人，怕担风险。应当承认，组织开展学术批评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情，必须谨慎从事，认真权衡，精准拿捏，确保学术批评学术争鸣的正确方向和科学规范。但决不应该将学术批评和争鸣视为畏途，不去触碰，自动地将其放弃。新闻传播学术期刊和专业期刊尤其是较有影响的期刊应当扛起学术批评的责任，将其作为刊物内容的组成部分，精心策划，精心设置栏目，精心组织稿件，鼓励引导学者开展有水准、有价值的学术批评和争鸣。真正的学术批评和争鸣，是可以成为刊物的亮点，大大地帮助刊物增强生机活力，提升影响力美誉度的。

　　除了学术和专业期刊外，学术会议也是重要的学术批评和争鸣的平台。学术会议要以提升学术含金量为要旨，学术研讨必须有真正的研究讨论。应该鼓励并引导与会者就有价值有意义的学术问题发表不同意见，阐述不同观点，展开充分的、自由的讨论。有时甚至可以设置一些学术议题，供大家评说探讨，各抒己见。当下习惯了的那种找几个重量级人物作主题发言，然后分组交流一番的研讨会模式，当然也有成果有收获，但由于缺少对某一个或几个专题的深入讨论，没有不同意见、不同观点的交锋碰撞，难免庸常化。学术会议也要不断创新。前不久召开的一次新闻传播学科建设发展研讨会上，有学者对近段时间大家关注的传播学需要“解放”、需要“重构”的观点提出了异议，阐发了自己的看法，给了大家许多新的启发。这样的不同声音无疑有助于人们把认识引向深入。

　　学术批评的正常开展，还有赖于上下左右一起努力，为其创造宽松的、开明的环境和氛围。这也是进行学术批评的重要条件。在昌明学术、追求真理的大背景下，不应该给积极的、健康的、正常的学术批评设置不必要的限制。要切实贯彻落实党和政府对学术研究的一贯方针，让大家畅所欲言，各抒己见，心无顾忌地就学术问题进行交流开展批评，为繁荣发展我国新闻传播研究，构建中国特色新闻传播话语体系、理论体系探索不止，追求不止。新闻传播学者也要自觉地强化政治意识，坚定自己的党性立场、人民立场和国家立场，守纪律、讲规矩，从当下的现实语境出发，做到畅所欲言而“不逾矩”，防止情绪化的批评，不发过激的言辞，使学术批评始终沿着健康正确的轨道运行。

　　(作者蔡惠福系南京政治学院军事新闻传播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张小平系南京政治学院军事新闻传播系讲师、博士)

　　注释：

　　①朱光烈：《批评，从我开始》，《现代传播》1995年第4期。

　　②张茂泽：《论学术批评》，《学术界》2001年第2期。

　　③④孙正聿：《学术批评与学术繁荣》，光明日报2007年7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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