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体身份转换与行业规则的塌陷 ——以2003—2016年媒体人离职告白为例

　　【摘　要】越来越多的媒体人在离职之际通过朋友圈、微博、辞职信、访谈等方式公开或隐晦地表达离职信息。文章通过对近年来网络上公开的媒体人告别话语进行搜集分析，发现媒体人告别话语实质是个人身份转换的一种仪式，通过这种仪式，媒体人实现从认知、情感和职业等方面的过渡。但是作为一种文本，个体身份转换的象征性表达实质上颠覆了媒体和媒体人的公共形象，在一定程度上导致行业规则的沦陷。
　　
　　【关键词】告别话语仪式身份过渡私人文本公共化
　　
　　【作　者】胡沈明胡琪萍　江西师范大学传播学院
　　
　　媒介技木的发展使得媒体成为被报道对象，不少媒体人也成为人们关注的对象，顺理成章地成为媒体报道内容的重要组成部分。与此同时，互联网与移动终端的迅猛发展不仅为媒体人职业选择提供了更多的空间，也为他们的发言及其与民众交往提供了更大的空间。
　　
　　媒体人是一种特殊身份的集合，具有极大的公共性，他们的告别话语不仅是其表达共同价值、意义和信仰，展现自我身份过渡的工具，更成为社会变迁和价值变迁的表征。探讨媒体人离职告白的身份过渡意义及其所带来的影响，具有较大的现实价值和理论价值。
　　
　　一、相关研究
　　
　　对媒体人转型的相关研究，所见不多。美国学者Nikki Usher从新媒体对传统煤体记者冲击的角度分析了记者离职告白的文本，认为记者们将困境主要归因于“华尔街”的贪婪，而没有从新媒体环境对个体新闻实践和职业价值观的影响上来考察。Stacy Apaulding则考察了被辞退的媒体人离职之后对工作或职业的依恋与怀念之情。张志安通过调研认为调查记者的生存状态并不理想，建议既要改善其职业待遇，更要优化其报道环境，保障采访权利、扩大报道空问；胡舒立从媒体转型角度出发，认为媒体转型是一次“生死挑战”，创业与专业是现在媒体人思考较多的问题；白红义认为告别话语的出现与当下新闻业的剧烈变动有关，是对现有问题的一种反思；陈敏、张晓纯对告别话语文本进行了较为全面的梳理，得出媒体人转型的四大主要原因是体制禁锢、技术冲击、营收压力和个人选择。
　　
　　从研究方法来看，已有的研究主要运用文本分析和思辨的方法来研究记者离职行为；从研究的出发点来看，也是多种多样，但是学者们并未探讨记者发表离职告自这一行为本身进行阐释，亦未发掘离职告自对于媒体人自身的意义。
　　
　　从一个单位跨向另外一个单位，从一种行业转向另外一种行业，离职告白于记者的现实意义大为减少，其象征性符号意义和心理意义大为增加。当然，我们不排除从离职告自中能窥见传统媒体和新媒体的发展态势，发现媒体人的依恋与不满、无奈与改变，但是从仪式的视角探讨这种告自对于个体的身份过渡价值以及对既有社会框架的突破，我们不难发现其中的问题所在，即在煤体格局出现巨变之时，媒体人的生存状态也发生急剧改变，这种改变与记者的价值观和追求稳定的心理发生矛盾，最终导致记者以一种公开的方式展示自己的内心状态，以获得社会意义上的过渡。在完成个体自我身份过渡之时，记者离职告自的公开化使得社会承压。
　　
　　二、样本采集与分析
　　
　　截至2016年4月11日。在网络上共搜集到l31个具体的离职媒体人名单。据观察及跟踪，去掉部分缺少有效内容支持、关键信息缺失、没有留下离职话语的人员，最终确定有效样本共计77份。这些样本主要来源于离职人员的微博、微信、离职信和各大新闻网站对离职人员的访谈、博客、论坛的转载，以及离职人员圈内好友的曝光。此外，还参考了几篇流传广泛的汇总性文章：《那些从<南方周末>出走的人》《那些从纸媒离职的主编们，现在都在做什么？》及《经济观察报辞职编辑记者离别文章》，这三篇文章中提到的离职人员大部分没有收录到77份样本之中。部分在网络流传的匿名告别话语也未录入样本，如《都市报离职记者手记：一个吃青春饭的行业》《一个离职记者的深度总结：是什么毁了一张报纸》《珍惜我是庞麦郎的日子》及《山西29岁记者离职前最后一篇稿件我要养一家四口先走了》等等，但此类文章会用作重要的参考资料和补充文本。
　　
　　在选择样本中，遭遇了几个问题：一是主体定位：到底是媒体人自己上动写的才算，还是只要媒休人说了就算。这个问题探讨的结果是“只要说了就算”，话语不应仅仅停留于主动表达，在他人的询问和与他人互动过程中透露的信息，也算是自我意愿的间接表达。如《第一财经日报》的秦朔，他在离职之际没有发表太多言论，但他的好友吴晓波发表了《最后一个看狗也走了》，回顾了秦朔的从业经历，引起了较大的轰动，秦朔本人对此没有否认。二是一个人多个文本：媒体人可能在多家媒体之间流动，出现多个告别话语，呈现出反复性。本文认为这种情况的文本很有价值。媒体从业者工作的变动本身就体现了行业的一种动态，从业者在多个职业中选样适合自己的职位也是一种职业探索。如著名媒体人刘炳路，一年内，先从《新京报》离职创办热门话题，又决定离开再次创业，这两次离开他都有告别话语，体现了他选择的斗争和思考过程。三是主体携带光环太多：胡舒立、杨澜、崔永元、柴静等人的离开很难通过告别话语来清晰定义，他们的离开引起了多方猜测和讨论，导致话语非常复杂和不明确，无法一次性概括清楚，因此未列入样本之中，但是他们的相关话语会作为本文的重要参考资料加以研究和引用。
　　
　　总体而言，因条件所限，本文无法做到面面俱到，只能是尽量选取清晰、有代表性的文本作为研究主休，再结合其他进行综合，争取做到完整、合理。
　　
　　三、媒体人告别话语的文本描述
　　
　　本文搜集的告别话语大部分是媒体人在离职之际发布的，也有一部分是媒体人在离职之后的回顾，多出现在事后的访谈和回忆。部分媒体人的离职时间和信息在多方转载过程中已难以确认，此类情况本文采用网络信源提供的时间和网址；也有部分媒体人是在离职一段时间之后才发布只言片语，这类情况本文尽量还原离职时间；具体公布的离职时间和告别话语撰写的时间两者之间可能有一定的时间差，本文默认告别话语的撰写时间为离职时间；媒体人在多个岗位流动的情况出现，本文默认最开始离开的岗位为原任职单位。
　　
　　1.文本发布者身份特征：知名记者告白更多
　　
　　77份样本中男女比例较为悬殊(见表1)，其中只有14位是女性。较为熟悉媒体行业的人可以发现，这些文本发布者本身就有一定的知名度，在行业内取得了一定的地地位和成就。只有个别因为偶然因素爆红，比如：九派新闻的彭玲玲，一句“我的胸太大，这里装不下”成为网络热词，使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报记者成为“离职记者”的代表。通过表格还可发现，央视、南方报业中离职人员较多。媒体人出走的单位既有传统报社、电视台、杂志社，也包括搜狐、网易等较为知名的网络媒休。以上几点呈现出一种表象，即越是有名的记者和公众形象良好的媒体，出走的媒体人越多。但是根据对江西及广东等地的媒体从业人员的不完全统计，现实并不支持上述结论，从这点来看，似乎知名媒体人更具具备发表离职告白的动机与可能性，一个可能的解释就是，他们需耍离职告白来解释其行为和动机，他们更需要人们从社会上对其离职行为加以承认，离职告自作为一种仪式表达出现并非偶然。

　　
　　表1 媒体人告别话语公开细节一览表

序		姓名	性别	原就职单位	文本标题	文本获得渠道
1	2003.8.17	翟明磊	男	南方周末		新华网安徽频道
2	2004.4.28	高改芳	女	21世纪经济报道		博客中国
3	2005.10.2	边XX	不详	新城市报	一个河南新闻记者的辞职报告	杨一的博客
4	2006.9.26	许金晶	男	第一财经日报		博客中国
5	2006.11.17	黄健翔	男	央视	央视岗位神圣我崩溃所以我离开	辽宁晚报
6	2008.10.18	李勇	男	法制日报	告别圈养的记者生涯	新浪博客
7	2009.11.11	付涛	男	《财经》金融组
8	2010.3.17	王利芳	女	央视	人生转型服务社会依旧	新浪博客
9	2010.8.26	杨桐	男	东方京报	而立感言：把河南的八年记者生涯划句号！	商都网
10	2010.12.13	黄哲斌	男	中国时报	乘着喷射机，我离开《中国时报》	新浪博客
11	2010.12.18	刘东华	男	中国企业家杂志		新浪传媒
12	2011.11.14	杨海鹏	男	南方周末		论坛
13	2011.12.9	于威	男	搜狐（总编辑）	说再见的时候到了	新浪科技（离职邮件）
14	2012.3.23	邱启明	男	央视		凤凰网娱乐（邮件被删）
15	2012.7	刘建峰	男	经济观察报		白杨河的博客
16	2012.7.31	杨斌	男	易网		中青报
17	2012.9.3	简光洲	男	东方早报	我离开很痛苦，希望资助社会独立记者	腾讯微博
18	2012.9	马东	男	央视	我离开央视不是出事了	新京报
19	2013.2.28	王克勤	男	经济观察报	我为什么要离开记者行业	微博
20	2013.3.4	郎朗	男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天涯社区
21	2013.3.14	王凯	男	央视		微博
22	2013.3.20	李咏	男	央视	不想干什么就不干才是真的自由	腾讯娱乐
23	2013.3	白燕升	男	央视	不怨领导遵从内心	北京青年报
24	2013.4	黄章晋	男	凤凰周刊（执行主编）	我就是来参与洗牌的	微口网
25	2013.7.10	江雪	女	华商报评论部（主任）	每个自己都是未来的一个起点	新浪博客
26	2013.8.2	方可成	男	南方周末	再见，南方周末；你好，博士生活	新浪微博
27	2013.8.7	刘洲伟	男	21世纪经济报道（执行总裁）		新浪微博
28	2013.8.9	杨琼文	男	南岛晚报		腾讯微博
29	2013.9.23	孙礼	男	解放军报人	我们也该在大变革中说再见了	钛媒体
30	2013.9	王晓亮	男	华商报	我为什么要离开华商报	传媒圈
31	2013.11.27	王青雷	男	央视	留给这个时代的一些“真话”	博客中国
32	2013.12.16	庞皎明	男	新世纪周刊	邵氏（弃儿）采写记者离职幕后：曾三次换姓名	新世纪
33	2014.1.22	朱学东	男	中国周刊		微博
34	2014.3.10	李铁	男	财经天下		中青报
35	2014.4.1	曹琦武	男	南方周末		微博
36	2014.	张俊彦	男	南方周末		记者网
37	2014.6.22	何超	男	华商报	“我们最大的敌人是自己”	博客
38	2014.8.6	赵莹	女	易网（总编辑）	告别感恩与感谢	内部邮件
39	2014.8.9	刘建宏	男	央视		微博
40	2014.8.12	王涛	男	央视		微博
41	2014.8.19	麻宁	女	央视		微博
42	2014.9.19	田颖	女	新京报	这个社会制度不配有优秀的记者	微口网
43	2014.10.17	张国栋	男	深圳广电杂志（主编）	和泪埋葬理想	腾讯微博
44	2014.11.8	罗昌平	男	财经（副总编）	再不创业，就要老了	个人微信公众号
45	2014.12.21	朱伟	男	三联生活周刊		微博
46	2015.1.8	陈朝华	男	南方都市报		微博
47	2015.1.14	张力奋	男	FT中文网		微博
48	2015.3.24	罗勇	男	中国远程教育	6年记者生涯有我最美好的青春	微信公众号
49	2015.4.28	岳森	男	环球企业家（执行主编）		微博及朋友圈
50	2015.5.22	闾丘露薇	女	凤凰卫视	告别一个自己	腾讯大家
51	2015.6.6	康少见	男		又一个深度部分崩，又一个深度部主任离职	刺猬公社
52	2015.6.7	秦朔	男	第一财经日报	最后一个看门狗也走了（吴晓波写）	百度百家
53	2015.6.18	封新城	男	新周刊（执行主编）		微博
54	2015.7.24	杨柳	男	央视		微博
55	2015.7.31	郭光东	男	博雅天下		凤凰财经
56	2015.8.5	李小萌	女	央视		微博
57	2015.8.6	康钊	男	新浪	奔跑吧，兄弟	公众号（康钊耍刀）
58	2015.8.10	张寒	女	新京报深度报道部（副总编）		朋友圈
59	2015.8.28	申方剑	男	央视		微博
60	2015.9.10	朱建	男	都市快报	告白	公开声明
61	20158.23	胡赳赳	男	新周刊（主笔）	我为什么离开《新周刊》	搜狐文化
62	2015.10.8	姚长胜	男	北京电视台（财经主持人）		朋友圈
63	2015.11.9	范卫峰	男	证券时报	晚上“范奔跑”，不是“范跑跑”	公众号
64	2015.11.10	曾湉	女	央视	告别央视，做个有情怀的疯子	微博
65	2015.11.12	刘炳路	男	新京报（副总编辑）	来自炳路的告别信	内部告别信
66	2015.11.17	澎玲玲	女	九派新闻	告别武汉，不畏将来不念过往	辞职报告
67	2015.11.27	龙志	男	易网新媒体		朋友圈
68	2015.11	李洪洋	男	北京日报	我离开是自然
69	2015.12.2	徐列	男	南方人物周刊		澎湃新闻
70	2015.12.23	青音	女	央视	再见，中央台！再见，广播！	朋友圈
71	2015.12.25	卞君君	男	新华社	Goodbye新华社，再不走我就老了	传媒圈
72	2015.9.2	郎永淳	男	央视		微博
73	2015.11.20		男	央视		微博
74	2015.9.14	武卿	女	央视	告别《焦点访谈》我创业临了有些真话要说	蓝鲸微博
75	2015.9.9	张泉灵	女	央视	生命的后半段	微博
76	2015.11.1	赵普	男	央视		微博
77	2016.1.1	张洁	男	央视		微博

　　2.文本发布的时间趋势：自媒体产生后急剧增多
　　
　　从时间来看，2003-2009年，离职人员较少；2010年年初，离职入员数量开始呈增加趋势，2011年、2013年略有起伏，仅2015年就多达31人，接近样本的40%(见图1)。这种现象的出现与互联网发展趋势呈正相关，随着自媒体的发展壮大，媒体人的离开不再沉默，社交媒体的信息快速传达使得知名媒体人无法回避离职行为。如果说此前媒体人离职告白更多的是一种抗争，那么社交媒体发达之后的媒体人离职告白更多的是对关注的一种回应。

图l 嫌体人离职告白发布时间分布图
　　

　　媒体人离职告白之所以呈现出“集中爆发”的特点，与我国社会经济发展转型、媒体转型以及人们从业心态浮躁密切相关。两种转型既冲击了媒体行业，亦为媒体从业人员提供了大量的发展空间，浮操的心态让媒体人的转型更加频繁，也让媒体人从进入媒体行业到离开媒体行业的时间更短，离职告白作为一种具有公共性特征的文本便出现了。事实上，任何行业群体正常的工作流动和行业调换均较为多见，只不过从传统媒体向新媒休转型过程中，相较于过去，媒体人的行业转换较为多见，这与媒体人的职业认知以及新闻操作与商业运作之间巨大的差距不无关系。
　　
　　3.文本获得渠道分布：网站与微博谁多
　　
　　从获得渠道来看。网站、微博、博客三类排前三名(见图2)，朋友圈可能因私密性没有大范围流传于网络。众多网站的紧密采访和积极跟进体现出媒体人自身己成为重要的媒体内容，也反映出传媒对此类问题的关注。通过文本分析，发现一个重要新特征，有媒体人将告别话语首发于自己即将经营的个人微信公众号之中，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带动个人公众号人气，借以希望人们以一种全新的眼光来看待白己，实现自我的职业转换。

图2 媒体人告白发布载体分布图
　　

　　四、媒体人告别话语仪式过渡的特征
　　
　　特纳认为仪式具有过渡的作用，通过仪式，人们能从一种身份过渡到另一种身份，“把自己从固有的社会角色中分离出来，在过渡中打破结构与规则、调整自身”。记者的告别话语实际上就是这样的一种仪式过程，媒体人通过这种形式将自己从原有单位、原有角色和角色期待中分离出来，利用告白调整自身社会角色，摆脱传统的单位管理和形象束缚，以此为开端，准备进行下一阶段的社会活动。
　　
　　范·杰内普认为典型的通过仪式可以分为：分离、过渡和整合三个阶段。虽然记者简短的告别话语并未呈现出固定特征。但是内容翔实和文本细腻的告别话语通常呈现“感谢-反思-期待”三段式结构，将记者的心理活动呈现出来。作为一种象征性表达，离职告白只是融入新单位、新行业的一种手段而己，它们并不具备完整的“分离、过渡和聚合”过程，但记者们在话语中却体现出自己对媒体的认知和价值观来，将自已与过去工作的某些内容分离开来，又将自己的某些经验与感知保留下来，从这个意义上来看，记者们更多的是一种身价告别而非理念告别；感谢过去是为了更好地与原有身份告别；反思当下的问题来解释身份转换的原因，进而获得过渡的空间；期待用来开启下一个身份。根据告别话语的具体内容，将个人身份过渡分为以下几个层次。
　　
　　1.认知过渡：从追求新闻理想到追求个人生活
　　
　　传媒行业的特殊性导致从业者非常重视对职业操守的认同、对团体和组织的认同，表现在认知上就是以“理想”来进行职业叙事，然而由于社会转型和媒体内容出现冲突，部分媒体人开始追求个人生活，从而改变了自我的认知。认知过渡是一种剧烈的过渡，表现在言辞上，媒体人的告别话语呈现两种极端。要么言辞激烈，要么隐晦难懂。“仪式研究的首要任务，是掌握仪式中每一个象征或隐喻的含义”，将告别话语作为一种仪式来认知，要求我们掌握这些话语背后的象征和隐喻。任何问题的产生均源自矛盾。媒体人的改变亦是如此。从离职告白文本来看，矛盾有两种：一种是观念层面的矛盾，另一种是利益层面的矛盾，但在离职文本中观念层面的矛盾往往呈现较为明显，利益层面的矛盾相对较为隐讳。原因亦可想象，利益具有明显的私人性，而观念则具有公共性，因此公共表达中观念层面的内容较多，而私人表达中则利益层面的内容较多。
　　
　　从离职告白文本发布的原因来看。媒体人与机构冲突越激烈，其话语的公共性特征便越明显，此时追求新闻理想，抨击新闻机构的话语便多，其语言中愤怒与怀旧并行，怀旧明显具有代替愤怒的特征。在新旧媒体碰撞激烈之时，传统媒体经营出现困难之时，媒体人的告别便显得无奈，此时利益性话语便成为公共性话语，在离职告白文本中所见较多。无论如何，对于新闻人而言，放弃新闻理想，选择其他职业是一个改变认知、内心痛苦的过程，一定的外在因素亦在情理之中。
　　
　　2.情感过渡：从认同新闻职业到疏远新闻职业
　　
　　媒体人对媒体事业的感知存在一个从陌生到熟悉的过程，陌生是一种期待，而熟悉则是期待破灭的过程。不少媒体人在熟悉媒体操作之后，虽有期待破灭，但视其为正常的新闻规范，只是个体生活方式不适应而已，此时意识就会指导个人做出相应行动。这种意识指导下的告别话语整体呈现温和理性的基调，因为人的思想会随着社会经历不断变化，媒体人在长期的实践中逐渐建立新的职业观、人生观和价值观。这种过渡的实质是一段正常的成长，媒体人往往选择告别媒体舞台，明确表明不再从事媒体工作，一般选择回归家庭、从事新闻教育、转型为其他行业人员。
　　
　　方可成在微博中写道“这个选择基本等于告别职业媒体人的生涯，转而投身学界。不过，这不是一次凭空的跳跃，而是一次自然的转向”，在解释离职原因的同时，明确向公众传达了即将赴美读博，由媒体人转为学习者；李小萌微博写着“我现在就是把重心放在家和孩子上”，回应了网络众多猜测，这种广而告之的话语减少了信息的不确定性；郎永淳以“历史永远要铭记”彻底告别央视。这些媒体人的告别话语首要功能是平复网络谣言，其次是让大众看到了不一样和更真实的媒体人，传达出媒体人作为普通人的正常情感。
　　
　　3.行为过渡：从新闻话语到商业话语
　　
　　在众多的离职者中，可以发现很大一部分人选择了加入新媒体领域或开创属于自己的事业。在这些人的告别话语中，既会对自己的过往进行诀别以实现身份过渡，也会对新的身份进行宜传。行为过渡的媒体人通常依靠在原有身份中积累的社会关系重新开启一段职业生涯，这种过渡立足于媒体人自身思维与想法的改变，并未彻底离开媒体行业，仅仅是转换了地方和方式而已。它的形式一般是从传统媒体转型到新媒体领域，或者是从央视转到其他媒体工作。前者是大势所趋，后者是普遍形态。
　　
　　走在信息前沿的媒体人往往能看到社会发展的大方向，长期培养下的远见与敏感会促使他们尝试新的事物。杨斌在谈及离职原因时说：“就职业经理人这一行来说，基本触到了天花板，再往上走的可能性很小；即便提升了，工作也是同质的、重复复的——这时候，创业就成为必然选择。”这种流动是基于正常的职业变动；何超直言“大势已去，平媒必死”，他的离别赠言立足于对媒体经营的理智分析，明确表达“彻底离开传媒圈，踏上自己的转型之路”；张泉灵“跳出鱼缸去冒险”，从主持人转为基金合伙人。行为过渡的关键要素是告白话语的公共化，不同于此前的私下和默默离开，媒体人高调公开地谈论离职计划和去向，至此过渡仪式已完成，通常情况下仪式主体已无法再回到从前。
　　
　　五、记者个体身份转换对媒体行业规则的冲击
　　
　　每个人离开原有媒体行业的原因各不相同，但基本可归为以下几种：一是精神得不到满足：个人新闻理想得不到实现，职业信念受到冲击；二是生存得不到保障：薪酬难以满足自身生存，所处工作环境不理想；三是发展前景不明朗：体制禁锢下举步维艰，现有地位难有上升空间；四是自身家庭、身体健康问题形响工作，意外事件使形象尽毁。告别话语作为一种个人情感的表达原本应是私人信息，但由于媒体行业的特殊性以及社交媒体的发达，这些文本在公众场合被解读，获得了大量的公共注意力，进而由私人文本转化成了公共文本。内容上的私密性和渠道的公开性使媒体人的身份转换对社会造成了冲击。
　　
　　1.颠覆媒体人在大众心目中的形象
　　
　　传统媒体是党和政府的耳目喉舌，为社会发展提供了镜鉴作用，媒体人担负着连接上下、沟通有无、进行宣传和舆论监督的功能，新闻成为真实、客观和公正的代名词，拥有极大的公信力。诚然，媒体人可因经济利益离开新闻行业，但是媒体人大量选择“这个夏天我依然会作出改变，因为我饿”“我的名声和收入完全不成正比，我连一个三流歌手、一个三流的文艺主持人都比不上”(黄健翔语)“媒体人迷茫和焦虑与日俱增，逃离或许是多数人不得不选择的一条道路”(卞君君语)，这些表达会影响公众对新闻业和媒体行业的认知。在社会差距明显扩大之时，记者们选择生活，而非理想和信念，普通公众可能并不知道的是新媒体以及其他行业对成熟新闻人才的需要，使得成热新闻人拥有跳槽的可能。记者的离职告白会给公众这样一个印象：新闻行业是最苦、最累而且是最危险的，以至于每年高招之时。要不要报考新闻专业成为准大学生的艰难选择。实际上各行各业其辛苦程度并未相差很多，但是经过拥有表达能力和掌握表达工具的记者们的无意表达，新闻行业被妖魔化了，媒体被妖魔化了。
　　
　　2.印证人们对新闻职业道德沦丧的偏见
　　
　　在媒体行业市场化进程中，社会新闻增多、严肃新闻减少及新闻娱乐化是不争的事实，与此同时新闻人职务犯罪现象明显增多、新闻敲作屡见报端、假新闻不断出现，让公众从“唯媒体是听”变成了批判性地接受媒体的内容，媒体公信力略有降低，同时公众逐渐形成新闻职业道德沦丧的偏见。
　　
　　媒体人告别文本中的重要内容包括反思自身角色的定位、对媒体功能的质疑、抱怨从业过程中面临的职业困境，这些话语不仅引起在职媒体人的共鸣，使在职者不再以崇高为理想，整体降低了媒体品格，而且也会给民众以印象：媒体人理想不再，新闻职业道德沦丧，因为“新闻从业者的观念体系和新闻价值观，是影响乃至决定其新闻生产的内在因素”媒体人在公开高调地离职时往往在告别话语中以“社会地位低”“收入微薄”“饿”作为主要原因，这些或多或少与健康的职业意识相违背，无法避免地对新闻生产造成负面影响，一片唱衰使更多的人对媒体丧失信心。
　　
　　3.挑战传统媒体行业的经营
　　
　　媒体行业与其他行业的重要差别在于自身的双重属性，它既是事业单位，又是企业单位，传统媒体在新媒体的冲击下正在艰难地寻找自己的位置。越来越多的媒体人出走，这些人往往是行业精英，取得了较高的行业地位和具有一定的话语权。他们的告别话语不仅仅是离别感情的纯粹表达，还有对传统经营模式的反思，对媒体行业走向的关切。对以央视为代表的传统媒体而言，频繁的告别意味着大量人才流失。对以互联网为基础的新媒体而言，却是人才的大量涌入。
　　
　　武卿在离别真话中包括一份“央视转型研究报告”；江雪认为“十年前的媒体，尚有勃勃雄心，愿意投身传媒业大潮，今天，则早已梦碎，加之网络的汹诵浪潮，使得媒体基于伦理操守的坚持正日益艰难”。媒体行业运营中的问题从媒体人自我揭露的角度来看更显得沉重，行业精英纷纷走向新媒体的怀抱，打算在互联网大潮中大展身手，与此同时，对于传统媒体的贬低使得传统媒体对人才的吸引力下降，最终使得精英人才进入传统媒体的可能性减小。在人才的一进一出中，缩小了传统媒体存活空间，也造成新媒体行业的过度开发。
　　
　　结语
　　
　　离职现象在媒体行业一直存在，但随着自媒体兴盛，记者的告别话语以一种更吸引人的方式进入大众视野，这种方式较其他辞职方式更激烈更残酷，在某种意义上斩断了媒体人的后路。通过这样一次公开的仪式，媒体人彻底告别了过去，走向了新的人生道路，实现了自我的身份转换与过渡。在另一层面上，记者们将这个行业和自身置于公共空间之中，一定程度上颠覆了媒体和记者在公众心目中的神圣形象。从这个意义上来看，记者完成了个人的身份转换，但却将负面的评价留给整个媒体行业，在一定程度上导致行业形象变差，行业规则塌陷。
　　
　　传统媒体目前正处于转型和融合的阵痛之中，媒体人和传统媒体行业一时迷失，找不到发展的方向，发现不了出路亦在情理之中，然一旦支撑行业发展的规则塌陷，则媒体行业发展之路势难平顺。此时强化新闻价值观建设，强化新媒体时代职业伦理道德的建设便显得尤为重要。就记者价值定位而言，进行“信息校正和关系校正”是其职责；就媒体圈而言，其中的一个重要方式便是增强文化自信，从而建立符合我国当前发展阶段的新闻价值观；就整个社会而言，目前自媒体相当发达，却缺乏相应的媒介批判，从而导致部分信息单向传播，使得民众丧失批判性，因而建构符合新媒体信息传播特征的媒介批判文化是应有之举。

业内信息

个体身份转换与行业规则的塌陷 ——以2003—2016年媒体人离职告白为例